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墨香起得有些晚,但荔枝早已在门口等着了。
大小姐苏寒香来到品竹院,一面替苏墨香诊了脉,一面督促她穿得厚厚的才允许出门。
今日苏墨香穿得正式一些,里间是一件象牙白棉裙,裙摆绣有一丛清雅的墨竹,腰间饰以一根宝蓝色腰带,外面披着件红色大氅,手中抱着个暖炉。平日里她是不会束发的,不过也许是为了应付今天的诗会,她只简单的用一根红色发带扎了上面一部分头发。
眉如远山含黛,目如秋水含情。
荔枝站在门口,抬眼之际刚好看到苏墨香也向她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苏墨香唇角露出个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的荔枝心头一跳,莫名生出些不知名的情绪。
苏寒香一面替自家妹妹整理衣襟,一面板着脸叮嘱道:“我希望你自己有点自觉,到时候撑不住别逞强。反正做那么多光面子也是给老四那个小混蛋挣的,你不用那么客气。如果这次回来又有什么风寒咳嗽,你就给我等着,我绝对不找你麻烦。”
苏墨香默默转过脸,看到荔枝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不由露出个苦笑。这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惊讶道:“怎么,大姐你不去?”
苏寒香冷哼一声,道:“本小姐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参加什么诗会,我就在流云院中,有什么事过来叫我就行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大门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人探头看去,就看见三小姐苏暖香带着两个小丫环走了进来。荔枝虽然已经来苏府一个月,但却只在第一天见过这位三小姐。不过三小姐苏暖香相貌极有特点,荔枝倒也不至于忘了她。
只见这位苏三小姐身着一身湖蓝色棉裙,裙上绣着几支白梅,看起来非常素雅。她外面披着件同色织锦皮毛斗篷,搭配着挽住一半的头发,看起来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显然也没有料到居然会在门口看到自己的两位姐姐,先是一愣,继而微微笑起来,“二位姐姐,你们也准备出门了?”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听起来自有一份娴静优雅的气度。苏墨香笑着点点头,苏寒香却只是淡淡道:“这样的诗会我往年参加了不少,还是你们去吧。”说着居然也不看苏暖香一眼,转身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就走了。
这种不冷不淡的态度自然不是一个大姐应该做出来的,但是苏寒香却偏偏这么做了,一时间整个品竹院有一刹那的安静。荔枝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会这么对自己三妹,与二小姐比起来,这可真是天与地之差。
苏暖香也有一瞬间愣神,但转眼间就恢复过来,走上来轻轻拉住苏墨香的手柔声道:“二姐姐,既然大姐姐有事,那我们就一起吧。”
苏墨香含笑点头,叫了荔枝与白芷跟上就直往四小姐苏沁香的天香院走去。
荔枝此前在四小姐那里呆过几天,虽说那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但至少她是熟悉了天香院周围的环境。等到走到那处短亭时,她突然想起来那就是第一次看见苏墨香的地方。她还记得当初第一眼看见对方时的那种震撼,那种微酸的情绪直到最近都还时有产生。她下意识里望向前方缓慢行走的苏墨香,很想问问当天她站在凉亭里面,有没有看到一个抱着猫的少女。
当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荔枝不可能真的冲上去一把拉住苏墨香的袖子,然后睁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板着脸问你那一天有没有在这里看到我。不过她们之间有着某种很奇妙的默契,比如现在荔枝心里正想着这个问题,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盯着苏墨香的后背。苏墨香仿佛知晓她的心思,微微回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身后少女巴巴的目光。她不由抿嘴一笑,眼眸中露出点点笑意。
这一情景被一旁的白芷瞧见了,一向温婉的她心里说不出的不痛快。她看向一旁已经低垂下头的荔枝,目光冷冷,心想自从这个丫头来了之后似乎小姐都有些冷落自己了。白芷有些幽怨的想到,两个女子整天眉来眼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家小姐有什么毛病。想到这里,她的眉头不由微微皱起,脸上露出有些复杂的神情。她看了看自家小姐的背影,又看了看一旁只露出个头顶给自己看的荔枝,适时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咳。
一路上都没有人说话,白芷的这声干咳自然显得有些突兀。倒是一旁的三小姐似乎没话找话的问道:“白芷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芷清婉一笑,“多谢三小姐关心,奴婢没事,只是方才不小心被风呛了一下,而已。”
苏暖香关切道:“那白芷姐姐可要当心一些才好。”
两人话才说完,便看见迎面走来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那少年公子看见她们先是一愣,接着似乎有些犹豫。苏墨香转过身来对白芷道:“你去看看那位公子是不是需要什么帮助。”
白芷领命去了,荔枝在人群后面眯着眼睛看向前方。见那少年公子穿着一身白衣,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确实有些风流的模样。不过这么大冷天还拿着折扇,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处。
荔枝抿了抿唇,正巧看见白芷与那少年公子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便来到苏墨香面前。白芷道:“小姐,这位是礼部尚书家的崔公子,他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走到这里的时候就迷路了。”
苏墨香点了点头,转眼看向这位崔公子。
这位崔公子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不过在见惯了自家兄长弟弟们的好相貌的苏家姐妹两人眼中,就显得极是普通了。崔公子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苏府两位小姐,先是看到苏墨香,被她身上那种犹如隐士一般淡然的气质所吸引,接着又看到一旁娴静优雅的苏暖香,那眼睛就再也没有眨过。
荔枝觉得,如果这时候大小姐苏寒香也在此列,大概崔公子会当场晕倒。要知道,苏大小姐的容貌可是艳冠京师,人人争看的。
“崔公子,崔公子……”白芷在一旁叫了几声,崔公子这才回过神来。一瞬间,这位公子哥儿脸上猛的涨红,羞愧垂首道:“真是失礼了。只是两位小姐芳容实在是太过美丽,小生唐突了。”
“无妨。”苏墨香笑着点点头,“崔公子跟我们一起走吧。”
崔公子真是受宠若惊。他先是看了看一旁赧然一笑的苏暖香,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笑意的苏墨香,不好意思道:“那……那就麻烦二位小姐带路了。”
这后面一段路因着多了个人,气氛比之之前要活跃许多。特别是这位崔公子有意与两位小姐攀谈,氛围更是热烈许多。但大多时候都只是这位崔公子自己讲着,苏暖香养在深闺,听着他讲出来的那些奇闻怪谈心下欢喜,也偶尔会接上一两句。至于苏墨香,荔枝撇了撇嘴,这位崔公子的道行恐怕还远得很。
也不知怎的,荔枝这个撇嘴的动作刚好被苏墨香不经意一瞥给看见了。苏墨香眉梢微挑,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荔枝心里一跳,连忙垂下头去。
品竹院与天香院并不是太远,再加上她们遇到崔公子的时候已经走了一段路程。这后面这一段路很快走完,天香院的院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墨香道:“到了。”
这一句话终于终结了崔公子一路上的侃侃而谈。
崔公子看了看门上的匾额,摇头晃脑读到:“天香院,这名字不错。非止国色难亲,天香未遇,即强颜陋质之妇,能见几人。”
苏墨香摇了摇头,也不理会这个酸腐书生,抬脚便走了进去。
天香院今天因为要迎客,里面装点得极是华美,就连门口处也是铺着红地毯,夹道处每隔一段距离就放置一盆花卉,到显出几分热闹的色彩。
苏墨香一行人这才刚踏入院中,自有两个丫环前来带路。这次诗会所举办的地点正是天香院中那处湖心亭。
天香院很大,因此修建时也特别用心。里面除了千花百卉,更有姿态各异的假山,参差的古木,以及并不算太小的湖。
这一湾湖水是连着苏府里面的那面湖,从高处看就如同两颗明亮的宝石。
按照往日的习惯,湖心亭四周饰以白纱,女子便在其中,而男子则在岸边回廊。大家遥遥而对,若是有了诗性便可高声吟咏而出,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每年的诗会都会有新人前来,因此在苏府中看到迷路的崔公子,苏墨香她们并不会觉得奇怪。不过,对于往年也参加过诗会的老人而言,诗会中居然出现了一位往年并没有看到过的小姐,而这位小姐还是极少被人谈及的苏府二小姐,这件事情就显得有些有趣了。
因此,当苏墨香被两个丫环带到湖心亭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众人复杂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