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传播是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兴起的一种传播方式,与其他传播方式有着本质的区别。传统媒介中,无论是报纸、广播还是电视,国家要控制其传播内容和方式都是很容易的,因为只要控制了媒介机构和媒介工作人员就可以了,但网络则不然,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传播主体,而这些传播主体又是高度分散的,结果是过去以政治为中心的国际新闻传播模式得到了根本改变,但政治仍是国际新闻报道的核心。同时,由于网络上众多主体意见的参与,过去专家所持有的权威地位也受到挑战,但专家意见在国际新闻报道中仍会占据重要的地位。另外,随着网络媒介的勃兴,国际新闻报道受国家控制的局面正在改变,民主与自由的理念日益深入人心。
第一节 网络消解了国际新闻以政治为中心的传播模式
从国际新闻产生之日起,政治就是它的一项重要服务目的。在欧洲最早进行国际新闻报道时,除了每日的商贸行情、轮渡消息外,主要内容就是关于世界各国的政治、经济以及军事情况的报道。尤其是在历史转折和国际形势动荡时期,这一点表现得尤其明显。比如,1848年欧洲大革命时期,法、德、奥、意等国风起云涌的群众运动成为当时报纸国际新闻的主要内容。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为了政治军事斗争的需要,不论是轴心国还是同盟国都纷纷加强了国际广播领域的新闻宣传。到了电视风行的年代,两大英语媒体巨头——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与英国广播公司(BBC)几乎垄断了全世界的新闻资源,进而影响着国际的政治话语权。
可以说,在传统媒介的国际新闻报道中,无论是其取材或选题还是具体的传播,都浸透着政治判断的浓厚色彩,但是今天的国际新闻传播已经不可能纯粹地服务于政治的需求。在政治的需求之外,还存在着更为广泛的“以人为本”的多种多样的需求内涵。一项由美国新闻工作者协会和麦迪尔新闻服务(Medill News Service)华盛顿局主持的对美国16家主要新闻媒体1977—1997年的6020个新闻报道进行的研究显示,“新闻报道的重点和主题正在逐渐转向生活方式、著名人物、娱乐和名人犯罪及丑闻,而离开政治和国际事务”。这说明,传统新闻的精髓——以关心政治为荣耀的硬新闻正在淡化。淡化不是说减少或消亡,而是说别的类型的新闻信息在增多。随着现代社会网络的勃兴,以政治为中心的新闻传播模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网络的弥漫性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种国际新闻传播模式。
一、传统国际新闻报道以政治为中心的原因分析
以政治为中心的新闻传播模式其实是中国新闻宣传的一个基本要求。“新闻宣传在政治上同党中央保持一致,决不是机械地简单地重复一些政治口号,而是站在党和人民的立场上,采取多种多样的方式,把党的政治观点、方针政策,准确生动地体现和贯彻到新闻、通讯、言论、图片、标题、编排等各个方面。”在国际新闻的发展过程中,以政治为中心有其现实的合理性基础。
首先,当今世界各国在自然地理条件、历史文化传统、政治经济发展水平、意识形态等方面都存在较大差异,因此他们对国际事务的认识和评价都不尽相同。比如,2003年3月20日,美国一意孤行地发动了伊拉克战争。对此,美国自然是从各个方面为自己辩护的,英国作为美国长期的盟友,也派军队参加了战争,但世界上其他大多数国家还是表示坚决反对的。这自然就导致了国际新闻报道中产生了不同的舆论,而其核心就是政治。
其次,从国际新闻的定义我们也可以得出,国际新闻是对超越国界的、具有跨文化性质的事件的报道,而国际关系和国际政治是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国际新闻报道以政治为中心,其实反映了大众媒介受政府控制的一种关系。“美国传播学者希伯特曾分析,政府和大众传媒的关系有限制、管理、协助与参与四种,政府通过这四种关系对大众传播进行控制。”国际政治突出的是政治关系,强调的是国家安全,这就决定了国际新闻在影响国际政治的同时,反过来也受到政治权力的制约。“其一,媒体向政府提供当前发生的事件的信息,包括在政府其他部门发生的事件。这有可能奠定政策的政治基础。当媒体突出报道了问题,政府每每紧接着不得不采取行动。媒体常常比官僚系统更快地提供每日要闻。肯尼迪总统在每天开始工作前习惯读《纽约时报》,因为该报报道的外交事件比国务院的日报要快24小时;其二,媒体通过报道公众舆论使政府官员了解美国人的心理和所关心的主要问题;其三,媒体使政府得以将它的思想传播给公众和政府内外的政治精英;其四,媒体使主要执政官员得以在政治舞台上出现在公众面前,在公众面前显示他们的风度和政治能力。”这是媒体向政府所提供的政治服务。另一方面,媒体也受到了政治集团的深刻影响,而这些政治集团往往有着自身的行为标准,并期望媒体能够符合他们的行为标准,由他们来决定媒体所采访的对象。“他们不宽容任何不同政见的挑战,特别是在国家或国际的危机时刻。他们是绝对不允许美国主流社会以外的人参加这个由他们制定规则的游戏的。包括在国际事务中,在这些规则和游戏中,他们也是采取‘单边主义’的态度。”从这个意义上说,以政治为中心的新闻传播模式是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所普遍存在的事实,尽管它们在程度上有着很大的差异。
最后,从媒介发展史来看,媒介始终为两种势力所控制,即政治势力和资本势力。政治之所以能够在媒介发展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恐怕最为根本的原因在于政治是以权力为后盾的,如果政治没有权力的存在基础,则它干涉和控制媒介发展的企图也不可能实现。国家就代表着一种政治势力,它对媒介报道的内容总是进行各个方面的审查,以使得媒介的传播意向符合政治意识形态的基本取向。在阿特休尔看来,新闻媒介从来都是“权力的媒介”,即当权者的媒介。而拥有这种权力的都是少数派,他们利用媒介来引导舆论甚至制造舆论都是以自身利益作为出发点的,只不过往往以公众意见的面目出现而已。
二、权力的转移
我们说,以政治为中心的国际新闻报道模式在其背后有着重要的权力因素,但这种因素在网络时代被分散或转移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的国际新闻传播受到权力的深刻影响,尤其是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权力牢固地控制着国际新闻传播的内容和方式。在这个阶段,权力主要表现在政治上,政治在国际新闻的传播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国际新闻传播是一个国家主权的延伸和表现方式,对于主权国家而言,它们都希望自己能够获得国际社会的正面评价,并从国际社会获得更为广泛的支持,于是以权力为支撑的政治就必然要参与到国际新闻传播的过程中,并致力于对自己形象的塑造。从这一点来讲,国际新闻传播能够对一个主权国家的全面发展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比如在现代社会,几乎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通讯社,这些通讯社承担着将本国的信息传输到世界,将世界的信息传输到本国的职能,而在这种传输过程中国家意识形态的偏好塑造着通讯社传播的嗜好。这是与现代社会的特征相契合的,现代性为权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整个现代社会可以说是权力的世界。在现代社会,启蒙主义制造出一些作为真理的话语,它们作为形而上学的理念,用来引导现代性事业,并赋予现代性的思想、制度与行为以合法性。
但在信息时代,权力已经发生了转移。阿尔文·托夫勒在其《权力的转移》一书中曾经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世界已经离开了暴力和金钱控制的时代,而未来世界政治的魔方将控制在拥有信息强权人的手里,他们会使用手中掌握的网络控制权、信息发布权,利用英语这种强大的文化语言优势,达到暴力、金钱无法征服的目的。也就是说,西方发达国家利用自己语言和文化的优势,控制着信息,从而控制着权力。这样,权力就从政治掌控者手中转移到信息控制者的手中。
近些年来,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尤其是随着网络媒介的发展,人们越来越渴望表达自己的意见和观点,逐渐开始用自己理性的思维来审视国际新闻传播。传统媒介主要是国家、政府或组织劝服和影响受众的工具,所以很容易导致一种权力话语。相比而言,网络媒介更具备后现代性的特征,它削弱了媒介的权威。在网络传播中,每一个人都能自由地参与到“无中心状态”的网络社会之中。这将真正导致权力的分散。“以往只有权势阶层和知识精英拥有话语权,而网络论坛这类互联网功能,则使普通公众包括弱势群体、边缘群体也拥有了某种话语权。”中国社科院网络研究者闵大洪认为,今天,网友言论之活跃已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不论是国内重大事件,还是国际重大事件,均能马上形成网上舆论,甚至进而产生巨大的舆论压力,达到任何部门、机构甚至公众人物无法忽视的地步,这种状况是前几年无法想象的。
传统媒介语境下的受众,表现出较高的统一性、孤立性、被动性等特征,反映在接受心理上,表现在他们的信息需求差别不够明显,较易接受整齐划一的传播与宣传;彼此之间很少交流,也几乎不和媒介互动,因而受到传媒的控制和操纵;习惯于相信和顺从媒介的报道和宣传,而不是质疑和批判,在重大问题上渴望得到媒介的引导,自主意识和独立思考的精神比较欠缺。但网络受众,即网民具有更强的自我意识和分析能力,因为他们具有更开阔的眼界和更广博的见识,具备更强的批判和怀疑精神。
社会民众的理性化应该说是一股改造国际新闻传播模式的巨大力量。中国传统的国际新闻传播存在着严重的片面性,所以根本难以取得老百姓的认同,也难以真正地发挥国际新闻传播的社会影响力。今天的社会民众已经不再可能如改革开放之前的社会民众一样相信一种声音所具有的合理性价值,中国的社会民众正在日益走向理性化,在理性化的基础上人们的思考方式开始发生根本的变化,绝对的以政治为中心的国际新闻传播模式已经受到民众的抵触,理性化的人们已经能够正确判断各种信息的真实与虚伪。在这样的前提下中国国际新闻改变了传统的传播思路,正在由绝对的以政治为中心向多元化发展。目前,各个国家都已经明确意识到,依靠权力去推行和控制人们的思想实际上最终都不会成功。思想本身是一个活跃的因素,任何外在的控制都只能使思想更加富有灵活性和创造性,即使被压制了很长时间,也可能在刹那间爆发。多元化作为网络社会的一个显著特征,必然会影响以政治为中心的传播模式。虽然现在中国的国际新闻传播仍然存在着明显的国家控制成分,但在多元化的社会前提下这种情况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发生改变。
中国国际新闻传播受到了政治思维和权力理念的影响,政治权力观念的变化必然会重新塑造中国国际新闻传播的整体面貌。我们已经看到,在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在政治领域中开始逐步走向开明化和民主化,并且具体的政治理念也在不断获得其崭新的价值支撑。中国的国际新闻传播正处在一个日益蓬勃发展的新时代,其能力在逐渐加强,而国际新闻传播的内容也正在趋于多样化,这是中国国际新闻传播的发展方向。在这种新的方向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潮流的趋势下,任何企图用权力去构造知识和真理的行为都是不能得到人们的原谅的,也难以最终取得人们的认同。国际新闻的真相在高科技如此发展的今天,已经难以被湮没,也许政治所企求的真相并不能得到有效的保证,因为现代传播充满了弥漫化的特质,而弥漫化是新闻控制的大敌,也是最终让新闻传播走向开放和文明的重要社会化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