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华：我知道，你的管家又辞工了？没关系，妈妈，我明天给您再找一个。
露意莎：不，爱德华，我谁也不要，我就要她。
爱德华：谁？那个中国人？好的，给她加钱就是了。
露意莎：我要她回来！
爱德华：她去哪儿了？
露意莎：她跑了！
爱德华：妈妈！跑了就跑了吧。
露意莎：不行！你给我把她找回来，找回来！（挂电话）
〔麦瑞家。麦瑞在煎蛋。〕
曲小云：早上好，麦瑞太太。
约瑟：Angel，这么早就起来了？
曲小云：我来吧。
约瑟：告诉你，爱德华从华盛顿回来了。
曲小云：哦。
约瑟：他们到处找你呢，老太太别人都不要，她只要你。
曲小云：真的？
约瑟：看看，你又感动了，眼圈都红了。好孩子，看来，你感动了上帝。
曲小云：我不该跟一个老太太发脾气，对吗？昨天我实在是太饿了，她把我的鸡腿扔了，我气极了，就控制不了自己
约瑟：Angel，你不要责怪自己，你已经尽心了。
曲小云：我该回去看看。谢谢您，麦瑞太太。
〔露意莎家。曲小云装好早点，端进起居室。〕
曲小云：您的早饭，太太。
露意莎：Angel！你昨天晚上到哪里去了？我真为你担心，一直在等你回家。哦，上帝，总算又见到你了。
爱德华：您就是曲小云小姐吧。
曲小云：派克先生，您早。
爱德华：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曲小云：是的。您比照片上更显得高大。
爱德华：小姐，请您到客厅来一下，好吗？
曲小云：好的。（两人下楼）
爱德华：我专门从华盛顿赶来，就是为了您。
曲小云：对不起！
爱德华：我可以听听您对昨晚的事的解释吗？
曲小云：昨晚，我没控制住自己，发了脾气。
爱德华：你想辞工吗？
曲小云：是的，我想辞工，我不想再陪伴派克太太。可是今天早上我看到她那么需要我，我又决定留下了。
爱德华：看来，你很需要这一份工作。
曲小云：是派克太太很需要我。
爱德华：不错，我母亲一生不知用过多少女管家，她最满意的是你，她对我说过，她很喜欢你。
曲小云：谢谢！
爱德华：我和我母亲都不希望你走。
曲小云：谢谢！
爱德华：如果你要增加工资的话，可以直说，不必采用这种方式。
曲小云：不，派克先生，您不常在家，您不了解，您的母亲，可能是一个人长期在这大房子里，太寂寞了，所以，会做出很多超常的举动。昨天，她把我的晚餐扔到了垃圾桶里，我实在不能忍受，才跑了出去，才决定离开。
爱德华：您在研究她？
曲小云：是的。她的情绪忽冷忽热，变化无常。她常常翻照相簿，还常常聆听街上的汽车声，我猜，她心里是很想您。每次和您通过电话，她的脾气总会好一些。每次打电话找不到您，她就会怒气冲天。
爱德华：你还真动了脑子？
曲小云：（鼓起勇气）如果，如果您能常常回来看看她，哪怕，一个月回来一次，那她……
爱德华：那我雇佣您干吗？
曲小云：我不能代替您，先生。
爱德华：够了。告诉我，你动这些脑子，是为了什么？
曲小云：为了派克太太呀！
爱德华：（冷笑）从昨晚到今天，你全部的表演，都为了一个字，钱！
曲小云：（尊严地）不！我是为了责任。
爱德华：你？我对我母亲才有责任！你，一个管家，责任，简直是笑话！典型的东方式的虚伪。
曲小云：我抗议！
爱德华：若不是为了我的母亲，在平时，你连跟我说话的资格都没有！还抗议？！我这一辈子最看不起黑人，你们中国人连黑人都不如！
曲小云：请不要污蔑我们中国人！现在，我决定向你辞职。派克太太是个老人，她的怪癖行为，我原谅她。可是您，我不能原谅你。再见！
爱德华：小姐，你不能走！
曲小云：我已经拿定了主意。
爱德华：小姐，我母亲之所以要挽留你，完全是可怜你！
曲小云：要说可怜，一个体弱多病、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也许比我更可怜吧！
爱德华：你有什么资格来可怜我们！你这个中国猪！
曲小云：请你道歉。
爱德华：什么？
曲小云：请你向我道歉，你污蔑了我的祖国！
爱德华：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曲小云：（大声）请你向我道歉。我不允许你污蔑我的祖国！
爱德华：滚！
曲小云：我立刻就走。遗憾的是，您的绅士风度一点都没有了！
〔她跑回自己的房间。〕
露意莎：爱德华，你不能赶走她！
爱德华：妈妈！
露意莎：我不要别人，你不要赶她走，我只要她！
〔曲小云提着行李出来。〕
露意莎：Angel，你不能走，我需要你……
曲小云：再见，派克太太。
爱德华：等等，把箱子打开！
曲小云：这都是我的东西！
爱德华：我们需要检查！
曲小云：你当我是贼？
爱德华：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在没有获得证据之前是从来不轻易说这话的。打开！
曲小云：好吧。
露意莎：对对，爱德华，把她的箱子扣下，把她的衣服也扣下，让她不能离开！
爱德华：检查好了，滚吧！
曲小云：请把三个星期的工资给我。
爱德华：什么？你还想要工资？
露意莎：不要给她，不要给她！
爱德华：我母亲已经付过了。
露意莎：我已经付过了。
曲小云：没有！
爱德华：她付了，我证明。
曲小云：你证明？
爱德华：是的，我看见我母亲付给你了。
曲小云：你……一个银行家，竟然会蒙骗我一个打工学生的钱？
爱德华：你敢说我蒙骗？
曲小云：银行家先生，不论是白人、黑人还是黄种人，我最蔑视的就是蒙骗人的人！
爱德华：你再说一遍！
曲小云：不必了。我蔑视你！
〔爱德华狠狠打了曲小云一记耳光。〕
露意莎：爱德华，你怎么把她打出血了？
曲小云：（捂住嘴角）你竟敢打我，我要告你！
爱德华：你要告我？我先教训教训你！你这个小人，敢蔑视我！我要打死你！
〔爱德华失去理智，毒打曲小云。〕
曲小云：救命呀！救命呀！
爱德华：你跑，看你往哪儿跑！
〔只听见玻璃稀里哗啦声。〕
约瑟：（敲门）出了什么事？开门！快开门！你们要干什么？Angel！她还是一个孩子！天哪！（跑回自己的房子，拨电话）我是麦瑞太太，我报警，快来人啊，我的邻居他们要打死人了！
〔警车呼啸。〕
〔警察局。一警察倒了一杯水递给曲小云。〕
警察：小姐，喝点水吧。
曲小云：（衰弱地）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警察：这里是警察局。刚才，您晕过去了，小姐。
曲小云：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警察：派克先生控告了您。
曲小云：派克？爱德华·派克？他控告我？
警察：是的，这是派克先生的口供，你听听。（放录音）“我是派克太太的儿子，我叫爱德华·派克，职业是银行家。这位小姐是中国人，我母亲的管家。我母亲打算辞退她，但她不肯离开。我赶她走，她就咬伤了我的手。请你们将她带走。我要控告她！”
曲小云：天哪，你们美国还有正义吗？他这是恶人先告状。他是打人凶手，押上审判台的应该是他！我要告他，我要告他！
警察：小姐，你要告他，他要告你，你们当然可以互相控告。可我要提醒小姐，派克先生有律师，你控告他，律师可以保他出去。他控告你，你有律师吗？如果没有律师担保，我们怎么能放你出去呢？
曲小云：你要把我关在警察局？
警察：当然，如果你愿意在这张保证不对爱德华先生起诉的文件上签个字，你就可以马上回家。
曲小云：不，我要起诉。
〔梅丽尔匆忙地跑进来。〕
梅丽尔：小云！
曲小云：梅丽尔！
梅丽尔：小云，警察局打电话给我，出什么事了？天啊，你怎么被他们打成这样！这是怎么回事儿？！
警察：您还是劝您的女朋友先签个字，离开这里吧！
曲小云：（衰弱地）不，梅丽尔，你把我的日用品送来，我要告他，我决不签字。
梅丽尔：（哭了）小云，快签个字吧，离开这儿，我要带你去医院！
曲小云：（极微弱）不！
警察：她又晕过去了。
梅丽尔：小云！……先生，我替她签字吧！
警察：好。（梅丽尔签字）
〔救护车声。〕
〔病房。波尔在为曲小云做检查。〕
梅丽尔：波尔，怎么样？
波尔：髌软骨永久性挫伤，脊椎骨错位弯曲，严重脑震荡。
梅丽尔：天哪，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人！（曲小云醒了）小云，你醒了，你在医院，你不要紧张，是波尔的医院，你觉得怎么样？
曲小云：我好点儿了。
波尔：（愤慨）太残忍了，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一定要告这个畜牲！
梅丽尔：可是，我已经在不起诉的保证书上签了字……
曲小云：我一定要告他！
〔欢乐的音乐。梅丽尔在忙着张罗。〕
梅丽尔：波尔，来帮帮我呀，小云马上就要来了。
波尔：Angel大学毕业，你比谁都高兴。在这么沉重的打击下，她还能坚持读书，Angel真不容易。看起来她是个弱小的女孩儿，内心却这么强大！
梅丽尔：波尔，待会儿你劝劝她，不要再想过去那一段了，过去就过去吧。一个留学生，要告一个美国银行家，近乎天方夜谭的神话。近一年来，小云找了十多家律师事务所，几乎所有听过她诉说案情的律师都深表同情，而且都认为一定能打赢这场官司，可是一知道对方当事人是华盛顿大银行家，又都缩了回去，现在她只好自己攻读法律。
波尔：那是因为律师们都懂得，在美国打官司，决定胜败的往往不是真理，而是金钱。可有哪个留学生能比银行家有钱呢？
梅丽尔：所以呀，用我们中国话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门铃响）她来了。波尔，千万记住。（开门）
曲小云：你们好！
波尔：祝贺你拿了学士学位。
曲小云：我还要拿硕士学位呢！.
梅丽尔：你一定会攻下硕士、博士学位！快请进。
曲小云：（自嘲）嗨，你们信不信，在诉讼中，我还会攻下法律博士的学位！
梅丽尔：算了吧，你就走自己的路，你的前程是很光明的。
曲小云：不，我就不相信，所有律师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不为金钱所动、不为权势所吓、能够坚持真理和正义的律师！
波尔：Angel，我帮你打听过了，虽然你签署了不对银行家爱德华·派克先生起诉的保证书，可那指的是刑事起诉，这并不妨碍你仍旧可以作为民事案件来控告他。
梅丽尔：波尔！
波尔：对不起。梅丽尔说，再支持你诉讼，就会害惨了你！可我非常欣赏你坚强的性格，就不由自主地又站错了立场！
曲小云：梅丽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一定要告他，这不是为了我自己……
梅丽尔：小云，我明白，我只是觉得，你的负担太沉重了。虽然你可以用民事案件来控告爱德华·派克，但是，美国法律规定，民事案件自案发起，一年之内必须起诉，如若过期，便视为自动放弃起诉权。亲爱的，一年的期限，就快到了。
曲小云：今天我收到一封信，是一位律师写来的，他愿意承办这个案子！
梅丽尔：是吗？
曲小云：他姓童，来自大陆，法学硕士！
波尔：太好了！我太开心了。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终于——梅丽尔，中国话怎么说啊？
梅丽尔：云开日出了！
波尔：对，云开日出了！
梅丽尔：波尔，香槟！
〔开香槟声。〕
〔爱德华·派克的办公室。〕
秘书：爱德华先生，您律师的电话。
爱德华：接过来。约瑟吗？
约瑟：爱德华，法院立案了。曲小云的童律师向地方法庭呈递了起诉书，法院正式接受此案。
爱德华：你不至于惧怕一个童律师吧？
约瑟：童律师以极大的热情，极严谨的态度投入了这个案子的调查取证工作。他查阅了你所有可以查到的背景材料，从经历、资产到性格、癖好，他还调查了你家邻居麦瑞太太，取得了第一手的证词，他做了充分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