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主义是法国哲学家德里达所倡导的一种反传统思维,该理论从20世纪中期下半叶以来对社会的影响巨大,波及哲学、艺术、神学等诸多文化领域,当然,该理论在文化艺术领域中更为畅行。解构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反传统、反权威。
【德里达】
雅克·德里达,20世纪中期下半叶最重要的法国哲学家之一,解构主义的代表人物。他的思想在60年代以后掀起了巨大波澜,成为欧美知识界最有争议性的人物。主要代表作有《语音与现象》《论文字学》《文字与差异》《散播》《白色的神话》《真理供应商》《有限的内涵》《署名活动的语境》《类型的法则》等。
为文字正名
德里达在其《论文字学》一书中说,文字学是解构主义作为一门科学的名称,其目标就是颠覆以“逻各斯中心主义”为别名的西方理性主义的读解传统。德里达的文字学是一门关涉字符的科学,即为不考虑具体语言或文字系统,只针对文字和书写符号的形状所进行的研究。德里达认为,假定科学的概念是诞生在文字的时代;假定文字不光是科学的一种辅助手段,而且是它的对象,是它的客观性的先决条件;假定历史和全部知识都取决于文字的可能性,那么文字学毫无疑问便将是一门关系到科学本身有无可能的科学。而恰恰是传统语言学可以用口说的话即言语来压制书写的话即文字,从而阻碍了文字作为一门科学建构。因此,必须肃清言语加诸文字之上的阴影。
德里达认为,西方从古希腊开始就存在以言语压制文字的现象。如柏拉图称,文字只是小孩子的发明,断难同语言这成人的智慧抗衡;又如亚里士多德的《解释篇》称,口说的话是内心经验的表征,书写的话是口说的话的表征。这表明西方思想在自然而然表达真理的大旗下,建构了一种能够消抹自身的普遍语言,认为声音是最接近所指思想或事件的媒介,而书写的记号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声音的派生物。
上述的这种以声音、语言来直接沟通思想而贬抑书写文字的传统,德里达称之为“逻各斯中心主义”,逻各斯的别称是本质、本原、真理等,它们都是一切能指最终所指向的“超验所指”,也是全部思想和语言系统的基础所在。柏拉图的“理念”,亚里士多德的宇宙第一动因“隐德莱斯”,黑格尔的“绝对理念”,这些都是逻各斯。逻各斯中心主义就是坚信有一种存在于语言之外的宇宙精神,生生不息地支配着自然和社会的进程。
德里达指出,这种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之要害,便是认为意义不在语言之内,而在语言之先,语言本身无足轻重,不过是表达意义的一种工具。这样,近似人的思想出口便渺无踪影的言语,便成为直传逻各斯的本原;而力不从心地记录言语的文字,则只是后到的补充。因此,从这一点上来看,逻各斯中心主义便是语音中心主义。
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时代,也就是语音中心主义的时代,就是一个排斥文字的时代,文字降格为媒介的媒介,永远游荡在意义外围。作为从属的文字同时被划分成了好的文字和坏的文字。好的文字即为书,书是纳定一系列能指的人为整体,前提是有一个理式先于这些“能指”而存在,所以设定意义在文字之先的书,只能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御用工具。德里达说:“总是指涉自然的整体的书的概念,完全相异于文字的含义。它是神学和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一把百科全书式的保护伞,用来防范文字的堕落,控制它百无忌惮的胡作非为,而且如我们后面还要谈到,防止普遍意义上的差异发生。假如我把文字和书区别开来,我将会说,书的毁灭,如今天在一切领域中已悄悄发生的那样,是揭去了文本的表层。”这里,德里达强调了清除书对文字的意义框定的作用。
问题在于,离开了书,文字又将是什么?德里达自己也感叹,文字学的条件是逻各斯中心主义的解体,但是这个条件反过来又成了不可能的条件,因为这意味着科学这个概念将要毁于一旦。无可奈何之下,对传统的批判,便只能满足于在传统内部来进行。
德里达进而提出原型文字的概念。文字作为语言的本原和原型,不是从发生学上来看。德里达认为,语言并不那么温顺透明,因其具有距离性、间接性、含混性等特征,它的实质与其说是直传逻各斯的言语,不如说是蒙障重重的文字。文字不是语言的形象,不是符号的符号,相反,符号、媒介、表征、语言等一系列概念,都是在文字的机制中成为可能。
作为原型文字,它是包括一切文字和言语在内的一切语言现象的先决条件,是语言的基础而不是后来添加上去的附庸,是建构意义的生产模式而不是先已成形的意义的某种载体。语言的这一指东道西、南辕北辙的原型文字的特点,最明显不过地表现在文学中。
汉字文化
德里达认为,由于汉字不必亦步亦趋来摹写语音,因此它超越了时间和空间,从而摆脱了西方的逻各斯中心主义传统。德里达说这就像中国前些年的考古发现,发掘出的古代文字对今人几乎没有什么障碍,横亘在中间的漫长岁月涣然冰释。这对西方语文来说是很难想象的。西方哲学直接呈现“在场”的梦想,也许竟在中国的语文中得到了实现。
德里达还引用莱布尼茨的看法驳斥了西方人认为汉字尚停留在初级象征阶段的看法:“中国字也许更有哲学意味,它们似乎是建立在更为成熟的,诸如数、秩序、关系等的思考上面。因此,除了偶尔有几笔例外,它们的结构很像人体。”
德里达发现,汉字不仅仅是一种表意文字,它同样也能表音。所不同的是,在这一系统中,言语——文字这个二元对立被颠倒了过来。他说,汉语这样的非表音文字,虽然很早就有了表音的因素,但在结构上表意始终居于主导地位,这样我们就看到了一个发展在一切逻各斯中心主义之外的伟大文明。他进一步引用热尔奈的观点——汉字也借助了表音成分,如形声字,但表音用法从未反客为主——来佐证。热尔奈说:“文字在中国,从来没有成为对语言的一种语音分析,从来就不是对言语的一种忠实的或不那么忠实的转达。这就是为什么书写的符号,某种同样是这般独特的现实的象征,一直保持了它的居先地位。没有理由相信古代中国,言语不具有同文字相仿的功能,很可能它的力量是部分地为文字所遮蔽了。”
【福柯】
米歇尔·福柯,法国哲学家。他既不承认自己是结构主义者,又同自己的门生德里达争论不休。因其理论的反中心、反权威等特征,因之,将福柯放进解构主义中说之。代表著作有《疯狂史》《事物的秩序》《性史》《权力/知识》。
话语理论
历史只是一种话语。在话语即历史所标示的客观性背后,具有某种鲜明的意识形态性质。即为,在一个时期内,一门学科是凭借话语圈定了一个对象领域,树立起一个合法的视角,由此建立起不断变更的历史法规,作为价值取舍的准则。正如此,福柯才在他的《疯狂史》中不遗余力地说明疯癫和精神病人是被统治意识形态排斥在外的“异端”话语,乃至立志来写向来被绝不是中立的历史压抑得沉默无言的疯癫本身的历史,正是以上理论的一个绝好的注脚。
权力理论
福柯的权力理论具有强烈的社会批判精神,他认为权力是一种无所不在、无以摆脱的社会罪恶。权力总是与知识携手并进,利用知识来扩张社会控制,故而知识并不是客观的、中立的,它是拉起“真理”来做虎皮、包裹起统治阶级意识形态的东西。即使在今日知识所呈现的极大地扩张了的形式中,它的追求也没有达成一种普遍真理,赋予人类以正确、宁静把握自然的能力。相反,它无止境地倍增风险,在每一个领域中制造险象。知识的发展不是旨在建立和肯定一个自由的主体,而是制造一种与日俱增的奴性,屈从它的狂暴本能。
就艺术而言,它意味着每一个文本都参与了知识和权力的游戏。伟大的艺术作品的理想形象,是超越自身生产时空的世界图式,是超越时代的预言和神话。如果一个古代文本在后来的年代中复生,它就再一次进入了知识和权力的游戏。
作者理论
福柯认为,作者不是一般的专有名称,而是话语的一种功能,是把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从话语的内部引向外部。作者这一名词因而与作品形影相随,它划定作品的界限,显示它们的存在方式及其特征。作者的名字是一个可变物,它只是伴随某些文本以排除其文本,一个合同、一个告示都可以有写它的人,但是这个人可以不是作者。因之,作者的作用是表示一个社会中,某些话语的存在、传播和运作的特征。
1.作者的功能是法律和惯例体系的产物,此一体系限制、决定并且明确表达了话语的范围。话语因而是被占有的客体,其合法的编纂多年前先已经完成。话语最初是处于神圣与世俗、合法与非法、虔诚与亵渎之间,是充满危险的一种姿态,18世纪末叶所有制和严格的版权制度确立之后,写作行为固有的违法特征变成了强有力的文字规则。
2.作者的功能在整个话语中并不具有普遍和永恒的意义。故在我们的文化中,每个时期是在为不同类型的文本寻找作者。福柯以文学和科学两类文本为例加以说明。古代的文学作品诸如小说、民间故事、史诗、悲剧等,至文艺复兴时期得到承认和广为传布,根本无需探究它们的作者是谁。反之在中世纪,科学的文本,诸如天文、医学、地理等著作,则唯有指出作者的名字,方才显得真实,诸如“希波克拉底如是说……”等等。而17、18世纪以来,科学的知识既然得到实证,其文本有无作者就变得无关紧要,科学话语可以单凭内容而为人接受。反过来文学话语却必须说明它们的作者、写作时间以及其他背景。即便有匿名的文本传下,读者也会想尽办法来考证出它的作者。可见作者在话语中的功能,中世纪和现代社会正好是颠倒了过来。因之,作者功能影响话语的方式随时代和不同文化形态而改变。
3.作者的功能并不意味着单纯在话语中探究作为个人的作者来源,实际上它是一种复杂的运动,建构出我们称之为“作者”的一种特定的理性存在,如批评家寻找作者的深层动机、独创性等的努力。
4.作者功能并不是把话语视为被动的静止的材料,以从中建构一个真实个体的形象。因为文本中总是含有许多指向作者的符号,它们对于有作者功能的文本和无作者功能的文本分别生发不同的意义。如第一人称代词,可以既不指实际上的写作者,又不指虚构的叙述者,相反它代表一个第二自我,这个自我与作者的相似关系从来就不是固定的,即使在同一本书里也是如此。
福柯认为,创作主体不应该被完全抛弃,但是强调他应被重新考虑,即不是复现他作为创造主体的荣光,而是探究他的功能、他对话语的介入,以及他的从属系统。故而问题不在于作者如何将意义赋予文本,以及作者如何从内部调动话语的规则来完成构思,相反应当是:在话语中作者主体在何种条件下以何种形式出现?他占据什么地位?表现什么功能?在每一种不同类型的话语中,他又遵循一些什么规则?简言之,作者的创造功能将由远为复杂的话语功能所替代,由此作为分析和阐释的对象。那么,至于是谁在说话,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福柯的权力和话语理论促进了新历史主义的发展。旧历史主义用已知的历史来求解未知的文艺,但是按照福柯的观点,历史并非仅仅是某种外在的、客观的事实集合,历史自身也只不过是一种话语形式,一种叙事文本,是一系列本身已经是种阐释的所谓事实,那么这种并非真实、客观的话语又如何去解答未知的文艺?
总结
解构主义理论一度风靡欧美,声势显赫,大有扫荡传统文艺理论之势。其主要贡献有:
1.推翻了逻各斯中心主义,从根本上动摇了西方全部哲学传统赖以安身立命的始源范畴的语言学基础。从柏拉图的理念、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再到海德格尔的存在,经解构主义的解剖,其作为终极的、始源的范畴已无可能,这无疑对企图为世界寻找某个终极根源的整个西方传统哲学是一个根本的反叛和致命的打击,体现出一种极其鲜明的反传统色彩和大胆变革、锐意创新的强烈愿望,为西方哲学、美学的现代变革打开了全新的思路。
2.它发现和揭示了文本的无始源性、开放性和互文性,把包括文学文本在内的一切文本都看成无限开放和永恒变化的动态过程。
3.它的分解式阅读理论强调了阅读、批评的创造性,把阅读等同于写作,既和接受美学相呼应,又符合了当代文艺主张艺术平民化的潮流。
4.反传统、反中心、反权威、反社会的超前倾向,表现出后工业文明时代知识分子对抗资本主义秩序的一种普遍心态,这又与西方马克思主义反抗现代资本主义异化的思潮异曲同工。
但其局限也显而易见,主要有:
1.过分强调语言文本的隐喻性和修辞性,从而实际上彻底否认了语言的表意和交际功能,由此对语言文本的一切阅读实际上也面临无所适从的困境。
2.从怀疑、破坏、反抗一切权威、中心、传统的怀疑主义出发,彻底否定、颠倒、消解一切现有的秩序、界限、传统和框架,终至走向虚无主义,充满怀疑、颠覆、消解的解构主义自身也难逃被解构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