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一个日本料理店进行。
高扬一如既往地询问了陈冬尔的意见，然后快速地下单。
高扬酝酿了一下情绪，直接甩给陈冬尔一个重磅炸弹：“我要辞职了。”
陈冬尔一口茶水差点喷出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久久说不出话来。
高扬淡然笑了，问：“有那么惊讶吗？”
陈冬尔老实回答：“有……你要干嘛去啊？”
高扬说：“我想自己开家旅游网站，这是我的一个梦想。”
陈冬尔说：“梦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你想好了怎么开始了没有？”
高扬点点头，说：“我不想一辈子给人打工。我从大使馆出来时觉得时机未成熟，我进公司就是为了攒经验。现在我觉得是时候了。”
高扬认真地叙述着，陈冬尔若有所思地点头。高扬继续说：“其实，我是想问你，想不想一起干？”
陈冬尔大吃一惊：“你开玩笑吧？”
高扬似乎早预想到他的反应，镇定地说：“我是认真的。”
陈冬尔说：“开公司？我想都没想过！”
“那就现在想啊。冬尔，在公司，旁人看咱俩是竞争对手，但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或者说是一个大哥。你在公司待的时间够长的了，除非老李退休，不然，再往上升个经理，到头了。但你依然是个打工者，依然挣死工资，依然得看老板的脸色过日子。你说是不是？”
陈冬尔看着高扬，回答道：“咱们现在工资虽然不高，但是旱涝保收啊。”
高扬鼻孔里哼了一声：“其实每月流水多少钱，你我心里都有数。老板一年得挣多少啊！我想好了，咱们还是做最熟悉的日韩两条线路，产品设计你有经验，客户方面有我，再加上咱们在当地的人脉关系，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陈冬尔跟他分析利弊，指出高扬目前的客户是看在公司的金字招牌上才会上门，要是自立门户，人家未必会来了。
高扬嘿嘿一笑，说：“咱们先订制两条精品线路，走网络和团购，先把口碑做起来。我相信，要拼在日本怎么玩儿，没人能做得过我。冬尔，你也一样，你看你新做的冬日恋歌，这么好的创意，打工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陈冬尔还是隐约有担心，说：“这事得从长计议，我还有房贷没还完呢。”
高扬看他态度有点松动，趁热打铁说：“冬尔，你还没结婚呢，你就准备一辈子这么房贷车贷然后养儿防老了？现在的房价一天一个价，我开着宝马却还得租房住，我不想到了30岁还没有自己的房子啊。但打工我能买到房吗？”高扬边说边观察陈冬尔的反应，“其实我的野心也不是特别大，我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实现财务自由，赚足钱了40岁就环游世界去。冬尔，咱们明明有能力创造更大的利润而不去做，白白浪费了不是？”
陈冬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快把我说动了。我得缓缓，真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
高扬接着说：“这事你不急。我先走，最近我在忙注册找办公室的事儿，你可以晚两个月出来。我真的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记得你也说过，你想挣钱，现在，就是机会。”高扬双手摊开，做出欢迎的姿势。
陈冬尔犹豫了一下，说：“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不走，有可能就是下一个经理。”
高扬摇摇头，笑着说：“是我的话，你的日子不就不好过了？其实，无论谁上，以后不就都得把着锅里防着虎狼吗？可我们的能力不仅于此，我们值得回报更多。况且，冬尔，我不想和你做敌人，你明白吗？”
高扬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了，既不回避他俩的对立，又表达了与陈冬尔化敌为友的愿望，陈冬尔不由得有一丝感动。
陈冬尔暗自揣摩：如果高扬离职，那么经理的位置肯定只能是自己了，这是他最梦寐以求的职位啊。不过，以目前老李闲云野鹤的做派，大事小事免不了自己得亲力亲为；而且日本线要是没了高扬，业务跟重建一遍差不多。他预见到了自己焦头烂额的样子。而如果他真跟高扬走了，假设一切顺利，那么往后的日子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但陈冬尔凡事习惯先往坏的想：假设不走运呢？没人参团，航空公司不给优惠，房租水电网站营运能撑多久啊？问题是他俩真的联手出走，那对老李是个巨大的打击，他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老李了。
千头万绪。一时他也难以定夺，只能说：“我再想想。”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陈冬尔看高扬忙进忙出，时不时到小会议室打电话。大家只当他联系业务，只有陈冬尔知道他在筹备公司的事情。两人有时候眼神碰到，高扬都会向他微微点头，彷佛在说：一切顺利进行。无形间这成了他俩之间的秘密。
这天，老李叫陈冬尔进办公室，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刚参加完总监会回来。陈冬尔一时间心跳加速，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平复了心跳，走进老李办公室坐下。
老李开门见山，搓着手，说：“刚才开总监会，领导们决定，咱部门的经理定高扬了。”
陈冬尔多日的期盼等到一个失望的结果，一时头脑空白，只能点头沉思。但其实，这个结果不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吗？
老李站起来，说：“冬尔，别灰心。以后还有机会。”
陈冬尔抬起头，说：“怎么可能还有机会？一个部门根本不需要两个经理！”
老李一时语塞，声音高起来：“那你叫我怎么办？我争取了，老总不听我的呀。这年头，还是拼爹拼关系。”
陈冬尔很不忿，说：“老李，您替我争取了吗？”
老李没料到陈冬尔这么直接，停顿了一下：“我，我当然争取了。马总和林总很看好高扬，我有什么办法！”
陈冬尔冷冷一笑，说：“那不就是说不管你做得怎么样，不是领导的亲戚，你就还得在这苦哈哈地干活？既然这样，当初您为什么对我做承诺？”
老李双手撑住桌子，盯着陈冬尔，说：“这就是社会现实。你工作10年了，不会连这个都要我教你吧！我是想提你，但公司不是我开的，我说了不算。你要是委屈，外面的叔叔阿姨还活不活了？当年我让你当主管，有多少人来我跟前哭，你知道吗？在底下干活，你要拼实力，但要是想往上爬，必须得靠关系！”
陈冬尔非常愤怒，但又觉得愤怒的对象不应该是老李，他只是觉得巨大的不公平，整个社会都像与自己为敌。于是他站起来，问：“什么时候人事部发通知？”
老李叉着腰，说：“走完程序怎么也得下周了。”
陈冬尔像泄气的气球，说：“那没事我先出去了。”
老李在他背后喊：“你振作点。没出息！”
下午，老李也向高扬透了风声。高扬立刻提出了辞职，表示自己不要浪费公司的资源。老李深表意外，也大力挽留，说高扬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在公司大有可为。他要高扬考虑考虑，以免决定太草率。
高扬出来把陈冬尔叫到会议室，说：“我辞职了。”
陈冬尔“哦”了一下。
高扬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经理人选已定的事情，又怕说了伤陈冬尔自尊。一下双方都没说话，气氛尴尬。
陈冬尔主动打破僵局，说：“你决定好了吗？你马上就要升职了啊。”
高扬心想你原来知道了啊，于是说：“嗯。所以我才提前辞职了。”
陈冬尔问：“老李怎么说？有没有挽留你？”
高扬呵呵一笑：“场面话怎么也得说一下的啊，不过我已经决定了。现在就看你了。”
陈冬尔明知故问，说：“看我什么？”
高扬说：“看你跟不跟我走啊。不过，我走了，你肯定就是经理，所以你考虑更要慎重些了吧？”
陈冬尔面无表情，说：“你是说，你不要的东西给我了是吗？”
高扬有点愕然，说：“冬尔，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想的..”
陈冬尔说：“那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说，我高扬能力强，职场大赢家，给我升职我放弃，因为我马上要创业了，所以把机会留给别人好了。高扬，我其实挺烦你这样的，是，你很优秀，但也不要贬低别人抬高自己。”
高扬一下失笑，说：“冬尔，你受什么刺激了？如果我说话语气有什么不对，我道歉。我们之间根本没有高低输赢，这次升职也只是说明我运气好。但你看你，你的情绪你的思路你的生活，都被影响了。为什么？只要一天你还在打工，你就不可能摆脱这种境况。只要我们还在打工，我们就永远是棋子！”
陈冬尔哑口无言。而且这样莫名其妙地向高扬撒火，不仅胡搅蛮缠还失了风度，顿时有深深的挫败感。
他说：“对不起，兄弟。跟你相比，我太失败了。就当我喝多了说胡话吧。”
高扬很理解他的感受，为了缓和气氛，于是说：“那你请我喝酒给我送行吧。”
陈冬尔没反应过来，高扬边走边说：“说好了啊。下班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