自行车的速度果然比两条腿快得多,不过两三分钟就已经逛进了校园。走到东区时人便渐渐多了起来,邵逸凡索性下了车,推着走。
两个人本打算从维多利亚厅前的小路穿过去,不想路的两侧不知在什么时候摆上了两排宣传板,不着急上课的学生们聚集而来,生生制造了一场交通拥堵。
有学生站在宣传板两旁发着传单,舒静语随手接了一张举在眼前从上到下匆匆扫视了一遍。皇后大学要在下个星期举办一场TED演讲,请的是德国的著名音乐家,据说演讲结束后主讲人还会与神秘嘉宾一起奉上一段即兴表演,所有皇后大学的学生都可以凭学生证免费参加。
“要不要去看看?”舒静语把传单递给了邵逸凡,“这么大的活动,褚晗肯定会去吧?”
“他已经退出摄影协会了。”
“那群人真的散火了?”舒静语歪了歪头,“褚晗真的要考麻省理工?”
“前三年的成绩都是A,还有一年助教经历,申请起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程新竹怎么办,两个人现在的差距已经够大了,褚晗再跑去MIT(麻省理工缩写),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新竹岂不是没希望了……”
迎面人群里突然窜出两个骑着自行车打闹的男生,其中一个还带着耳机,嘻嘻哈哈地根本不看眼前的路。眼看就要撞上舒静语了,可女生就只顾着说话,对潜在的危险毫无察觉。邵逸凡下意识地侧过身,伸手猛地把舒静语扯了过来。
事发突然,舒静语一个趔趄撞上了车把,登时疼得她直咧嘴。
“Becareful(看着点路)!”邵逸凡微恼,皱着眉瞥向从身侧擦过的自行车。
好在男生还算有礼貌,特意摘下耳机说了句“sorry”。
舒静语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腰,一边还不忘把刚才的话说完:“再说,就算是MIT研究生毕业又能怎样,褚晗的朋友都在加拿大,难道他真不打算回来?加拿大本来也不是个很重视学历的国家,要那种名校背景有什么用,除非他想做大学教授。”
“如果,我说我也想考MIT的研究生呢?”
舒静语闻言明显一愣,随即立刻龇出一口白森森的小牙:“那我就去考哈佛的研究生,谁怕谁!”
邵逸凡眼角微弯,像对待一只小猫似的揉了揉舒静语的头发:“我有种预感,褚晗不会去美国的。”
“他不是已经在准备了?”
“他会申请,但不会去。他要的,应该只是那张录取通知书,证明他的确有那个实力就够了。”邵逸凡想得明白,说得笃定,“他还是舍不得程新竹的。”
“你怎么知道?”
假期的时候,他们几个男生曾去了次美国。程翊和另一个朋友从多伦多直飞波斯顿。褚晗却坚持从地处美加边境的布法罗市上飞机。邵逸凡陪着他一起去了。从多伦多到布法罗正好经过尼亚加拉地区,他们在那住了一晚,见到了被人三番四次提及却从不曾露面的程新竹。
六月的尼亚加拉天热得好像随时都能刮来几团火,程新竹受不住跑去买了杯冰咖啡。结果,还没喝两口就被褚晗发现了。一向以好脾气示人的褚晗就站在路边,差点把程新竹骂哭。
那表情真是声色俱厉,一点情面都不讲,连邵逸凡都他这一反常的表现给唬住了。
事后,邵逸凡忍不住问褚晗为什么只对程新竹那么暴躁。得到的却是褚晗气不打一处来的抱怨——
“平时不折腾,一来例假不是吃冰激凌就是喝冰咖啡,然后疼得满地打滚。说她多少次都记不住,疼多少次也不长记性!”
当时,邵逸凡只是震惊于褚晗竟然连“女生例假”这种事情都能说得这么坦然。现在想想,如果不关心,又怎么能连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舒静语听得也怔忪了好半天,而后在教授宣布上课之前才幽幽回了句:“何必呢,强迫症。”
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她太糊涂不懂得照顾自己,却又一遍遍告诉自己,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无法填补。一次次小心翼翼地努力不让自己伤害到对方,却仍是忍不住一次次地怀疑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爱情就是强迫症,除了自己,无药可医。
站在办公室里等着教授影印推荐信的褚晗没来由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句“excuseme”没说完就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害他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褚晗直起身子胡乱地揉了揉鼻子,冲着一旁怔怔地看着自己发愣的新助教笑了笑,伸手拿过被新助教捏在手里的三份密封推荐信,道了声谢离开了办公室。
许夏晨和杨晓禾这个时间都在工作,应该没工夫念叨自己。程翊也在忙着申请研究生的事情,自然也没那个闲心想着自己。一定是邵逸凡和舒静语那两个熊孩子,没事闲的在背后八他的卦,害得他当着美女助教的面那么没形象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褚晗把三封推荐信摊开成扇子状,捏在手里扇着风,然后歪歪扭扭地拐进了Queen’sCentre,决定在这里守株待邵逸凡。
大概是又忙学业又准备研究生申请实在是太累了,褚晗在喝光了一大杯咖啡后竟然还是歪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等他在渐渐吵嚷起来的环境中猛然惊醒,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他坐在大厅中最角落的位置,不刻意寻找很难发现他的存在,恐怕邵逸凡和舒静语早就吃完了午饭赶赴下一个上课地点了。褚晗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咬了一口刚刚买的披萨,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打算询问一下程翊的申请进度。
“老子刚拿到了三封推荐信,全是教授级别的,其中有一个还到MIT做过访问交流。你那边如何了?”褚晗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扫过,而后点开通讯录翻到以字母C开头的列表,手指一划,甚至没仔细核对下人名就点了发送。
刚按下锁屏键,就听到“叮”的一声短信提示音。褚晗的眼皮突地一跳,心想程翊这小子什么时候打字速度变得这么快了。
只是,翻开短信的时候他险些被自己喉咙里、还没嚼烂的披萨噎到。
发件人:程新竹。
内容:推荐信?MIT?你要申请研究生?
程翊、程新竹,该死的两个人都姓程,首字母都是C。
褚晗看着慢慢黯淡下去的手机屏幕,慢吞吞地把手机放回到口袋里。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知道自己决定申请MIT的研究生了,唯独程新竹不知道。
事实上,在他决定考研的时候第一个想要告诉的人就是程新竹,可到了现在,唯一一个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是程新竹。
没有任何理由,就是狠不下心告诉她。
褚晗懒懒地靠在椅子背上,直直地伸开了两条腿。
他知道程新竹只是心寒,但还不至于心死。她对自己的每个决定依旧关心,但却从曾经的参与变为了如今的观望。她在努力尝试着退出自己的生活,却又藕断丝连、拖泥带水。刚刚那条短信一定是在她收到自己的信息后马上回复的,短信内容完全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程新竹一直在努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却总在不经意间暴露自己。
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起,屏幕上显示的短信果然换成了疏远的口气——
“Fingerscrossed(祝你成功)。”
褚晗叹了口气,闭目养神一样靠回到椅子里。
几分钟后,突然有人愤愤然地在他耳边扯着嗓子喊了声“褚晗”,吓得他一个激灵直接从椅子里蹿了起来。
“你没有告诉她是不是!”
一米八几的男生竟然被一米六几的女生瞬间压制。褚晗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撇着嘴坐回到椅子里:“你不会因为这事专程从多伦多跑回来骂我吧?”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也才十分钟而已,您这是骑着火弩箭飞来的?听说皇后大学有黑魔法的选修课,看来是真的。”
“正式工作前有半个月的假期,我本来是要去见舒静语他们的,刚到商学院门口就接到新竹的电话。”
“她既然已经知道了还多此一举地给你打电话。”
“你能不能收起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杨晓禾抬起一脚踢上褚晗的小腿,她穿的是高跟鞋,锥子似的鞋跟直接撞上褚晗的迎面骨,登时疼得他直咧嘴。
“程新竹被你们这群恶霸围着以后谁敢要她。”
“你以为她真是除了你没人要?”杨晓禾瞪了褚晗一眼,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脸色渐渐严肃起来,“程翊申请研究生是打算毕业留在美国,你呢,追随他而去?”
“Damnit,什么叫我追随他而去?”褚晗双手交叉叠在脑后,闲闲地靠在椅背上,“我闲散惯了,把我扔在美国那种地方还不如让我滚回中国,那么快的生活节奏,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你既然想要留在加拿大,为什么还要申请什么研究生。”杨晓禾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面,“你真是,少折腾几次会死吗?非要折腾得什么都没有了才甘心?你以为新竹现在喜欢你就会一直等着你?”
褚晗沉默地垂着眼帘,食指有意无意地扣着桌面。
杨晓禾重重地叹了口气。刚刚程新竹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语气很是迟疑,诸如“我只是好奇”、“其实他要不要申请研究生和我没什么关系”、“当然希望他能考上”这样的话她反反复复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只是,同样的话说得次数太多,哪怕一直轻描淡写,期间的心思也是不言自明。
程新竹太固执,还有些死心眼。即便她壮士断腕似的转学去了尼亚加拉,依然还是摆脱不掉褚晗的影子。搞不好,她真的会在褚晗这一棵树上吊死。
身为这个小团体中的大姐姐,杨晓禾觉得自己真是为这帮小辈们操碎了心。
“我问你,如果新竹也是皇后的学生,你还打算申请MIT的研究生?”
“那还折腾……”脱口而出的话到了中间突然没了声。
“呵,你的名校情节真是无可救药了。”杨晓禾干笑了一声,“可你就算找了一个哈佛毕业的女朋友又能怎样,她毕竟不是新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