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走进飞花榭内,便听见了寝殿内的声声低咳,循声而去,轻薄的纱幔后,一个白色的人影若隐若现。
拂开垂下的纱幔,一个白衣女子侧卧在榻上,此刻正以丝帕掩唇吃力地低咳着。涵忙上前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却发现她的身体瘦弱得惊人。女子不过三十多岁,也不知是何原因,竟令她形容枯槁,虚弱得如垂暮之人。
女子咳了许久方才停歇,缓过来之后,她抬首看着涵笑问道:“可是吓到你了?”不是自嘲也不是苦笑,她纯粹的微笑令人诧异,涵看着她缓缓摇头:“不曾”
“你真小,绍钧说,你才五岁”摸了摸涵的头,女子笑着开口。“绍钧?”“带你来的那个人就是绍钧,这里很冷清,除了我和绍钧就只有那个死老头元化了。”女子一直浅笑着,不过提到元化的时候却有着一闪而过的恨意,只是很快地遮掩了过去。
顿了顿,女子接下去说:“历代来的公主都是及笄之年,此次将你送来,只是无奈之举,因为,我就要死了。”说到最后,她的眼中竟是满满的笑意。鲜有人面对死亡还这般开怀的,涵看着她的笑颜犹豫道:“六出,你……”
话未说完,女子却出声打断了她:“所有人都叫我六出,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名字,它就像是一个枷锁一样紧紧地锁着我,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
“那我该叫你什么?”女子抬眸看着飞花榭外,一字一句道:“荼蘼,我叫荼蘼”“荼蘼?很好听的名字。”“谢谢,荼蘼是绍钧第一次送我的花,我没有名字,所以便以此为名了。”荼蘼羞涩地笑着,苍白的脸颊因着她的情绪泛着淡淡的粉。看着此刻病弱娇羞的荼蘼,想起方才见到的绍钧,涵缓缓地垂下眼眸,他们之间的故事,一定很令人悲伤!
“小姑娘,我今天很开心,所以,我想告诉你所有的秘密,你愿意听我说吗?”过了许久,荼蘼的声音在静默的房中轻轻响起,涵抬头看她,她却只是一脸沉静地看着飞花榭外,无悲无喜。正在涵不知如何反应的时候,她听见了自己稚嫩的嗓音:“我愿意”……
等涵走出飞花榭,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她往飞花榭旁看去,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果然,荼蘼方才看的并不是飞花榭外的风景,而是,一直候在路边的绍钧。
绍钧见她出来,便上前恭声道:
“圣女,请随仆下前往大祭司处。”
“不去”
“圣女,请随仆下前往大祭司处。”
“不去”
“圣女,请随仆下前往大祭司处。”
“不去”
“圣女……”
“都说了不去,我累了,要休息。”
涵终是不耐烦地打断了绍钧的话,冷声道。
“如此,绍钧你便带圣女去已备好的寝居,往后若圣女有何吩咐,只管照办就是。”大祭司元化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位须发皆白的灰袍老人出现在转角处,那双满是沧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涵。
“诺,还请圣女随仆下前往续雪台。”别开眼不去看那个令荼蘼恨之入骨的元化,涵对着绍钧淡淡道:“走吧”。说完便觉眉间微凉,抬首望天,一片片洁白的雪从空中翩然而下,美好得如同荼蘼的花瓣。最后望了一眼飞花榭,涵踏着沉重的步伐随着绍钧转身离开,口中轻声呢喃:“下雪了,荼蘼!”
飞花榭内的卧榻上,那名叫作荼蘼的白衣女子依旧侧卧在那里,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飞花榭里,再也不会有她的声声低咳了……
荼蘼花开,她的容颜随着年华老去;荼蘼花开,她的爱人怀着爱恋死去;荼蘼花开,她所有的苦痛终于随着她的生命画上了句点!
藏雪殿,续雪台
涵倚着栏杆兀自望着亭外纷扬的雪出神,荼蘼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回荡,“我知道墨阳违背太祖遗旨后,曾为霖朝卜过一卦,卦象显示,霖朝将灭。小姑娘,你注定是不同的,墨阳的做法虽将霖朝置入了无法回旋的死地,却为你留了一个契机,一个暂时离开藏雪殿的契机……你身为圣女,必将会由元化传授术法和卦象,快则五年,慢则十年,那个契机就会出现,若你青出于蓝,届时出了藏雪殿后便可不必受制于元化,这个圣女的枷锁自然也就摆脱了,往后也不用守着这个清冷的藏雪殿了!”
霖朝,将灭么?那皇帝和皇后的结局呢?那个温和慈爱的皇后还真是让人放不下啊!涵垂首看着自己雪白纤细的五指,轻声叹息,终归是无能为力。
快则五年,慢则十年,便会有离开藏雪殿的契机出现,若是我认真地学习元化所传授的知识,那,我能不能见到你呢?羽!我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身在何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差别,若是,你也在这个世界,哪怕只是一个可能,我也会想方设法离开这里,不惜一切,只为你,我生命中的暖阳!
秦王封地,秦府后院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一个约摸八九岁的小男孩:“下盘要稳,背挺直,不许擦汗,堂堂男子汉,才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就受不了了?王后不在这里,你这娇弱的样子做给谁看?给本王好好蹲着,不满两个时辰不许吃饭。”
小男孩偷偷地挪了挪酸痛的双腿,有气无力道:“是,父王!”“重点声,本王是没给你饭吃吗?”小男孩抿了抿唇,扯着嗓子冲着秦王大吼道:“是,父王!”秦王点点头,满意地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似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道:“等到王后回来,应该不用本王教你这么说吧?”
小男孩对着秦王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乖声道:“儿臣会告诉母后,父王只是让儿臣在树荫下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期间一直让人端点心给儿臣,令儿臣不曾受累。”“很好,记住,不许偷懒,蹲完马步之后别忘了去书房看书习字。”说完也不等小男孩回答便心情很好地离开了,正在烈日下扎马步的小男孩再次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
“秦王,公子还这般小,这样对他会不会太严苛了些?”大树下,一个男声询问道。“玉不琢不成器,本王的儿子绝不会是平庸之辈,要登上那个位置的人,不多加磨练怎么行!”秦王站在隐蔽的地方,眸光深沉地看着正在扎马步的小男孩淡淡道。“秦王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