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很冷了,嚣张的海风夹着阵阵的腥味越来越猖狂的咆哮着,却被一座海岛拦住了去路,反复搏斗,却发现无法击溃眼前的敌人,无奈的改变方向,往其他地方继续炫耀自己的力量。海岛深处的一座茅草屋前立着个戴着狗皮帽的少年,双眼通红,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了。
“爷爷,能不能不走啊。”少年用力的揉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终究没落下来。
“不行啊,这是岛上的规矩。娃啊,别哭。”老人被寒风吹拂的直打哆嗦,头上稀稀拉拉的几根毛发随着狂风摇摆,却顾不及紧紧身上的衣物,只是爱怜的用少年的帽子遮住他的耳朵。
“娘亲,哥哥为什么哭了?”旁边拖着鼻涕的小丫头问自己的母亲。
“爷爷要出去捕鱼了,哥哥舍不得。”妇人低着头回答自己的女儿。
小丫头却忽然开心了起来,拍着手道“哥哥哭鼻子喽,哥哥不是好孩子,哥哥哭鼻子喽。”
少年心情愈发的沉重,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小丫头蹦蹦跳跳的抱住了老人的双腿,“爷爷,哥哥不乖,小祖儿最乖的,都没哭,爷爷可一定要给小祖儿带上次那种好好吃的鱼啊,小祖好想吃。”
老人笑了起来,放下抚摸孙儿的手,低着身子将吮着指头的孙女儿抱在了怀里,吧唧亲在了小女孩儿粉嫩的脸蛋上。“嗯,爷爷会给小祖儿带好多好吃的鱼,还有好多好吃的。”
女孩儿不满的擦着脸上的口水,却笑得越发的开心。
“爹,张叔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木桩子般的魁梧男子开口说道,声音很低沉。正准备继续说下去,却发现自己的衣袖人拽住了,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媳妇刀子似的眼神,想了想,低下头,什么也没说了。
老人回头看看远处的木船似乎已经被推下了水,旁边的人影还在向这边挥舞着双手。便放下手中的女孩儿,“小祖儿要乖乖听你爹爹,娘亲的话,要不然爷爷就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老人最后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儿便转身向海边走去,昂着头颅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沿途的野草却慢慢挂上了晶莹的水珠,像极了露水。
已经走了很远,老人却仍然能听见孙子的哭声,老人最后回头看了看向自己奔来的人影,擦拭了眼中的泪花,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老文啊,你也别伤心了,岛上的老家伙可都得走这一遭啊,不过好在我们这些老家伙可都是老手了,没准能活着回来,到时候你还可以享你的天伦之乐。”一个光着膀子露出浑身黝黑肌肉的老人笑嘻嘻的说道,如果不是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已经没有几颗了,看上去和壮小伙真的没什么区别。
“但愿吧。”老人垂着头看着船边打起的浪花。
少年在沙滩上跑累了也哭累了,被壮汉扛着往回走。“娘,哥哥怎么还在哭啊?”小姑娘感觉到了不安,抓着妇人的裤脚询问。
“哥哥舍不得你爷爷。”妇人搀着小姑娘稚嫩的小手慢慢往前走,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才不是了,哥哥可勇敢了。上次去祖船里捉鱼,哥哥被那么大的螃蟹夹了手都没哭。”小祖儿嘟着嘴,不满娘亲的回答。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到家了,妇人带着小姑娘出去捡柴火,天气阴沉的厉害,没准要下雨了,不多准备点干柴可不行。少年趴在床上,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壮汉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茅屋里一时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海风“呜呜”的咆哮声。
“爹,你说爷爷还能回来么?”少年哽咽的声音从被子里传了出来,低沉却又充满希望。
“也许吧。”壮汉愣了愣,不确定道。
屋里重又陷入了沉寂,俩人都默默想着心事。
小岛叫荒岛,很久很久以前就叫这个名字。原本这里是个野生动植物保护区,只有一两个护林人,现在岛上生活的多是在那场灾难中逃到这里的,有难民有逃兵有躲灾的富人也有厌世的隐者。但无论什么原因在这里呆了百十年后都厌倦了这里,没有娱乐,没有美食,甚至连淡水都不够充足,于是很多人乘着各种交通工具离开了这里去追寻外面的世界,无一例外的都没有再回来,留下来的只有沉在岛边的一艘破船和一群已经厌恶了外面世界的人。
又繁衍了几百年,岛上的人口已经太密集了些,贫瘠的土地和少量被海潮送来的鱼类已经不足以支撑岛上人口的生活了。于是在一个夜里,或者也可能是在白天,时间太遥远了,没人记得清了,各个家族的代表,一群德高望重的老人,聚在了一起,商量出了一个很残忍也很让人尊敬的决定——每十年,所有年满五十的老人都得驾着木制的小船去海外捕鱼。
当老人们宣布了这个决定后,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子孙,只是拖出早就掩藏好了的木船,丢进海里,撑着主杆,离海岛越来越远,跟着他们的是其他的老人和雷鸣般的哭声。
从此岛上的人们总喜欢站在高处,眺望着大海,希望能从视线外飘来一艘小船。但直到又一批老人离开的时候,他们仍然没能回来。
自从人们确定第一批老人不可能活着回来后,这个小岛便改名成荒岛。既是描述这恶劣的生存环境,又是纪念那些为了子孙付出生命的人,他们就像野外的荒草一样,无论荣枯都不会抱怨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只是默默的汲取着养分滋补着后代。
几百年后,当一个在田间偷懒的少年发现远方终于飘来一艘小船的时候,整个荒岛沸腾了,人们放下手中的事情,向海滩奔去,也不知多少人跑丢了鞋子,多少人摔了跟头,但没有人嘲笑,都在痛哭着,狂欢着。但是当他们到了海滩的时候,才发现海滩上只有堆积如山的鱼类,却没有一个老人,只能看见渐行渐远的小船和越来越模糊的人影,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没了力气,瘫倒在沙滩上,泣不成声。
几千年来也有十几批人成功的返回,但无不默默的转身离去,甚至没有一个人再在岛上留下一只自己的脚印。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荒岛的名字在人们心里深深扎根,这就是家乡。
岛上所有人在八岁的时候都会听说这个故事,这是历史也是传承。
安静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也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小姑娘苦恼的声音,“哎呦喂,总算到家了,可累死我了。”小祖儿放下肩上的柴火,皱着漂亮的小鼻子,看见缩在被子里的哥哥,转了转大眼睛,将手贴在脸上,打了个哆嗦,然后就欢快的跑向床边,将红红的小手塞进了被子里。
“哈哈。。”小女孩欢快的笑声冲淡了屋子里诡异的气氛,少年也被妹妹的欢快感染,冲淡了心中的思念,俩人扭在一起打打闹闹。
妇人也扛着一大堆柴火回来了,看着一对子女满意的笑了,心中的担心也一下子消失了很多。
袅袅的炊烟从烟囱里飘了出去,浓郁的香气却留在了茅草屋里,祖儿嗅了嗅鼻子,停止了打闹,“好香哦,是祖儿最喜欢吃的螃蟹。”
饭桌上的祖儿很活跃,螃蟹刚刚从端上桌子,她便伸出两只莲藕似的小手,一手一只,然后习惯性的递向了旁边的位子,“爷爷,帮祖儿剥螃蟹。”
屋里又一下子沉寂了,妇人搓着双手,少年又欲哭泣,壮汉接过祖儿的螃蟹默默的剥着。站在椅子上盯着美味的女孩终于发现了不妥,“娘,我想爷爷。”
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屋外渐渐想起了雨声,“太一,吃好了就带你妹妹去睡觉吧。”太一点点头,牵着妹妹的手就去睡觉了。只剩下夫妇两个在餐桌旁忙碌,收拾着碗筷。
“大郎,你说爹还能回来么,这风浪这么大。”妇人将刚洗好的碗放在一旁问道。却没听见回应,回头看了看,才发现在擦桌子的丈夫一直反复擦着同一个地方都快将抹布弄破了。“哎。。”
“爷爷,祖儿怕。”打雷了,女孩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哎。”夫妇俩人同时叹气,相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