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声景生态资料的史料标准
研究历史的目的在于发掘过去发生过的事件的真实面目,遵循适度解释的原则,对历史事件进行评述和标注以供现代人借鉴。研究历史的路径有三种:由上而下,自古到今,循时代先后作顺序做整体研究;自下溯上,自今到古,由现代逆溯到过去某个特定的时期;根据研究目的的需要或研究者的需要,从不同的切入点开始进行研究[4]。
历史研究最基础的工作就是对史料的搜集、排比、考证、和阐释。研究历史时应该尽量搜集可能搜集得到的史料,史料搜集齐全了,可以运用归纳的方法得出结论,这就是所谓史学上的归纳方法。在归纳法中,就搜集史料而言,以愈长愈好;史料的选择,以愈原始愈好;结论的得出,以愈审慎愈好;得结论必凭证据,证据以愈多愈好;孤证必不可得结论,得有反证,必须放弃或修正结论。归纳法的缺点是:无法归纳到所有的特殊材料,得到的结论并不能保证就是客观的历史真理。此方法在历史研究中的效率一般只到整理史料而止。
比较法也是历史研究中最基本的研究方法之一。比较法应用到历史研究上,首先从比较史料开始,以不同的史料相比较,借见其异同详略。史料的比较主要包括:同源史料的比较、异源史料的比较、转手记载与原书的比较。进一步生动和深层次的比较是将历史上所发生的种种现象放在一起作比较,同时从纵横两个方面进行全面的比较。比较研究的真谛在于,由比较而得其异同,由异同而求其会通之道,于是历史不再是以往的陈迹,而富有新鲜的意义。历史的价值和规律性由此可真正表现出来。
归纳法一般到史料整理为止,比较法也主要是对史料的比较,基本上也是以史料为工作对象的。历史研究在应用归纳方法与比较方法后,必须继之以应用综合分析的方法。综合方法从综合前人的研究成果开始。综合方法发挥到极致,为博览通观。归纳方法、比较方法、综合方法是史学家最常用的方法,而其效能的发挥,都要凭借分析方法。分析方法是科学方法中最富关键性的一种方法。在进行观察实验、归纳、比较、综合的过程中,无时无刻不作分析。在历史研究中,将分散各处的史料,归纳在一起,而赋予以新意义,是要经过一番分析的;各种文献的比较,其异同正误,都要靠分析来判定;史学家应用综合方法,必须运用分析方法,不先作细密的分析,难以精确的综合[4][5]。
遵循一定的历史路径,采取归纳、比较、和综合分析的方法,是历史研究的一般方法。历史研究是以史料为基础、以史料为核心的,史料的充分与否,史料所包含的历史文化价值的高低,都直接影响着历史研究的过程和结论。声景生态资料作为一种新的史料来源,它也应该遵循一般的历史研究对史料的要求,在此基础上还应该探索总结声景资料作为史料的一些具体史料方法。声景资料的史料工作一般体现在三个方面:从现有文献中归纳总结出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声音景观遗存资料并进行实地考证、记录;对当前正在发生的一些具有历史文化意义的声音景观进行记录;综合整理搜集的素材,而后加以分析,为史学研究提供新的史料。
声景资料的史料方法首要的问题是哪些声景资料可以作为史料?哪些声景资料具有史学的价值?也就是声景资料的史料标准问题。其实一段声景资料是否具有历史价值,最终是要靠历史来检验的,要由时间来判断。但是,作为声景资料的史料搜集,又必须先于历史筹划,与历史同步去录制。这看起来是个矛盾的问题,其实建立声景资料的史料标准并不是没有可能。可以参考文字史料和实物史料的史学价值判断标准来提出声景资料的史料标准。如何鉴别文字和实物史料呐,历史学家给出了一般的史料的鉴别方法:
(1)鉴别错误或假的史料,可举出有力的反证,最好能得到“直接史料”。直接史料是与已发生的事件有直接关系的史料。某一事件发生了,当时或稍后被记录下来,或事件自身遗留下来,都是直接史料。与直接史料相对的是间接史料,为史学家或编年家论述彼等所未及亲见的事件,仅凭传闻或直接或间接的史料而来。不能从正面得到直接反证的伪史料,从旁面间接推断。
(2)同一史迹的史料之间有矛盾,以最先最近的为最可信。最先是指记载的时间离史迹发生时较近,最近是指地点或人的关系比较近。但如果过分相信这一原则,有时也会造成失误。
(3)对史料产生的时代、地点和著作人作考证辨其真伪。
(4)以“事证”、“物证”、“理证”辨其真伪。
(5)对史料原形的考证。用校勘法,以不同的版本互校,以相涉的史料互校,以同一史料的前后文互校,都可能使史料的原形毕现。
除以上考证方法外,对史料记载人的考证也是鉴别史料价值的辅助措施。这包括对记载人信用的确定,对记载人能力的确定,以及对记载真实程度的确定。这其实是对史学家的史德、史才、史学、史识的考证。要保证资料的史料价值,要求史学家或史料工作者必须在历史研究上和面对历史问题时要德、才、学、识兼备。
在对史料的一般性要求的基础上,这里提出声景资料的史料标准:一段声景资料如果可以作为供历史研究的资料的话,应该从几个方面去界定和考证。这几个方面考虑了史料的一般性标准,也考虑了声景资料本身的特点。在进行声景资料的录制和整理时,只有具有“原生性、典型性、重要性、内涵性”的声景资料才具有历史研究的价值,才可以作为史料进行整理和保存。
一、原生性
原生性是声景资料作为史料所首先必须具有的特点。这是基于历史研究的原生态观点以及声景生态资料的原生性特点所规定的。在原生态观点的基础上对历史进行研究,需要原生态的史料,而声景资料本身的特点就是它可以鲜活地、原生态地记录下历史事件和环境的声音,并把它真实地重现。作为史料的声景资料应该是以原生态的态度去录制的,应该是原始的声音资料。也就是在录制声景资料时,不应该因为录制行为而影响事件本来的进程,录制行为本身不应该成为历史事件的一部分。对声景资料录制的原生性可能造成破坏的意图和行为有:
(1)新闻报道主导的采访式录音;
(2)自然和不自然地带艺术创作目的的录音;
(3)对所录制的环境的人为改变;
(4)对被录音对象的诱导和刺激;
(5)广告和宣传意图;
(6)某种政治目的或意图;
(7)个人对正在发生的事件的好恶和情感价值取向;
(8)突发性的和随机性的不相关的干扰事件。
相对视觉场景来说,声音场景具有更好的可导演性,因此录音行为更容易参杂进去欺骗性的和误导性的内容。当戴上有色眼镜去看世界时,一切都会变色。同样,当带着强烈的意图和偏见去录制声景资料时,录制的声景必然会失真,而且这种失真对使用者来说是比较难以发现和判断的。电台、电视台等传媒机构保存有许多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录音采访报道,这些录音报道都带有明显的新闻导向,有一定的宣传和政治目的。因为要考虑舆论导向,自然在录音时自觉或不自觉地就要“导演”声音场景。对人物的采访更是带有强烈的诱导和干预,被采访人物的话语往往并不是其在自然状态下的真实话语。因此,虽然传媒机构的录音资料很多,但是这些资料的原生性很低,它的史料价值也是不高的。基于这些录音报导的声景资料来研究历史,恐怕要偏离历史研究的原生态原则。当然,如果研究的是传媒界录音报导本身的发展历史,这些资料是具有特定的意义和史料价值的。
二、典型性
一个历史事件和环境所产生的声景信息是多种多样的,从空间来看也是多角度、多方位的。声景资料的录制总是有限的,无法在所有的角度把所有的信息都记录下来,况且许多信息是没有史料价值的。因此,作为史料的声景资料应该是具有典型意义,它在历史事件的发生过程中具有典型性和普遍性,它所记载的信息应该基本反映了历史事件的全貌和最重要的环节。对具有周期性的事件,典型性尤为重要。如录制天安门广场的声景时,广场上最典型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活动是每天的升旗和降旗仪式,伴随着这个典型事件的声景就是具有史料和文化价值的声景。具有典型性的声景,往往是一个地区或时代的标志性的声音,包含了丰富的时代、地域、文化等信息。如何判断一段声景是否具有史料价值所要求的典型性,可以参考以下的准则:
(1)判断这段声景在历史事件的进程中是否具有周期性;
(2)判断这段声景是否具有地域和文化上的标志性;
(3)当这段声景缺失时,仅凭借其它声景史料是否可以获取历史事件的主要和最重要的信息;
(4)一个事件或环境声景的典型性可能具有多重性,也就是说一个环境的典型声景可能有多个表现声。
在对典型性的判断和分析中,尤其要避免孤立地分析典型性。史料的典型性一定是具有某种普遍性的,包含或隐喻着普遍性的特征和信息,在史料分析中完全脱离了普遍性的典型性是不存在的。在录制天安门广场的声景时,有一种典型的声景是广场上与拍照有关的声音。这个与拍照有关的声音场景中包含的声音有:
(1)游客招呼同伴拍照的声音;
(2)摄影者招呼拍照留念的人摆姿势的声音;
(3)按快门的声音;
(4)挎着照相机兜售快照服务的小贩的吆喝声。
这些声音中有说话的声音、谈笑的声音、相机的声音等。仔细分析这些声音,其典型性和普遍性表现在:
(1)这些声音在天安门广场几乎天天都会听到,正常情况下(非管制情况)几乎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具有周期性;
(2)在这里照相留念时说的话绝对是具有这个地方的标志性和特殊性的,在话语声中有“天安门”、“大会堂”、“记念堂”等在其他地方绝对不可能提及的声音。具有地域和文化上的标志性和特殊性;
(3)没有照相声的天安门广场的声景绝对是有严重缺失的声景,绝对不是正常的情况,天安门广场的历史文化信息其实很大程度上反映在照相声景资料里,这是必不可少的;
(4)照相声在天安门广场是普遍存在的,初次来京的游客普遍都要来天安门广场的,而且他们普遍都要照相留念的,如此重要的政治文化历史的旅游景点普遍都有照相的声音。所以照相的声景,不但是非常典型性的,同时也是非常具有普遍性的。
由这些特点可以认为,天安门广场的照相的声景是一类极具历史文化价值的声景史料。
三、重要性
上面所讨论的在普遍意义上的典型性适合于一般的具有规律性和周期性的事件或历史过程,在这些事件和过程里,典型的也肯定是重要的。还有大量的历史事件是不具有周期性和可重复性的,属于突发性和随机性的事件,或虽然是精心规划设计的事件,但是不可重复。这些事件如开国大典、奥运开幕式、建国六十周年阅兵式、自然灾害、恐怖袭击、战争、动乱、其他重大政治事件等。在采录这些重大历史事件的声景资料时,重要性是必须考虑的因素。如果不能记录下重大事件声景的全过程,至少要记录下最重要的声音资料。开国大典的录音资料应该不少,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后,经过历史的沉淀后,最重要的声音就是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今天成立了”这个声音不止在当时回响在天安门广场,也一直回响在历史的长廊中。2008年四川汶川地震后,举国哀悼遇难同胞的那一刻,白日当空却万籁俱静,只有沉重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抽泣。这一刻的寂静是无声的重音,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上下为自然灾害中遇难的国民致哀。这一刻的寂静,也是我们国家和民族历史上最重要的声音之一。偶发和重大事件的声景史料的重要性的判断可以依据以下原则:
(1)重要人物的重要话语;
(2)事件的重要环节所伴随或产生的声音;
(3)对描述整个事件所不能或缺的声音;
(4)事件或过程的特有的声音;
(5)包含了大量的事件特征信息的声音。
从史料价值的角度来看,重要性和典型性是一致的,只是所侧重反映的历史事件的频度和类型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