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作家纪录片”——《一个人和一座城市》观后
谢勤亮作为国内最新锐的杂志之一,《新周刊》把“年度节目创意”和“最佳纪录片”,颁给了《一个人和一座城市》这样的电视节目,是不多见的。从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部纪录片的先锋试验意义。
一、创意缘起:“作家电影”观念
片子的创意,来源于纪录片人对一种全新电视样式的探索。在电视上进行具有强烈个人化色彩的叙述是一次冒险行动。陈晓卿说,给予他们尝试的灵感与勇气的,是“作家电影”观念。比照着法国“新浪潮”电影“作家电影”的理论主张,他们把这部片子称为“作家纪录片”。
通过作家的人生轨迹来见证城市成长,透过作家细腻的眼光重新阅读城市容颜,借助作家缜密的思考来反思城市变迁……作家以一个见证者的身份,重新游走于或熟悉或陌生的大街小巷,尽情挥洒着对城市的复杂情思,与城市有关的个人记忆再次浮出水面,城市与作家从未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在这里,城市的历史不再是一沓枯燥的文献资料,而演变成富含戏剧性的影像记忆;作家的成长经历也不再是一本孤立的自传,而是闪动着斑斓光影的城市影集。
二、叙事风格:鲜明的个人化叙述与主观表达
在以往纪录片创作中,任何主观的表现都可能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事实上,很多著名的纪录片导演从来不掩饰自己在创作中使用主观的表现手法,因为主观是作品表达思想和观点的主要方式之一。至少,诚实的主观比虚伪的客观来得更真实可信。作为对“作家电影”观念的一次尝试,这部片子的最大特点与可贵之处,正在于鲜明的个人化叙述与主观表达。
发掘城市里的个人情感记忆。经济发展带来城市面貌的巨大改变,而容颜的变化也在不经意中一点点吞噬着人们远去的记忆。在这样一个大变迁的时代背景下,十位作家走上街头,发掘或早已失去,或掩映在建设喧嚣之下的个人情感记忆。当然作家的生活也不完全是特立独行的。像邓刚那段“狗崽子”生涯、张贤亮这样“有历史问题”而迁徙的经历等等,是不是也代表了那个特定年代一部分人的生活遭遇呢?这又能引起多少人的心灵共鸣呢?
或许城市在作家们的记忆里,这样的意象比那些名胜和景点更值得留念。方方笔下的武汉人以往露宿的习惯,何立伟笔下外婆亲手做的剁辣……这些微小的生活细节一经放大,则显得那么回味无穷。
于是,片子远离了宏大叙事,避开了那些标志性景点,通过作家的亲身经历,重新拾起一个个回味无穷的意象、声音和生活细节,积累着城市别样的印象,而城市景观也在这种看似无序的碎片堆积中显得那么意味深长。
以主观视角重新构建城市影像。在作家们看来,或许以往被忽视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可能成为记录历史的载体,一切微小的事物和细节都可能从一个更人性化与个性化的角度反映出城市的变迁。
作家们对城市的读解和描述无不包含着浓厚的主观色彩,大量的个人体验与想象。其中最能体现“作家纪录片”色彩的,是《此地是他乡》。孙甘露有意避开了上海作为国际大都市的概念,经常用“一个职业漫游者的角度”从城市的背面或建筑间的缝隙来观察这座城市。孙甘露在片子中试图表达一种“此地不是此地”,对上海若即若离的复杂矛盾的情感。然而,正是这种极端个人化、极端主观的叙述风格使得这一集成为这部作品的一个亮点。
“如果你现在说阿成写的哈尔滨是一种真实再现的话,这恐怕是个问题……这是一种精神家园,他依托于一种相对的真实,把自己理想中的城市表达得更加完善。”阿成的这段话或许是这部片子主观色彩的最好描述吧!
作家式的自省与反思。作家往往保持着一种可贵的独立与深刻的自省精神,他们虽然源于市井生活,然而他们却能从大众的俗文化中突围出来,对城市的发展与变迁作更多的人本思考。于是片子便始终以一种严肃的自省与反思姿态展现在观众面前。面对变得日益陌生的城市,作家们似乎无所适从。对自己的城市,10个作家有10种不同的叙述方式,然而他们对城市变革中的文明流失,所表现出的慨叹与心痛却是惊人的一致。肖同庆说:“相对于记录生活原生态的纪录片,这种内心独白式的内省意味浓厚的纪录片可能给人更多的是智性的启示。”
三、摄影剪辑风格:“混血”电视片
片子中口述和解说无疑占有最重要的地位,那么它的画面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不难发现,画面在某些段落努力挣脱文字的束缚,试图建立与文字并行的叙述体系。
摄影风格与镜头设计。由于主体与风格的特殊,片子的摄影表现出一份浓郁的文学意蕴。镜头有意避开那些已被宣泄得够多的标志性影观,摄影手法也抛弃了宏达煽情的风格,而是把更多的镜头用朴素、冷静的角度,对准了那些已被人长期忽视,甚至已在死亡之途上的文明细节,对准了作家心目中更值得记录的意象片断。偏重许多镜头构图独特,片子的画面也一改以往“插图”的地位,不仅用一种意蕴悠长的文学笔触诉说着历史,也显示出对城市变迁的独立思考。
剪辑手法。片子在整体上融会了包括照片、影片、作家口述、真实再现、纪实段落乃至文学作品改编的艺术剧等多种素材,历史与现在、虚幻与现实的平行交叉剪辑,增加了画面的张力。具体于细节上,片子善于通过剪辑对某些细节和意向进行强调。对上海“建筑殖民地”这一特点的表现,画面舍弃了那些气势宏大的标志性建筑,而是用形式各异的窗户中景,随意剪辑成一个段落。此外,对于某些有意义的瞬间,根据意义表达的需要,片子往往出乎意料地进行定格、放大、倒放、快进。对追求原生态的纪录片来说,这种剪辑风格无疑是违反常规式的创造。
诚然,《一个人和一座城市》在某些分集上还存在平庸之处,然而我们依然很明显地看到洋溢在作品中的一股前行的力量,看到摆脱传统纪录片影子的可贵努力,看到创意闪耀的熠熠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