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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姓苏这家人(上)

“荔枝……荔枝!”天香院中传来一个丫环的高喊声,只见门帘一动,一个黄衣丫头从屋里走出来四处看了看,脸上露出个不耐的神情,不悦道:“这丫头死哪儿去了。”

“喵~”一只长毛白猫从走廊那边优雅踱步过来。它停住步伐歪着脑袋似乎是很不屑的看了这黄衣丫头一眼,旋即转头看向身后。一个小丫头从转角处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大冷的天她居然还跑出了满头的大汗。

黄衣丫头看见这个冒冒失失跑过来的小丫头,眉头皱得死紧,道:“荔枝,不是早跟你说过要时刻等在门口么?你刚才又跑到哪里去了?”

跑到黄衣丫头跟前站稳的小丫头穿着一身略显肥大的灰色丫环服饰,头上梳着双髻,小巧的脸蛋上还留着几道猫爪印,正是以前的纪灵,现在的荔枝。

这已经是她来到苏府的第五天,她还是没有习惯自己的新名字,也不大习惯这里的生活。苏家是百年相传的书香世家,最鼎盛的时候,一门中同时出了三个大文豪,深得皇家眷宠。而今百年已过,此时的苏家虽然早已不能与彼时相比,但那百年世家流传下来的文化沉淀却是抹也抹不去的。

苏府与别的达官贵人府邸比起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但它胜在清雅别致,极富诗意。文人们讲求亲近自然,因此苏府中种满了花草;文人们喜欢诗意,于是苏府中数不尽的曲径通幽处,走进去会经历无数个柳暗花明时。这对于一根肠子通到底,思想简单单纯而且非常路痴的荔枝来说,实在是个大大的不幸。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明白院子与院子间为什么要把小路修得弯弯曲曲,也实在搞不清楚明明可以走大路非要在中间安一排假山挡住。最最让她不能忍受的就是那方池塘——原谅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姑娘的用词,她并不知道那其实是一方莲池。可是在她看来,那个池塘不仅占面积还让人走了不少冤路。

昨天,瓜子让她去倚风院替小姐送点东西给夫人,她问清楚了路就出发了。只是当她走进一片竹林再也走不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没有人在前面带路,想要在苏府里面穿梭自如实在很困难。

如果按照一般话本里面的发展,这个时候就是与俊美书生或者少爷相遇的时候了。可惜这种事情永远只能存在于话本小说中。荔枝并没有等到什么书生少爷,甚至她等来的都不是一个人。哦,不是人并不是说她遇到了鬼或者妖精,而是一只长毛白猫。好吧,其实很多时候荔枝都以为这只猫或许真的是只妖精。不然,为什么她老是觉得这只猫总是用鄙视不屑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基于都是被苏四小姐恶趣味重新命名的悲惨遭遇,这只名叫蟹爪菊的长毛白猫与荔枝之间显然要比与别的丫头要亲密许多。至于是怎么看出来的,大概是因为每次自己迷路的时候,这只猫总能找到自己,然后带着自己回去。比如说前天,大前天。

回忆到此终止,因为这位名叫瓜子的黄衣丫头已经把她从头挑剔到脚,现在正在说这几天已经对着她说了无数遍的话,“我早就跟你说过,咱们小姐与府中的其他小姐不一样。她可是夫人的亲女儿,是安庆公主从小的玩伴,还是嘉御太子将来的太子妃。不管小姐要什么,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要尽量满足她。你说说,只是让你去大小姐院子里拿几盒百花膏,你去了那么久结果就这么空着手回来了?百花膏呢?”

荔枝乌溜溜的双眼溢满晶莹的泪珠,泪盈于睫,将哭欲哭。瓜子看着小姑娘那张显得有些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这样可怎么在府里呆下去啊。”

荔枝低下头抽了抽鼻翼,小声而谨慎的说道:“我……我可以再去。”

瓜子看着小姑娘低垂着头露出的发顶,发现她的头发有些发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忍不住软下声来道:“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要是还空手回来,小姐要是怪罪下来,我可保不住你了。”

荔枝点了下头,有些紧张的哆嗦着回答:“我知道了,谢谢……谢谢瓜子姐姐。”

“好了,抓紧时间快去吧。”瓜子的耐心用完,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你从这里走过去,会看到一座凉亭,绕过凉亭顺着左边那条小路走过去就到大小姐的流云院了。这次可别迷路了啊。”

努力记着瓜子的指示,小心翼翼的行走在苏府被白雪覆盖的院落中,最后终于来到了瓜子所说的流云院。

流云院是苏府大小姐的院子。说起这位苏家大小姐,随便找个人来问问都能给你讲三天三夜,就算是小孩子也知道苏府有位“京师第一美人”的大小姐。

京都里住着无数达官贵人,名门千金、世家名媛比比皆是。这些女子往往会因为家族的关系成为联姻的工具,因此在出嫁之前都非常注意自己在外的名声。苏家是书香世家,也算得上名门之后,再加上苏打小姐生得国色天香美丽无边,自然也就是京都众人口中时常津津乐道的。

苏大小姐闺名苏寒香,十三岁时就因为才艺与美貌冠绝京都,登上京都美人榜第一的宝座。一直到如今,十九岁的苏大小姐仍旧稳居第一的位置,没有人能够超越。当年天子曾经有意将这位大小姐召入宫中,在试探了苏大学士的口风之后,被拒绝,这才止了这种心思,转而想要将之许给自己的九弟睿王。

要说这位睿王年轻英俊,手中握着天下三分之一的兵马,为人谦逊温和,该是夫君的不二人选。谁知当十五岁的苏寒香得知此事之后,居然义无返顾的与一名男子私奔。虽然才刚跑出京都就被抓了回来,但从此以后苏大小姐的闺誉一落千丈,不仅与睿王的婚事黄了,还差点被赐死。

侥幸活下来的苏大小姐开始了全新的人生。如果说之前的十五年她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大家闺秀的话,这接下来的几年,她完完全全颠覆了自己的形象。仿佛就是摇身一变就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本的温柔娴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苏四那个死丫头当老娘的东西从天下掉下来的么?”

“什么?四瓶!别说四瓶,就是一瓶也没有!怎么办?我管她去死!”

“最后再警告一次,让苏四那个死丫头以后不准再来找我,看到她就想揍扁她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比老娘年轻就了不起吗?有本事别到老娘这里来要百花膏!”

如此开怀的破口大骂,红润的菱唇中吐出一个个刻薄的字眼,举止粗豪,完完全全就是个骂街的泼妇!

荔枝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美丽的苏大小姐,被推出门外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这种面容与举止完全不成正比的反差让她那根不怎么会转弯的脑筋着实费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看着面前死死紧闭的院门,她犹豫了一下,在门口坐了下来。

她完全没有想到苏大小姐居然是这样一个人,可是看起来真的好漂亮。即便不施粉黛,头发衣服乱糟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大小姐,说话嗓门也很大,说出的话也粗鄙难听,但意外的荔枝觉得这位大小姐是个不错的人。她从怀里掏出两只小瓷瓶,想到之前被苏大小姐一路从屋里推出院门的场景,又想起对方悄悄将这两瓶百花膏放进自己怀中的动作,忍不住眯起眼睛开心的笑起来。

“大小姐真是个怪人呢。对吧,蟹爪菊?”

荔枝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雪屑,长毛白猫似乎很不满意被人这么叫着这个非常奇怪的名字,扭过头并不理会。少女也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笑了笑,跟着这只猫往天香院赶。

走到那个凉亭的时候,荔枝鬼使神差往那边看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她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凉亭里正坐着一个人。准确来说,里面坐着一个身着素衣宛如谪仙的女人。

或许苏大小姐确实生得美艳不可方物,柳眉含情,明眸含笑,红唇如花不点而朱,青丝如黛堆叠如云,皮肤如羊脂白玉,如细磁凝脂。如今看着她不施脂粉,即便一身穿得乱糟糟,举止动作粗豪如泼妇,但那种天生的韵味还是让人忍不住眼前一亮,产生一种美的享受。

苏大小姐已经美得无论做什么怪动作都美的境界,可是荔枝却觉得那凉亭中的人却比苏大小姐还要美。

那是另一种美。或许她的容颜并不算美,只是只要她坐在那里,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成为了她的陪衬。那种高华的气韵,那种仿佛谪仙般的气度在一瞬间抓住了荔枝的心,让她还不够强大的内心狠狠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击了一拳,有些闷有些痛还有些酥麻微痒。

荔枝低头捂住自己的心口,凉亭中那人却好似感觉到了这边的目光,慢慢转过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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