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则复生一笋,成竹替换复茂,今号为“许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往来舟船,有商人见其蛟者,其蛟无尾。更有一蛟被真君与甘、施二人赶至福建建宁府崇安县。有一寺名怀玉寺,其寺有一长老,法名全善禅师。在法堂诵经,忽见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龙之子,今被许逊剿灭全家,追赶至此,望贤师怜悯,救我一命,后当重报。”长老曰:“吾闻豫章许逊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处可躲?”少年曰:“长老慈悲为念,若肯救援小人,小人当化作粟米一粒,藏于贤师掌中,待许逊到寺,贤师只合掌诵经,方保无事。”长老允诺。少年即化为粟米一粒,入于长老掌中躲讫。真君与甘战、施岑二人,赶入寺中,谓长老曰:“吾乃豫章许逊,赶一蛟精至此。今在何处,可令他出来见我。”长老也不答应,只管拿掌拱手,口念真经。真君不知藏在长老掌中,遍寻不见,遂往寺外前后各处寻之,并不见踪迹。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处寻赶。”
却说蛟精以真君去寺已远,乃复化为少年,拜谢长老曰:“深蒙贤师活命之恩,无可报答,望贤师吩咐寺中,着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钟擂鼓,容我报答一二。”长老依言,吩咐师兄师弟,徒子徒孙等讫。及至三日,只见寺中前后狂风顿起,冷风飕飕,土水自动。长老大惊,谓僧众曰:“吾观孽龙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动钟鼓,今只三日,风景异常,想必是他把言语哄我。若不打动钟鼓,莫说望他报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时悔之晚矣。”于是即令僧众撞起那东楼上华钟。那钟儿响了一百单八声,荣荣汪汪,正是梵王宫里鲸声吼,商客舟中夜半闻。又打起那西楼上画鼓,那鼓儿响了一个三起三煞,叮叮咚咚,正是俨若雷鸣云汉上,恍疑鼍吼海涛中。那蛟精闻得钟鼓之声,吃了一惊,即转身又化为少年,回到寺中,来见长老言曰:“吾前日吩咐寺中七日勿动钟鼓,意欲将寺门外前后高山峻岭,滚成万亩良田,报答我师活命之恩。今才三日,只将高山上略荡得平些,滚有泉出,未及如数,而吾师即动钟鼓,其故何也?”长老以狂风顿起,山动地动为对。那少年不胜叹息。长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后观之,但见高峻之处皆荡得坦平,滚滚泉流不竭。至今怀玉寺中,不只千顷平坦良田,盖亦蛟精报恩所致。
却说真君离了寺门,遍寻不见蛟精,乃复回高处望之。只见妖气还在寺中,乃与甘、施二人,又来寺中寻觅。其蛟精知真君复来,即先化为一僧,拜辞长老,言曰:“吾族中有众千余,皆被许逊诛灭,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毕,垂泪而别。真君果复至寺中,只见妖气出外,遂乃蹑迹追至建阳,地名叶墩。遥见一僧,知是蛟精所变,乃令甘、施二弟子追赶至近,甘、施意欲斩之,真君连忙喝住曰:“不可,此物虽是害人,今化为僧,量必改恶迁善。”遂叱曰:“孽畜,我今赦汝前去,汝务要从善修行,勿害生民。吾有谛语,吩咐与汝,劳心记着:‘逢湖则止,逢仰则住。’”吩咐已毕,遂纵之而去。
甘战叱曰:“孽畜,我师父饶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师父谛语,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那僧含羞乱窜而去,脱离了叶墩地方,来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问曰:“此处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处地方贵湖,前面一山,名曰仰山。”僧闻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适间承真君吩咐,逢湖则止,逢仰则住。今到此处,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于路旁水田之间,其中间泉水,四时不竭,此地名龙窟,后乃名离龙窟。龙僧即于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禅师。遂建一寺,名仰山寺。其寺当时乏水,古梅将指头在石壁上乱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粮亦广,至今犹在。真君即于叶墩立一观,名曰真君观,遥与仰山相对,以镇压之。其观至今犹存。
却说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龙第一子之子,孽龙之长孙也。此蛟直走到福州南台躲避,潜其踪迹,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处寻索。乃自立于一石上,垂纶把钓,忽觉钓丝若有个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开。石至今犹在,因名为钓龙石。只见扯起一个大螺,约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子现出。真君曰:“汝妖也。”那女子双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闻尊师传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来相叩。”真君乃指以高盖山可为修炼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参、甘草,上有一井,汝将其药投于井中,日饮其水,久则自可成仙。”遂命女子复入螺中,用巽风一吹,吹螺舟浮于水面,直到高盖山下。女子乘螺于此,此螺化为大石,至今犹在。遂登山采取苦参、甘草等药,日于井中投之,饮其井泉。后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乡有病者,汲井泉饮之,其病可愈。却说施岑、甘战回见真君,言蛟精无有寻处。真君登高山绝顶以望,见妖气一道,隐隐在福州城开元寺井中喷出,乃谓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铁佛一座,置于井上压之。其铁佛至今犹在。真君收伏三蛟已毕,遂同甘战、施岑复回豫章再寻孽龙诛之。后人有诗叹曰:
迢迢千里□南闽,寻觅蛟精驾雾云。
到处留名留异迹,今人万古仰真君。
却说孽龙既不能滚沉豫章,其族党变为瓜葫,一概被真君所灭,所生六子,斩了四子,只有二子一孙,犹未知下落。越思越恼,只得又往入扬子江中,见了火龙父亲,哭诉其事。火龙曰:“四百年前,孝悌明王传法与兰公,却使兰公传法与谌母,谌母传法与许逊。吾知许逊一生,汝等有此难久矣,故我当时就令了鼋师,统领虾兵蟹将要问他追了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之文,谁知那兰公将我等杀败。我彼时少年精壮,也奈何兰公不得。今日有许多年纪,筋力憔悴,还奈得许逊何,这凭你自去。”孽龙叹曰:“今人有说,父不顾子的世界,果然果然。”火龙骂曰:“畜生,我满眼的孙子,今日被你不长进,败得一个也没了,还来怨我父亲。”遂打将孽龙出来。孽龙见父亲不与他做主,遂在江岸上放声大哭,惊动了南海龙王熬钦第三位太子。
彼时太子领龙王钧旨,同巡江夜叉全身披挂,手执钢刀,正在此巡逻长江,认得是火龙的儿子,即忙问曰:“你在此哭甚事?”孽龙道:“吾族党千余,皆被许逊诛灭,父亲又不与我作主,我今累累然若丧家之狗,怎的由人不哭。”太子曰:“自古道家无全犯,许逊怎么就杀了你家许多人,他敢欺我水府无人么?老兄且宽心,待我显个手段,擒他报取冤仇。”孽龙道:“许逊传了谌母飞步之法,仙女所赐宝剑,其实神通广大,难以轻敌。”太子曰:“我龙宫有一铁杵,叫做如意杵,有一铁棍,叫做如意棍。这个杵,这个棍,欲其大就有屋桶般大,欲其小只如金针般小,欲其长就有三四丈长,欲其短只是一两寸短,因此名为如意。此皆父王的宝贝。那棍儿被孙行者讨去,不知那猴子打死了千千万万的妖怪,只有这如意杵儿,未曾使用,今带在我的身边,试把来与许逊弄一弄。他若挡抵得住,真有些神通。
”孽龙问道:“这杵是那一代铸的?”太子道:“这杵是乾坤开辟之时,有一个盘古王,凿了那昆仑山几片棱层石,架了一座的红炉,砍了广寒宫一株婆娑树,烧了许多的黑炭,取了须弥山几万斤的生铁,用了太阳宫三昧的真火,叫了那炼石的女娲,炼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头。却命着雨师洒雨,风伯扇风,太乙护炉,祝融看火,因此上炼得这个杵儿,要大就大,要小就小,要长就长,要短就短。且此杵有些妙处,抛在半空之中,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更会变化哩。”孽龙问曰:“如今那铁杵放在那里?”太子即从耳朵中拿将出来,向风中晃一晃,就有屋桶般大,晃两晃,就有竹竿般长。孽龙大喜曰:“这样东西,要长就长,要大则大,那许逊有些法力,尚可挡抵一二,徒弟们皆是后学之辈,禁得几杵。”夜叉见太子欲与孽龙报仇,乃谏曰:“爷爷没有钧旨,太子怎敢擅用军器,恐爷爷知道,不当稳便。”太子曰:“吾主意已定,你肯辅我,便同去,如不肯辅我,任你先转南海去罢。”夜叉不肯相助,自去了。那太子杀奔豫章,要拿许逊,与孽龙报仇。却怎生打扮,则见:
重叠叠“鳖甲”坚固,整齐齐“海带”飞斜,身骑着“海马”号三花,好一似“天门冬”将军披挂,走起了磊磊落落“滑石”,飞将来溟溟漠漠“辰砂”,索儿绞的是“天麻”,要把“威灵仙”拿下。
却说真君同着弟子甘战、施岑等,各仗宝剑,正要去寻捉孽龙,忽见龙王三太子叫曰:“许逊,许逊,你怎么这等狠心,把孽龙家千百余人,一概诛戮?你敢小觑我龙宫么?我今日与你赌赛一阵,才晓得我的本事。”真君慧眼一看,认得是南海龙王的三太子,喝曰:“你父亲掌管南海,素称本分,今日怎的出你们不肖儿子。你好好回去,免致后悔。”太子道:“你杀人之父,人亦杀其父,杀人之兄,人亦杀其兄。孽龙是我水族中一例之人,我岂肯容你这等欺负。”于是举起钢刀就望真君一砍,真君亦举起宝剑来迎,两个大杀一场。则见:
一个是九天中神仙领袖,一个是四海内龙子班头。一个的道法精通,却会吞云吸雾;一个的武艺惯熟,偏能掣电驱雷。一个呼谌母为了师傅,最大神通;一个叫龙王做了父亲,尽高声价。一个飞宝剑前挑后剔,光光闪闪,就如那大寒陆地凛严霜;一个抛铁杵,直撞横冲,□□珰珰,就如那除夜人家烧爆竹。真个是棋逢敌手,终朝胜负难分。却原来阵遇对头,两下高低未辨。
真君与那太子刀抵剑,剑对刀,自巳牌时分,战至午时,不分胜负。施岑谓众道友曰:“此龙子本事尽高,恐师父不能拿他,可大家一齐掩杀。”那太子见真君弟子一齐助战,遂在耳朵中取出那根铁杵来,晃了两三晃,望空抛起。好一个铁杵,一变作十,十变作百,百变作千,千变作万,半天之中,就如那纷纷柳絮颠狂舞,滚滚蜻蜒上下飞,满空撞得乒乓响,恰是潘丞相公子打擂槌。你看那真君的弟子们,才把那脑上的杵儿撇开,忽一杵在脑后一打,才把那脑后的杵儿架住,忽一杵在心窝一笃,才把心窝的杵儿一抹,忽一杵在肩膀上一锥。那些弟子们怕了那杵,都败阵而走。好一个真君,果有法术,果有神通,将宝剑望东一指,杵从东落,望西一指,杵从西开,望南一指,杵从南坠,望北一指,杵从北散。真君虽有这等法力,争奈千千万万之杵,一杵去了,一杵又来,却未能取胜。
忽观世音菩萨,空中闻得此事,乃曰:“敖钦龙王十分仁厚,生出这个不肖儿子,助了蛟精。我若不去收了他如意杵宝贝,许逊纵有法力,无如之何。于是驾起祥云在半空之中,解下身上罗带,做成一个圈套儿丢将起来,把那千千万万之杵尽皆套去。那太子见有人套去他宝贝,心下慌张,败阵而走。孽龙接见,问曰:“太子与许逊征战得大胜否?”太子曰:“我战许逊,正在取胜之际,不想有一妇人,使一个圈套,把我那宝贝套去了,我今没处讨得。”孽龙曰:“套宝贝者,非是别人,乃是观世音菩萨。”言未毕,真君赶至。孽龙望见,即化一阵黑风走了。太子心中不忿,又提着手中钢刀,再来交战。此是败兵之将,英勇不加,两合之中,被真君左手一剑,架开钢刀,却将右手一剑,来斩太子。忽有人背后叫曰:“不可,不可。”真君举眼一看,见是观音,遂停住宝剑。观音曰:“此子是敖钦龙王的第三子,今无故辅助孽龙,本该死罪,奈他父亲素是仁厚,今我在此,若斩了此子,龙王又说我不救他,体面上不好看。”真君方才罢手。
却说那巡江夜叉,回转龙宫,将太子助孽龙之事,一一禀知龙王。龙王顿足骂曰:“这畜生恁的不肖!”彼时东海龙王敖顺,西海龙王敖广,北海龙王敖润,同聚彼处亦曰:“这畜生今日去战许逊,就如那葛伯与汤为仇。辅助孽龙,就如那崇侯助纣为虐,容不得他。”敖钦曰:“这样儿子,要他则甚。”遂取过一只利剑,敕旨一道,令夜叉将去叫太子自刎而亡。夜叉领了敕旨,赍了宝剑,径来见着三太子。太子闻知其故,唬得魂不附体,遂跪求观音,收道:“善菩萨,没奈何,到我父王处讨过这次。”观音道:“只怕你父亲难饶你死罪。你不如到蛇盘谷中鹰愁涧躲避,三百年后等唐三藏去西天取经,罚你变做个骡子,径往天竺国驮经过来,那时将功赎罪。我对你父亲说过,或可留你。”太子眼泪汪汪,拜辞观世音,往鹰愁涧而去。观音复将所收铁杵付与夜叉,教夜叉交付与龙王去讫。真君亦辞了观音,回转豫章。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