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校场上那个被斩杀的侍卫所说是真的,作为天女象征的圣花真被贺楼家所抢。贺楼家作为拓拔皇族旁支,一直游牧于我尔朱川附近,听阿爹说这是朝廷为了防止尔朱家一家独大所安插的钉子。毕竟让我一家掌管全国骏马,真不是一件可以让皇帝可以高枕无忧的事儿。
“姐姐,这贺楼家为何要抢我圣花呢?先前他们抢我牛羊马匹,夺我粮草水源尚且可以用贪得无厌来解释,可这次抢花倒是为何?”我心里难免疑惑。
“定是那贺楼眼红我秀容有此盛会,心胸狭隘的小人什么恶事都做的出来。”阿爹依旧义愤填膺。
姐姐眉头紧锁说道:“并非完全如此。当时我率领婢女们一路追赶,苦于落后太远,没能追上。但路上听贺楼家放出来的消息说,他们主人贺楼敢的女儿也要参加此次的天女盛会,争夺天女的名号。”
阿爹拍案大怒:“历代以来,天女都是由我秀容川各部落选出,何时轮到贺楼老儿指手划脚?”
“可是,贺楼部也是住在秀容川呐”我弱弱的说。
“难道要把封号让给外族,胡说八道。”阿爹的怒火没有丝毫消减。
“封号必定不能让给他人,但是如果把贺楼部纳入天选之女的征选范围内,其他部落必定会对我秀容刮目相看。毕竟盛会是由我们主导,我族的威望也会借此达到隆盛。除此之外,这也是我们融合贺楼部的好时机。更何况,据我所知那贺楼家的独女自幼顽劣,形若男子,怎可做得了这天女。”姐姐狡黠的眸子流转着,分析的头头是道。
阿爹深以为然,心中仍有心结:“你所言极是,可圣花怎么办?那可是耗费我秀容十数个优秀儿郎性命换来的,怎能如此便宜那老匹夫。”
姐姐面露难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看到这副情景,以我对父亲的了解,必然会率兵明抢,少不了一番腥风血雨。于是,我信心满满的说道:“一日之内,我必然会把圣花带回来。”也不理会父亲和姐姐错愕的表情,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其实,我对自己刚刚的话没有一丁点把握。有时候不把自己逼上绝地,就不会发现自己原来还有逢生的能力。这个道理是我从《项羽本纪》中自学的,阿爹可不会教我。
我惆怅地坐在院中的桑树上,仰头看着漫天繁星,又低头看着如水月光洒在的墙外街道,没有任何主张。
“喵、喵……”两声猫叫闯入了我的思维世界。
“哪里来的小猫?”
依然只是“喵、喵。”
我自言自语道:“可惜没找到圣花,我也没心情陪你玩耍。”
“这有何难。”突然的一句男声,几乎快把我惊落下树。
又是纨绔子弟桑律,我回过神来,跳下树来,一把揪起蹲在墙根桑律的耳朵,训斥起来:“你这纨绔膏粱不老老实实在家锦衣玉食、腐朽败家,跑到这装什么猫?这还没春天呢?”
“我,我,我不是看你在这烦闷了大半天了嘛,”桑律支支吾吾的说着,“想给你解解闷。”
“眼看还有两天就要天女祈福,圣花还没有着落,我能不闷吗?”越说越气。手劲也渐渐大了起来。
桑律疼痛的叫了起来,听起来更加刺耳,我转身欲走。
“真花找不到,找个赝品不就得了。”桑律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抱怨。
一刹那间,就像美食掀起了锅盖,一个堪比美味的想法和盘而出。
“你这呆子,还真是只瞎猫。”我兴奋的转身朝街巷深处走去。
桑律在后面紧追不舍:“你骂我干嘛?”
“我是在夸你,瞎猫碰上死耗子,出了个好主意。”
“原来是这样啊!”随之而来的是浮夸的笑声。
秀容是一座小城,我可以轻易分辨每一条街道,认清每一户人家。虽然天色刚刚暗下没多久,劳累一天的居民已然开始进入梦乡。在路过打铁的牛铁匠家、蒸炊饼的王老伯家以及桑律家的一个估衣店分号后,我来到了花婆婆家。不愧是花匠之家,远远就有清香扑鼻。
“大晚上的,你跑到这干嘛?不是还没到取花种的时间吗?”桑律气喘吁吁的问。
我看着木质窗棂里的一豆桔黄灯光,笑而不语。秀容人都知道,花婆婆是整个部落最会侍弄花草的人。而我每月初都会和姐姐来到这里取四时花种,分发给城中百姓。婆婆以一己之力,装饰了整个部族。游牧人得以在闲暇时分放下手中的弯刀,轻嗅花朵芬芳。
我轻轻叩门,才发现门原来是虚掩着的。听见门里传来一句:“进来吧,孩子。”
原来,她早已知道我要过来。稍微迟疑后,我推开挂着泛黄桃符的木门。昏黄的灯光中,一个穿着粗麻汉服的老妇人坐在百花中间。也许是经常与花木相伴的缘故,老人的身上有着超脱年龄的气质,尽管她的双目失明,面容并非姣好,可是看起来依然优雅。
我上前问好:“婆婆,这么晚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看不到老人明亮的眸子,我可以看到她明媚的笑,每每见到,都会让我感到格外温暖。这时候又传来几声猫叫,我习以为常,反倒是把桑律吓了一跳。顺声看去,老人怀中的“兰花”正弓着腰,懒散地向我问好。几日不见,“兰花”身上愈加散发出成年雌性母猫的风采。
“鱼裳,”老人顿了顿,补充着“鱼裳小姐,最近可好?”不知为何,当我的名字从她的嘴中吐出时,宛若鱼游水中央,灵动异常。
“婆婆,大小姐自从做了天选之女后,那可是吃遍秀容城,通通不付账。你看她又胖了一圈,不,一圈半。”桑律学会了抢答。
我狠狠白了桑律一眼,连忙向婆婆解释:“婆婆,你可别听他胡说。我吃东西向来都是付账的,桑家的除外而已。”
婆婆听到我俩的纠纷,也乐了起来。
要事在身,我不好意思的启齿道:“婆婆,实不相瞒,这么晚来打扰您,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婆婆先是慈祥地笑,然后转过身从木桌下拿出一个花篮,里面是满满的不知名纯白花朵。
“这是什么?”我惊讶地问。其实在我开口时,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尽管我并不认识天池圣花。
“这便是你想要的物件。”婆婆依旧是慈祥的笑。
“天池圣花!”桑律兴奋的笑了起来。
“婆婆,圣花怎么会在你这?”我心中难免会有疑问。
“此圣花非彼圣花。”婆婆解释说,“瞎婆子我当年随北乡公主陪嫁队伍来秀容时,无意间得到这花种,培育了十余年,修成此花,正好解你燃眉之用。”
听了这番话,我连忙拒绝“想必婆婆培植此株圣花必定费尽不少周章,鱼裳不忍拿为己用。”
婆婆笑着说道:“孩子,你的见外倒是让我心凉。何况,这株圣花只有在你天选之女的手中才会成为造福百姓的祥瑞。否则无论多么好看,终究只能是一棵朝生夕死的花木。如果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以后多来陪陪我这个瞎婆子就好。”
既然婆婆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辞。“婆婆,我以后一定会像‘兰花’一样多多陪你。”我笑着说道。
很久之后,桑律问我什么时候认识花婆婆的,我想大概是从我刚记事就喜欢跑到她的花房玩耍。桑律问我花婆婆真的姓花么,我记得姐姐说过,没人记得她的姓氏,卑微的出身总是没人会在意。桑律又问我婆婆的眼睛为什么会瞎,听姐姐说她的孩子很小就死了,为此她哭瞎了双眼。桑律还要问我,我说桑律你怎么什么都问啊。桑律说,我其实就是想知道,一个盲人是怎么种花的。我只顾着吃着手中的糕点,敷衍着说那必定是“兰花”帮她种的呗。桑律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又一次信以为真。
当我哼着小曲,支使桑律提着圣花走在回家的街巷上时。桑律忽然附在我耳边说:“万一这圣花被别人戳穿不是天池圣花怎么办?毕竟是家养的。”
这次小纨绔的担心很有道理,举族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思前想后,我还是把一个全新的计策告诉桑律。谁知他听完后,脑袋像坏了的波浪鼓,摇着停不下来。
我问他:“你是不是怕了?”
他支支吾吾的说道:“有,有什么好怕,怕的。只是,人生还有这许多的乐子没有享受,不想把这些便宜留给其他纨绔子弟。”
我继续逗他:“作为一个如此有担当气概的富少,你忍心眼睁睁看着弱女子羊入虎口吗?”
“不忍心,”他若有所思的回答,“我可以把眼睛闭上啊!”
差点把我听得岔气:“爱去不去,做你的黄粱公子去吧!”我气得转身就走。
于是,桑律又一次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