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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郎薄幸忍耻吞声 女多谋图奸尝粪 (1)

闺阁徒怀脱辐伤,狂且心事费推详。忍教鞭打玉鸳鸯。饮泣泪从肠断落,包羞棒拭粉花香。追提往事怎相忘!

花月场中着脚,风流队里都头。小姨窈窕态温柔,瞥见难禁馋口。好事相期月下,佳节暗约河洲。满装清粪下咽喉,逃去丧家之狗。

姚霍武羊蹄起义之时,正苏吉士守制家居之候。如今掉了陆丰,再谈省会。从前,苏笑官表字吉士,此后书中称吉士,不称笑官矣。

吉士百日已满,出门拜客,先从各衙门、各行、各商起,一切亲友如乌、时、曲、竹诸家,无不都到。回家另换素衣,依然进内见过母亲、姨娘、妹子,来到蕙若房中,蕙若与小霞置酒同饮。蕙若说:“这廿四日,我哥哥聚亲,请我们两个回去。我们是有服之人,还是去也不去?”吉士道:“过了百日,自己至亲本无忌讳,就去走走何妨,横竖我也要去耽搁几天的。”

是晚宿在蕙若房中,久旱逢甘,其乐可想。

早上方纔起身,巫云上来说道:“外边传进话来,有什么时邦臣要见。”吉士梳洗过了,踱至外边,分付:“请时相公书房相见。”邦巨见面便倒身拜下,说道:“昨蒙大爷枉驾,蓬荜生辉,敬来谢步。”吉士道:“承诸公惠及泉壤,弟乃分所当然,何谢之有?”邦臣坐下说道:“晚生在舍下敬备一杯为大爷散闷,望赐坏光。”吉士道:“弟还未及奉屈诸公,如何先要叨扰?”时邦臣道:“晚生忝在大爷门下,不过略尽一点孝心,大爷若不赐光,晚生何颜见这些朋友?”说毕又打一恭。吉士见他请得志诚,也就允了。时邦臣连忙告辞道:“下午再专人敦请,晚生还要去请施舅爷、乌少爷奉陪。”吉士畜他早饭,他再三不肯而去。

吉士分付苏兴,叫人写了几封书,禀谢那路远的亲友。

过了下午,施延年走将过来说:“时啸斋请我奉陪姊丈,又着人来邀了两回了,我们同去罢。”吉士道:“我已依允了他,即叫家人备两乘轿子,一路同去,省得人家守候。”当下两人上轿。祥琴、鹤庆与施家小子阿福跟随,望双门底一直出去。

这时邦臣年愈不惑,奄子早亡,剩下一个十六岁的女儿顺姐。住在纲局左侧,开一个杂碎古董铺,与竹中黄兄弟间壁邻居。这日特延吉士到家,不过为亲热走动之计。将房子收拾干净,焚了些香,预备下两个唱曲的女孩儿在家伺候。竹氏兄弟已邀同一处,守了好一回。吉士、延年已到,邦臣等忙至轿前拱候。吉士下轿,挽手进来,说道:“承时兄盛情,弟不胜惶愧。”邦臣道:“穷人家备不出什么可口的东西,不过尽点儿穷心。我们苏州人有名的‘苏空头’,大爷休要笑话。”忙忙的递上两人的槟榔。竹中黄又替他递茶,吉士、延年俱各致谢。

邦臣分付家里的小子阿喜道:“怎么乌少爷还不见来?快再去请。”那阿喜道:“小的方纔去了,他家爷们说:‘请这里先坐罢,他略停一会就来。’”邦臣道:“有什么正经么?”阿喜道:“像是在家里同少奶奶合气的一般。小的再去请就是了。”

邦臣对着众人笑道:“乌少爷怎么就敢和少奶奶闹起来!少停罚他个夫纲太正。”竹理黄道:“他少奶就是大奶奶的令姊,闻说最贤惠的,这一定是老乌寻事了。”施延年道:“老乌因他令尊兼署了盈库,气象大,不似从前。”竹中黄道:“舅爷这话一些不错。”吉士道:“如何一个人会改变?我只不信。”

竹理黄道:“时啸爷请了苏大爷来,难道就是一味清谈?家里预备的东西,也要拿出来摆个样纔好。”时邦臣道:“正是,倒累大爷受饿了,快拿出来。”吉士道:“不要慌,候着乌姐夫来,同领盛情罢。”正在摆那攒盘果碟,乌岱云已下轿进来,半酣的光景,

众人一齐迎接。时邦臣道:“少爷来得怎迟?想必晓得我家没有什么东西吃,在衙门中吃饱了纔来。”岱云道:“我那里有闲工夫吃酒?因多时不见苏妹丈,所以来陪他一陪。”吉士道:“多承记念,只是来迟的原故,还要请教。”时邦臣道:“且请坐下了再谈。”吉士便逊岱云上座,岱云更不推辞,居然坐了第一位。吉士虽不介怀,延年觉得岱云有些放肆。第二座吉士还要推逊延年,岱云道:“妹丈坐了罢,他们料想不敢僭我们的。”众人也都推吉士坐了,延年、中黄、理黄、邦臣依次坐下。家人送上酒来,邦臣却将第一杯递与吉士,中黄、理黄便递与岱云、延年,各人饮了一杯。吉士又问方纔的话,岱云道:“这温家的越发不是人了,从去年春到了我家,我怎么的看待他。我爹爹得了盈库,带着母亲去了。这河泊所衙中人少,因娶了一个妾,叫做韵娇,也不过图热闹的意思。

他天天寻事吵闹,新年上被我骂了一场,略觉安顿些。今早起来,我到父亲那边去了,小妾起身略迟了些,他竟闯进房门,将小妾打骂。我回来问他,他千不说万不说,倒说小妾和小子通奸,所以打的。我家闺门严正,别人不知,苏妹丈是尽知的。他将这恶名儿图赖人家,我如何不生气?我着实的打了他一顿。

他那嘴头子淮河也似的,说要寻死,我把他锁了,方纔略软了些。”吉士道:“拿奸是假,吃醋是真,只是老姐丈还要格外宽恕些纔好。”岱云道:“你不懂得,假如老施的妹子是你小老婆,你家奶奶也这样吃醋,你难道不要生气么?”吉士便不做声,延年飞红着脸。邦臣见二位没趣,忙拿话岔开,再三劝酒,说道:“晚生预备着两名唱曲女子伺候,苏大爷、乌少爷不知可能赏脸?”岱云道:“既有唱的,何不早些叫来。”邦臣即忙唤出,一个阿巧、一个玉儿,都不过十二三年纪,还未梳栊。列了席前,插烛的拜了两拜。岱云即搂过阿巧,坐在腿上,说道:“好孩子,你是那一帮,记得多少曲子?快捡心爱的唱一个来,你小爷就吃一大杯。”阿巧道:“小的是城内大塘街居住,还没有上帮。少爷吃了酒,小的纔唱。”因双手捧上一大杯。岱云真个干了。玉儿琵琶,中黄鼓板,邦臣打着洋琴,阿巧按理弦索,低低的唱道:两个冤家,一般儿风流潇洒,奴爱着你,又恋着他。想昨家幽期,暗订在西轩下,一个偷情,一个巡拐。

柑着了,奴实难回话。吃一杯品字茶,嬲字生花,介字抽斜,两冤家依奴和了罢!

唱毕,岱云道:“绝妙,妙绝!但是只许你爱我,不许爱你苏大爷。”吉士笑了一笑。邦臣叫玉儿劝苏大爷的酒,玉儿也递上一大杯,自己鼓板,阿巧三弦,邦臣吹笛,唱了一只《醉扶归》的南曲。端的词出佳人,魂销座客。吉士也干了。

众人都说唱得好,岱云道:“我不明白曲子,不喜欢玉儿。”

因抱着阿巧,肉麻说道:“我只守着你罢。”阿巧道:“少爷请尊重些,旁观不雅。”岱云道:“我怕那个旁观?”因与他三四五六的豁起拳来。

岱云输了七八杯,酒已酣足,摸手摸脚的,弄得阿巧无可躲闪。施延年道:“老乌这等爱他,何不娶他作妾,带我们吃杯媒人酒儿?”岱云道:“我也有此心,只要等这不贤之妇寻了死,纔可称心适意。”延年道:“假如你少奶奶真个寻了死,温姨丈就没有话说么?”岱云道:“我怕他怎么的?他一个败落盐商,敢来寻我现任少爷的事?好不好一条链子锁来,还要办他串通亲戚侵吞税饷呢。”延年听他说话钻心,急问道:“串通那一个亲戚?”岱云道:“小施,你不要装痴作聋,你家该缴的饷银偿完了么?”延年道:“偿也不关你事!”岱云大怒道:“我爹爹现为盈库大使,怎说不关我事?你靠着谁的势,这等放肆!我明日就办你,不办不是人养的!”延年道:“我怕你这种未入流的少爷,也不姓施!”吉士见不是话,便喝住延年,忙劝岱云道:“老姐丈不须动气,时啸斋请我们吃酒,不过是追欢取乐,我们在这里争闹,就是难为主人了。看我薄面,省一句话也好。”岱云道:“你是个忠厚人,我不寻你,你也不要帮着你那丫头小舅子。”延年接口道:“谁是丫头小舅子?你纔是赫广大的丫头小舅子呢!”岱云越发大怒道:“我就与你比一比,那个小舅子势大!”吉士与众人再三劝慰,岱云也不终席,忿忿而回。

吉士也要回去,时邦臣忏门挽亩,只得依旧坐下。吉士道:“施大哥也不要生气,也不必着忙。他就认真办起来,横竖不过几千银子,我去缴还了他,他就拿不着讹头了。”时邦臣道:“大爷说得是。这小乌再不晓得变到这样!莫说他令尊是五日京兆,就是实授了这八九品的官,搁得住什么风吹草动?

灾丹虽好,须要绿叶扶持,怎好这等得罪亲友!施舅爷不要理他。”延年道:“他走进门来,这目中无人的样子,是大家看见的,我何尝去寻他?他为了自己老婆,又牵上我来,叫人怎按捺得住?”竹理黄道:“原说这人不终相与的,施舅爷有大爷作主,怕他怎的?我们畅饮几杯!”吉士依然放量饮酒,两个唱的殷勤相劝,吉士每人赏了三两银子,然后同延年辞谢起身。

到了门首,又嘱咐延年:“不必虑他,诸事有我。”延年致谢回去。

吉士一直至厅中下轿,走进中门,早有许多仆妇、丫头拥上。两个接了毡包,两个打了提灯,两个拿了手照,望西院而来。小霞接住问道:“今日面上没有酒意,倒像有什么心思的样儿。”吉士便将岱云槽蹋素馨的话告诉一番。小霞道:“当初原是我姨丈误对此亲,只可惜我素馨姐姐,何等才貌,误适匪人。”吉士又道:“岱云还要办你哥哥的未完税饷,我也担承了。”小霞道:“也不要你担承。当初我爹爹并非吞吃饷银,活活的被海关逼死。我哥哥少不更事,又受了屈棒。奈彼时家徒四壁,无处伸冤,只得歇了。此仇此冤,时刻在心!他不办也罢了,若果然办我哥哥,我劝你这几千银子不要瞎丢了。”

吉士道:“这是怎说?”小霞道:“我哥哥虽则无能,也还硬朗。我却还懂得一点人事,这不共戴天之仇,如何饶得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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