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vs?
———从罗琳与郑渊洁看中西儿童文化产业
杨娜
都说网络时代、读图时代拒绝平面阅读、文字阅读,但令人惊奇的是,在许多人感叹字书即将消亡的时候,有一部厚达百万字的文学读物却风行世界,令千百万少年儿童为之疯狂。这部奇书就是英国女作家J.K.罗琳创作的《哈利·波特》系列。随着《哈利·波特》小说的诞生,据之拍摄的电影票房也一路飘红,由此制作的DVD以及其他衍生产品也在全球热销,引来全世界“哈迷”无数,“哈风”蔓延。哈利·波特已成为一个估价超过10亿美元的品牌。
当一个外国作家获得广泛赞誉,其作品让众多中国读者狂热跟风时,国人就会习惯性地思考国内什么时候有作家能够写出这样的作品,以及何时才能出现这样身价的作家。事实上,中国从来就不缺少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及作家。以郑渊洁为例,他创作的童话作品达600多万字,作品发行量累计超过1亿册,并且创办了《童话大王》杂志,发行量最高时达100多万份,因此堪称中国的“童话大王”。郑渊洁的童话有其独特的魅力,其中的《皮皮鲁,鲁西西》系列更是风靡一时,影响了无数中国孩子。然而,这样一个在中国堪称顶级的儿童文学大师,他的作品创造的经济价值却远未达到哈利·波特的程度。通过对比《哈利·波特》与郑渊洁系列作品,我们或许可以管窥到中西儿童文化产业中的一些差异因素,并试图找到发展中国儿童文化产业的出路。
一、文本差异
中国的儿童文学自古以来就本着“文以载道”的精神,非常重视故事的教化作用。
中国用于启蒙教育的儿童读物是《三字经》、“四书五经”等等。中国古代几乎没有现成的文本可以称做幼儿文学,只有明代吕坤的《演小儿语》,这是一本比较地道的民间儿歌专集。古代其余适合于幼儿听赏的童谣、童话都像珍珠散落在各种典籍、史册、笔记之中,星星点点,似有若无。某种意义上,我国儿童文学落后于世界的原因之一便是作家创作的第一动机不是从审美价值而是从社会价值出发的。中国文学向来喜欢借助文字来表达对国家和民族以及社会的责任,表达对人的成长的关怀,我国的儿童文学也大多具有浓重的“文以载道”的气息。许多作品在现在看来,政治教化色彩较浓,文学尤其是儿童文学自身的艺术特性受到很大的削弱。过于注重“载道”,让儿童文学负载了太多沉重严肃的政治包袱,忽略了儿童文学轻松快乐的一面。
中国“热闹派”童话的出现挑战了中国传统的“文以载道”的童话观念。而郑渊洁正是“热闹派”的领军人物。“热闹派”童话信奉快乐主义的童话创作原则,以弘扬游戏精神和解放当代儿童心灵为目的。郑渊洁认为儿童正愈来愈趋向于早熟,他们的个性要求越来越强烈。对于童话他们不仅要求有奇特、活泼的想象,而且渴望从童话形象中寻觅到自己的身影,在虚拟的幻想世界里窥见真实的社会、人生,他们不甘于担当只接受教训的对象,他们要求推翻那种成人永远没有错的神话。孩子们热爱郑渊洁,那是因为他的童话适应时代的变更,满足了他们的渴望,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郑渊洁塑造了很多深受儿童认同喜爱的童话明星。有的与生活贴近,如皮皮鲁和鲁西西;有的大胆活泼,如好老鼠舒克和贝塔、好狼罗克等。郑渊洁笔下的儿童形象,绝不是顺从听话、丧失个性的类型。他们爱玩爱闹、思维活跃、自主独立、敢想敢干。
他在“皮皮鲁系列”、“十二生肖系列”等童话中塑造的皮皮鲁、鲁西西、花生米、马小丹等儿童形象,得到了广大小读者尤其是小男孩的喜爱。如在《皮皮鲁全传》中,皮皮鲁不满于旧的教育观念,厌烦过重的作业负担,他组织了“巧克力乐团”和“泡泡糖游行”,坐二踢脚上天,拨动云层上的地球之钟。
他热情地帮助受委屈的同学,在坏蛋面前见义勇为。在误入“三眼国”后,他厌恶溜须拍马,宁死也不当势利眼,并以自己的勇敢、机智,惩罚了坏蛋。但是郑渊洁的童话故事也存在一些问题。例如,在他的故事当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些西化了的主人公的名字:皮皮鲁、鲁西西、罗克、舒克、贝塔等等。明明是中国本土原创的童话故事,却被硬生生地嫁接上一个“伪西方”的名字,这与我们的思想文化背景不符,国内读者读起来难免会觉得不伦不类。而国外的读者,他们来读中国的童话是想看到一些中国传统的东西,若一翻开书,发现竟然是借用的外来名字,也会感到费解。这样的做法看似要将儿童文学国际化,其实不然,因为容易令读者产生接受上的障碍和心理上的抵触。
郑渊洁后期的创作多与社会热点和时事相结合,多了些写实,少了些想象。1995年的《杀人蚁》主题为反腐倡廉,矛头直逼贪官;1996年的《月球监狱》讲地球上监狱已人满为患,犯人被集体迁至月球生存,他们遭到放逐后聚集智慧准备反击,地球受到严重威胁;1997年的《暖气华佗》把病人的手、暖气、BP机相组合可诊断出各种疑难杂症;1998年的《特型演员》克隆孙中山,《电药》里官员服了电药之后见钱就吐;1999年的《厄尔尼诺》关注气候问题。2000年郑渊洁投入长篇童话小说创作,《生化保姆》讲生化技术,《白客》、《智齿》和《我是钱》属于成人怪诞小说……政界的贪污腐败,文化界的钩心斗角,商界的尔虞我诈相互倾轧,还有法律、犯罪、爱情、军事、校园、城乡差别等等,郑渊洁都提到了。此时的童话多了一些针砭时弊的色彩,但却少了一些童话所必需的趣味,因此也为圈内人和一些读者诟病。
有的读者认为郑渊洁的童话已经没有了昔日的风采。童话中寓意丰厚的情节被直接的写实所代替,比例越占越大,且写的都是残酷的现实。若将他作品里的主角都换成人,那简直成了一部现实小说。除了个别极其细微的地方,已经找不到童话的痕迹。非童话的环节本质上是要专门讨伐应试教育、贪污与盗版等等问题,但是实际上似乎变成了指责谩骂的场所。《童话大王》不好看了,没有比这更让读者灰心的。郑渊洁的童话转型不久,就有孩子的家长提出反对意见,指出其童话的成人化倾向,认为郑渊洁的新作不适合儿童阅读。一些权威媒体开始质疑和诘难,终于致使他在2001年底决定停止童话创作。对于转型,郑渊洁有他自己的解释。他的创作是伴随儿子的成长过程的,所以与儿子的接触都浓缩进了童话。儿子长大了,郑渊洁也很难回到为五六岁孩子写童话的心态和状态了。这对于与《童话大王》相伴成长的读者来说无疑是一大打击。
儿童有他们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语言,凡是站在他们的立场和角度看问题的作家,必能写出儿童喜爱的作品。J.K.罗琳正是懂得了这一点,恰如其分地使用了儿童能够接受的符号,既不是成人化的说教,语言也不晦涩难懂,替儿童说话,为儿童代言。
哈利·波特的故事绝对可以引起共鸣,因为“儿童不但要生活在成人的世界中,还要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在成人的世界中接受教育,获得更快的成长,但也要在自己的世界中获得自由,感受生活的乐趣,体验世界的美和人生的美。”《哈利·波特》体现少儿的思维特征,书中巧妙的对话和令人感叹的细节描写,无不是从少儿的思维特征出发。作者J.K.罗琳灵活地运用荒诞、变形、夸张、幽默、搞笑、魔幻、时空错位、任意组合、非物性、非逻辑等童话文学的艺术要素,顺应和满足了儿童的思维特征。《哈利·波特》符合儿童的阅读心理。主角是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压抑和不快乐的少年,却在魔法世界里如鱼得水,这是广大儿童的心灵写照。专家分析,现在的儿童在学校和家长要求的固定模式里成长,自我的天性得不到发挥,内心非常痛苦。此书的出现,极巧妙地将魔幻世界与校园生活结合在一起,正好解决了儿童的矛盾心理,也使他们内心压力得以完全的释放。同时,该书的作者也非常了解儿童的心理,她按照儿童的口味写作。故事一开始就抓住了少儿读者的心,层层设置悬念,环环紧密相扣,极大地满足了少儿读者向往勇敢、好奇、探险的阅读心理与叙事期待。
哈利·波特的故事充满着英雄主义色彩。他自小由姨父收养,住在楼梯口的一个碗橱柜里,在姨父家饱受欺辱,度过十年痛苦的童年生涯。姨父母不疼爱哈利,而他们的儿子———娇生惯养、肥胖、愚蠢、欺软怕硬的达力,经常欺负哈利。哈利11岁生日那天,猫头鹰带来了一张魔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里,哈利不仅结交了许多朋友,还学会了各种神奇的魔法本领。他发现魔法世界里的学习和生活都充满了魅力和乐趣,也发现了自己在魔法学习方面惊人的天赋。
他从一个懵懂的少年渐渐成为对抗伏地魔的英雄。书中蕴涵着一个充满魔幻的世界。
巫师们将不相信魔法的、没有巫师血统的一类人称为“麻瓜”。在魔法世界作为信使的是猫头鹰。银行是妖精开的;墙的砖头会动;扫帚能飞天;魁地奇球比赛很奇特;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是一堵墙;照片上的人会离家出走;美丽的金盘子会冒美食;隐形衣如液体一般荧光闪闪;算命占卜、看水晶球、念咒语、配魔药是巫师们的专长;猫头鹰、蟾蜍、老鼠是他们的宠物;还有珍珠白、半透明的幽灵;可怕的挪威龙、独角兽;温顺的鹰头马身有翼兽;甚至还有相貌丑陋类似老人又似婴孩的、长着大耳朵、生着一对突出的绿眼睛的家养小精灵;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专吸人灵魂的摄魂怪。此外,书中还蕴涵着很多感人至深的情感,从字里行间所透出的魅力感动并震撼心灵。
孩子的天性是追求快乐,“让孩子快乐,让孩子玩”是儿童文学的一个重要目标。
儿童文学既然定位于儿童,就应该符合孩子们的心理特点、审美趣味,用孩子的眼睛发现这个世界的欢乐,过分追求主题深刻反显拙劣。罗琳女士认为,儿童读物不是教科书,其目的不是要教会孩子们什么特定事物,这不是文学的特性,人们确实能从文学中得到一些东西,但它可能只是教大家如何开怀大笑,而并非每次都像打一个耳光一样让人们吸取教训。她认为,孩子们肯定能从《哈利·波特》里学到一些东西,但她害怕看到这样的情形:孩子们看了两三章就掩卷沉思什么是他们今天要学的东西。一部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应对人生有完整的理解,不只是简单地教你做个好人。而中国儿童文学文本过于强调“文以载道”等因素,势必使文本的趣味性和娱乐性打折扣。儿童文学要赢得儿童的喜爱,就要从儿童的生活出发,充分尊重并熟悉儿童对事物独特的感受、认知和想象,按照他们好奇、爱幻想、想象与现实脱节的心理特点,揭示儿童纯真的情感世界和奇妙的想象世界。同时,中国儿童文学向西方借鉴的时候,不能单纯一味模仿,而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保留我们传统中那些独特的、宝贵的部分,把中国的传统价值观融入其中。
二、文化产业运作方式的差异
除了文本的差异之外,文化产业运作方式上的差异也是郑渊洁和罗琳的作品影响程度不同的原因。
1.宣传推广
郑渊洁1977年开始儿童文学创作,1985年创刊《童话大王》,首创了类似于专卖店的童话出版模式。但在这二十几年中,他的童话一直是“常销书”而算不上是“畅销书”。2006年,二十一世纪出版社才开始采用现代营销手段,高调推出《皮皮鲁》系列丛书。《皮皮鲁总动员》是郑渊洁20多年来以皮皮鲁为主角的所有童话故事的总集,《皮皮鲁和419宗罪》是他的新作,早已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从吸引读者的角度考虑,系列读物有一个阅读连贯性,可吸引读者一本一本接着往下买、往下看;从卖场陈列的角度看,可以摆得很开阔,在地价宝贵的书城中可以多占地,容易吸引购买者的注意力;从吸引媒体舆论的角度看,可以在一个总书名下统计销售册数,一套书二三十本,很容易销量就上升到可喜的数字,轻轻松松就打进了排行榜;从宣传推广的角度看,可以节约平均宣传成本。这套系列丛书有史以来第一次把原先散乱的郑渊洁童话作品,按照相同的关联,系统地结集出版,利用有效的商业化炒作,成功推广开来,并成功地让郑渊洁在“90后”中获取了大量新读者,完成了第一代、第二代读者向第三代读者转换的过程。
而郑渊洁本人也放弃了过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类似隐士生活,频频到全国各地去签售图书、剪彩,在各大媒体上抛头露面。他甚至在新浪网上开通了自己的博客,展示自己的相对隐私。一位每写一个字都能挣钱的作家愿意揽上博客这个没有工资的活,个中原因是社会的发展和自身观念的转变,也是顺应如今的营销需要。他的儿子积极地开发老爸这个资源,创办了“皮皮鲁讲堂”———一个培养小作家的园地。在这里,郑渊洁亲身示范,坐在讲台的后面,旁边是幻灯机。有时候他在那表演现场作文,有时候他会请来他的名人朋友现身说法,对他的学生们进行影响式的教育,为他们创造和名人面对面的机会。这些名人不乏影视圈、商界、政界等等的名流。与此同时,他还开设了个人网站、办脱口秀、录制电视节目、办漫画杂志等等。诸如此类的行为,扩大了自身的知名度,让作家和作品相互成就。
但是为何在这些努力下,郑渊洁的童话还是没有创造像《哈利·波特》那样的奇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