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下地,资始资生,罔非一情字结成。世界自二帝、三王立法以教百姓,迨夫孔子明其道于无穷,忠孝节义仁慈友爱,亦惟情而已。人孰无情,然有别焉。有情者君子,本中而和,发皆应节。故君子之情,公而正。情也,即理也。小人亦托于情:有忌心,有贪心,有好胜心,爱憎皆徇于己。故小人之情,私而邪,非情也,欲也。一动于欲,则忠孝节义仁慈友爱,不知消归于何有。言情者辨之,可不早辨哉。通元子撰《玉蟾记》,可谓善用其情者矣。于极浅处,写出深情;于极淡处,写出浓情;于君子,则以恺恻之心,写端庄之致;于小人,则以诙谐之语,写佻达之形。皆发于情之所不得已。虽云说部,其中大澜小沦,譬之于水,如百川纳于海;层峰叠峦,譬之于山,如万壑赴荆门。思何灵欤!识何精欤!学何博欤!褒贬严于《春秋》,词旨洁于《史记》。其论断处似老泉,其明叙处似欧柳。小记可以浚人之心思,可以长人之识见,可以资人之学问。若以小说目之,则浅之乎视通元子矣。
种柳主人识
叙
六经皆圣人说理之书,其词隽,其义奥,不必尽人而通之。若夫香草美人,《离骚》致慨,《南华·秋水》,庄叟寓言。经降为子,爱而读之者恒多。盖以其情韵胜也。然犹近于古矣。后世评话、弹词、传奇,演义诸书,脍炙人口者,约略可数。他如野乘裨官、淫词小说,凡有识字之农夫,目遇之,即足以佚志;知情之女子,耳得之,亦足以动心。究之意
翻新而不能出奇,词近亵而无以示劝。且千年雷同,不过寻常之蹊径而已。惟通元子所著之《玉蟾记》则不然:开场别致,似屈子之《天问》,而不袭其词。中幅闲情,似庄子之《齐物》,而必遗其鬼。收为余波,则又似屈子之《思美人》、庄子之《逍遥游》,而取径独幽,寄情独远者也。其中五十回,蝉联而下,一气呵成。构思正而能奇,指事真而有据,运笔险而自然成章。绝处逢生,引人入胜。虽犹是说部书,而律以彰善瘅恶之程,严而甚确;示以醒聩震聋之语,愤而尤精。形容奸党,则脸上粉白一团,虽倾东海之波不能
洗。阐丛忠臣,则心中血红一点,虽染西山之云,无所污。论判断之公,案比之包龙图,于此见神明之远焉。论战攻之奇谋,比之孙武子,于此见经荡之宏焉。论华藻之缤纷,比之鲍明远、庾子山,于此见文章之富焉。至于风流蕴藉,无靡丽之弊,无溟凌之气,所谓《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者,亦为《离骚》兼而有之,而蒙庄又有所不逮者。独是通元子何怨之有?其无所怨者,昔之黄石公欤?其有所怨者,今之黄石公欤?韩昌黎又云:“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于是乎叙。
恬淡人撰
题词
蛾眉山下石渐渐,信手拈来十二蟾。
后果前因如泡影,快人心事说于谦。
真成假事假成真,谁是前身谁后身。
恬淡通元都寄意,闲情写出卖花人。
编次何人刊刻同,离奇变幻妙于工。
谁能寻出天衣缝,莫谓书中亡是公。
史载根由土木生,不然安有夺门兵。
十张隔世诛王振,多少不平似此鸣。
——种兰居士题
夺门二字本荒唐,徐石贪功误上皇。
西市悲凉金齿戌,当年梦已醒黄粱。
蜃市楼台变化奇,淋漓墨沈任纷披。
文人自有回天笔,读史何须更皱眉。
横陈玉体掩羞颜,十二鸱口化彩鸾。
差胜西湖岳坟畔,惟将顽铁铸群奸。
前因后果想当然,天道人心在此编。
唤醒世间忠佞辈,通元原是李青莲。
——芸樵外史题
冤案千秋洗夺门,疑真疑幻且休论。
多君腕下生花笔,胜是名香返魂。
罗列金钗十二行,似曾相识暗窥郎。
点污清白浑闲事,善嫉娥眉莫竞长。
一枕黄粱梦乍还,眼前犹是旧河山。
可怜草色年年绿,应悔根株未尽删。
替他欢喜替他悲,几许雄心剩劫灰。
到底功名垂紫阁,此生不为美人来。
娇痴儿女说温柔,玉体横陈合自羞。
后日视今今视昔,须知红粉即骷髅。
何必新词唱恼公,闲情都付卖花翁。
英雄心事神仙手,文字从今补化工。
——莼香隐者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