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阳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当天晚上十一点钟,醒来时他正躺在刘小飞的宿舍里,他看见光洁的天花板上有只蚊子。
“学长醒啦?”刘小飞放下手里的书,把手边的台灯往上抬了抬说道。
唐子阳晃了晃脑袋,然后他开始揉眼睛,坐在一边的刘小飞并没有注意到唐子阳的手在颤抖。
原来唐子阳被送到学校医院之后被当志愿者的刘小飞发现,正好那里床位不够,刘小飞索性就把唐子阳拖到了自己的宿舍里。
了解了情况的唐子阳道了声谢之后便离开了刘小飞的住处,准备回隔壁学校自己的宿舍。说起来自己跟这个小个子男生还真是有缘,一天之内居然能碰到两次。
夜里依旧有些闷热。
唐子阳瞪着眼睛看着夜色下的校园,仔细地看着每一处细节,虽然隐隐觉得种说不出的不适应感,但是他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因为他不敢眨眼睛。
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个宛如魔鬼一般的身影和那双可怕的眼睛,以及最后那万道光丝直插双眼的恐怖景象,这也是他刚醒来就去揉眼睛的原因,他想确认一下眼球还在不在。
而那股刺骨的寒冷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身体上,随时准备再次冻僵他的肢体和血液。
他到现在都不敢确定下午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的,自从在那个拐角碰到那个男的,在和他打了一架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诡异到了他不能甚至不敢去理解的地步。
为什么视野里会出现诡异的蓝色?为什么那个女的会冒红光?为什么自己想要杀了他们两个?!那个恐怖的身影又是什么?是不是一切都是幻觉?
刚才刘小飞告诉他下午是一男一女把他送到医院去的,根据刘小飞的描述,那两个人确实就是下午他碰到的那两个人,那个男的说唐子阳被他从游泳池捞上来吐了两口水后就昏过去了。
自己确实是被他捞上来的,可是吐了两口水之后那个“东西”就出现了啊!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个没事?而且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难道真是自己的幻觉?
他再不济也不能因为呛了两口水就低血糖吧,难道是因为之前跑太久的原因?看来想要搞清楚这件事的话自己还是要找到那两人当面问问才行。
正这么想着,唐子阳仿佛“看到”一个人影突然从后面撞了上来!
他骤然尖叫一声,猛地往前踏出一步然后扭身回视,双拳已经不自觉地架了起来。
结果发现险些撞上自己的是个穿白大褂的小姑娘,看样子是个护士,那个小护士一看唐子阳一副如临大敌见鬼的样子还举着拳头,吓得把怀里抱着的药箱都摔在了地上,站在离唐子阳还有三四步远的地方瞪着一双大眼睛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之所没叫出来是因为她嘴里叼着一支很小的手电筒,白色的亮光有点刺眼。
“神经病啊大半夜走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还没撞到你呢!举个拳头干嘛!你还要打人不成?”小护士回过神来之后非但没有怕,反而拿掉嘴里的手电筒一边捡医药箱一边骂道。
唐子阳看清楚之后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后背上开始冷汗直冒,“不好意思,今天有点紧张。”
“这么晚了就不要在这里溜达了,附近有机械警察巡逻,当心你被当成坏人抓起来!而且马上要下雨了,快回去吧!”小护士抱着医药箱气呼呼的说道。
“我正准备回去,吓到你的话真是抱歉。”唐子阳自觉理亏只好不停的道歉,心里却一片恼火,这几天他似乎陷入了不停受惊吓,不停昏迷,不停道歉的怪圈。
小护士白了他一眼之后也不说话,叼着手电筒便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唐子阳看着小护士的背影和那束明亮的手电光消失在夜色中之后才恼火地挥了挥拳头,接二连三的诡异事件已经快要让他神经衰弱,再这么下去真要变神经病了。
环视四周唐子阳突然意识到周围还是挺亮的,想来应该是月光大好,那个小护士带个手电筒做什么,而且大晴天的怎么可能下雨,他抬头看了一眼之后却怔住了。
哪有什么月光!
刚才光顾着想下午的事情,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走到了一条林**上,这是刘小飞这所大学比较有名的地方,道边的树木异常高大茂密,巨大的树冠把道路上方糊了个严严实实,即便是在白天这里也是一片阴凉,阳光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叶也只能透下来星星点点,何况是月光!
随后唐子阳退出林**抬头看去,天上阴云密布,乌黑的云层如同一团团墨汁般搅在一起,云层间丝丝缕缕有些亮光,看起来还颇有几分美感,看样子真要下雨了,哪里有半点月光!这种天气快到子夜的时候肯定是一片漆黑。
怪不得那个小护士要带着手电筒!
唐子阳下意识地去扶眼镜框,扶了个空之后才想起来那副400度的近视眼镜早就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然后唐子阳就愣住了,他终于发现从刚才醒来之后一直觉得有些不适应的感觉是什么了!
他看了看双手,又抬眼看了看远处的教学楼,那里才有些星星点点的灯光,然后他看见了自己清晰无比的掌纹,看见了教学楼墙上刚刚爬上窗的爬山虎,看见了远处道路上来回巡视的机械警察肩上闪烁的红蓝色警灯。
大学城在深夜的雨云下如此黑暗,但是在唐子阳眼里,这世界从未如此清晰明亮过。
云层中闪过一道电蛇,唐子阳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道闪电上的所有分叉。
“轰隆”,低沉的雷声从压的极低的黑云中翻滚而来。
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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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中心,昔日的城西老工业区,几辆军车分散停在四周,十几个穿着黑色塑料雨衣的身影在雨中来回走动,雨水顺着光滑的雨衣滑到黑洞洞的枪口上,然后坠落到烧融结晶成玻璃状的地面上,溅出一朵朵水花,最终汇集到了不远处的那个大坑里。
黑夜中一个高挑的人影从警戒圈外缓缓走来,看不出材质的黑红色长靴踩在琉璃状的地面上却没有发出没有一点声音,细密的雨幕落下来之后在那个身影一指外似乎遇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竟没有一滴雨水能够落到那人的身上。
那个人就这样闲庭信步一般走进了层层封锁的爆炸中心地带,时而亮起的闪电照亮了那些雨衣下的军装和开着保险的步枪,也照亮了那个身影的黑色棒球帽和赤瞳。
那个人几乎和好几个警卫擦肩而过,但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觉察到。
最后,那个人站在了那个直径足有十多米的大坑边上,里面已经积了不少的水,清澈的水面被雨点溅起无数水花。
漆黑的夜幕下,那个人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坑底,赤瞳里竟有一丝歉疚和悲悯,而离那人最近的警卫就在一米开外来回踱着步子。
那个人影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而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被哗哗的雨声恰到好处的掩盖在夜幕里。
比如机械滚珠轴承里的钢珠缓缓滚动,和钢制外环轻轻摩擦的声音,那是军车上的大口径自动机枪在缓缓地调整着射击角度。
比如电流在粗大的电缆中传导的兹兹声,那是电磁轨道炮准备就绪的声音。
再比如八百米开外那几声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那是点五零口径反器材狙击步枪的旋转式枪机跟枪管闭锁击针到达待击位置的声音。
更远的高空中,一架黑色涂装的战斗机在雨云下掠过,飞行员的拇指离操纵杆上的那个红色按钮很近很近。
雨越来越大,夜色越来越浓,原先的那十几个警戒人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离开,水坑边只有那个带着棒球帽的身影静静地站着,帽檐下的赤瞳里一片淡漠。
此时,在一公里之外一座警戒严密的指挥室里,几十个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都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面巨大的屏幕,雨点击打在指挥室顶棚上发出的哒哒哒声是唯一能够听到的声音。
文振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不停滚落,一名大校手中的烟几乎已经烫到了手指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而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军官正在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眼里充满了恐惧却不敢把目光移开那面屏幕。
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屏幕上淡绿色的画面正是那个水坑边的景象,但是他们却看不到那个在雨幕中静静站在水坑边的身影,他们看到的是一团人形的红光。
这不是夜间成像系统,这是D01基地研发的探测系统,那次反向研究得来的成果,那套诞生十年却只在半年前用过一次的系统。
文振国无法忘记那个丑陋的生物在这套系统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红色光芒,而捕捉它付出的代价却是十几名战士的生命。
而现在屏幕上的那团人形红光很亮,亮到眩目,亮到把整个指挥室内部都染成了令人绝望的淡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