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一时兴奋选了个不怎么方便的地方见面,元十三并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发现,只是将一份偷偷誊抄的证词拿给了荔枝,叮嘱道:“东西一定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等到事情水落石出那天,这些薄薄的纸张就是那些人的催命符。”
荔枝点头郑重接过,看元十三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轻声道:“你……你也要小心,万事保命要紧。”
元十三侧着脸往这边笑了笑,点头应了声是,便闪身出了苏府。
偷偷潜回监察院,双脚才刚刚踩在院子门口,两双手就从背后黑暗处伸出来一把摁住了他。元十三虽然一路上都保持着高度紧张,但确实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早就埋伏在暗处,只等自己上钩。他也不挣扎,任由那两人将他押送到了正中央那间大堂里。
大堂中央,一名白衣男子正坐在上座缓缓喝着一杯热茶,花白的鬓角提醒着大家他的年纪,却怎么也不能损毁他的英俊。
那两人将元十三狠狠丢在地上后转眼消失,所以他并没有看清楚押送自己的到底是哪两人。他抬头看了看上座的白衣男子,干脆一屁股坐在微冷的地板上,挑高双眉问道:“死蝴蝶,你这是啥意思?”
这位白衣男子正是之前与元十三一起到百花楼审问王显的那位。此刻他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热茶,这才垂下头来看着元十三,摇着食指轻柔道:“一,我不叫蝴蝶,也没有死;二,真正要死的人恐怕是你。”
元十三一脸无聊的白了他一眼,道:“行了,别在那里装逼了。小爷我当然知道你不叫蝴蝶,但谁让你叫何翩翩?”
白衣男子笑得无限柔情,“翩翩也可以是佳公子。”
元十三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苦着脸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装嫩,咱能不能别恶心人?”
白衣男子何翩翩仰头叹了口气道:“说实话,你可知道几年前那些胆敢编排何某名字的家伙最终都是什么下场?”
元十三摇头道:“说实话,你不装逼会死么?小爷才没有兴趣知道那些家伙是什么下场。你若是不喜欢死蝴蝶,那我可以叫你老何,二选一。”
何翩翩抚了一下自己微白的鬓发,再次叹息,“当年那些敢嘲笑何某名字的家伙,何某必然拔下他身上的十八层皮。没想到今日竟然被你这么个后生如此编排嘲笑,真是江河日下啊。”
元十三被他的动作和语气膈应得不行,自顾自爬起来道:“有病。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发疯,小爷可不奉陪了啊……”他话音还未落下,却见何翩翩一双布满柔情笑意的眼眸看了过来,唇角微翘,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语气柔和宁静道:“我让你起来了么?坐下!别这么看着我,我们要说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呢!”
元十三被何翩翩这么诡异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就顺着他的话重新坐了下去。等到屁股挨到冰凉的地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瞬间有种被催眠的感觉?
还不等元十三有更多的想法,何翩翩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块小巧的黒木牌。黒木牌下方还吊着一截红色流苏,衬着雪白的衣袖非常好看。
元十三只看了一眼便下意识里摸向了自己腰间,旋即发现那块黒木牌竟然是自己的,忍不住急道:“你这人怎么随便拿人家的东西,快点还给我!”说着起身就要去抢。
何翩翩半含笑意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元十三只觉得一股冷气从头到脚将他冻住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何翩翩转动把玩着那张小小的黒木牌,笑着柔声问道:“这牌子是你的?”
元十三没有回答,只是带着几分怒意道:“你玩儿什么把戏?快点把东西还给我!”
何翩翩翻着牌子看了几眼,佯装疑惑道:“这牌子真是你的么?上面怎么没有看见你的名字?”
看着对方一脸做作似笑非笑的表情,元十三深切意识到自己段数实在太低,根本就不是人家对手,只好垂头丧气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咱们能不能不要遛弯子?你麻利的把你要问的都问出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不好?”
何翩翩放下黒木牌把手背到背后叹气道:“唉,人老了这也实在记不住到底要问你什么了啊。不然这样吧。”说着,他笑眯眯的凑过脸来十分和蔼道:“不如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元十三瞪大眼睛倒抽口冷气,“你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这纯粹就是敲诈啊!”说到这里,他连连摇头表示坚决不行,“这是在是亏大发了,小爷才不和你玩儿。你要是觉得那块破木牌很适合你的审美,小爷可以大发慈悲送给你。至于其他的,今天天也晚了,我就去睡了啊。”
何翩翩倒是没有料到自己出过去的招数居然被这小子轻轻松松化解了,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气,道:“倒是小看了你。”他微微一笑,“不过你以为你不说今晚就可以这么蒙混过关了么?”看着元十三警戒的目光,他又是一笑,有些惋惜的说道:“说起来苏府里面那个小丫头是你妹妹吧?唉,小姑娘长得虽然不是特别惊艳,但也胜在足够水灵。你说我这些手下常年行走在黑暗中,哪有时间去解决个人问题?要是他们一个忍不住……”
“姓何的,你他么要是敢乱来,小爷一定砍死你!”事关荔枝的安全,元十三终于忍不住激动起来。他这么一激动当然就是给了对方机会,何翩翩等的就是这一刻。
果然,何翩翩听到元十三的怒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的看着他问道:“现在你是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元十三犹自忿忿不平,但这时候也确实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有那么一班子人在那里等着呢?他红着眼睛冷哼一声道:“小爷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人么?倒是你这个卑鄙小人,要是我说了,你不放我妹妹我不是亏死了?”
“哎呀,人家好歹也在这监察院中干了几十年,说起来也算得上监察院中一块活招牌了,这点你还信不过我么?”何翩翩说着对元十三抛了个媚眼,把他膈应得不行,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先问第一个问题,这块黒木牌你从哪里得来?”
元十三垂头丧气道:“我师父给的。”
“你师父是谁?”
“一个老头子而已,我说了你就认识么?”元十三有些烦躁的垂着头回答道。何翩翩却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说道:“你说说他的面容特征,说不定我还真认识呢。”
元十三皱着眉,“你有完没完?问题问完了就把牌子还给我!”
“唉,年轻人火气不要太大,来来来,喝杯凉茶降降火。”说着,一杯冷茶泼到了元十三脸上。元十三猛地抬头狠狠瞪着何翩翩,张口要骂脏话,对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苏府那个小姑娘~”
元十三只得萎下来,老老实实绞尽脑汁形容自家师父那张满是沟壑的脸。“师父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他易先生。他是我们村里唯一一个识字的,妹妹和我都是他的学生。他年纪吧,不太好形容,也许五十,也许六十,反正是个老先生。”元十三回忆着,“长得也不算太高,身形有些单薄。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吓人。右脚有点跛,背有些驼……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何翩翩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低声道:“听着形容好像也不是啊。”说完就盯着手中的黒木牌又看了几眼,若有所思道:“你师父有没有告诉你这块黒木牌的来历与作用?”
元十三摇头道:“没有。”
“他一句相关的话都没有?”何翩翩的声调忍不住拔高。元十三还是摇头,他又沉默下来。过了好一阵子,元十三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慢慢叹出口气道:“虽然你口中的师父我并不认识,但这块黒木牌我却认识。”说着他凝视着元十三的双眼,郑重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让你入监察院么?”
元十三斜睨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当初你吃错什么药,哭着喊着抱着我大腿非要入你监察院。等到小爷我入了你监察院你又来怀疑我。我倒还想问问,你这是几个意思?”
被说到糗事,何翩翩忍不住干咳一声,岔开话题道:“那些都不重要,现在我们来说这块黒木牌。当时看见你站在府衙门口,你知道我第一眼看你是什么感觉吗?”
“难道小爷当时霸气侧漏,一瞬间把你给迷住了?”元十三斜吊着唇角露出个痞笑
何翩翩失笑,摇头道:“别贫嘴,我说正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也修习六阳心法,第一眼看过去我险些以为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大哥。”说着,何翩翩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拔剑绕残樽,歌终便出门。西风满天雪,何处报人恩。”
元十三脸上露出些许向往之色,问道:“你说的那位大哥也修习六阳心法?”
何翩翩回过神来,沉默良久后借着烛火仔细打量着元十三,嘴里喃喃念道:“虽然容貌不像,但这气势确实很接近。”说着,他再次叹息,“你们俩终究也算得上有些许缘分,我便将一些他的事说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