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送秀女进宫选秀的车辇一大早就屯街塞巷地排成了长队,宫门口热闹非凡。
唯依坐在马车里,无聊地数着手指上的螺纹,忽然马车颠簸几下,她一时没稳住,额头重重地撞在车壁上,疼得她秀眉拧成结。方泊名说今日是黄道吉日,适宜出行、嫁娶。真是狗屁的黄道吉日!
辰时,她的车辇也停在了和合院。车帘掀开,一抹清秀娇小的身影走下来,一袭素雅罗群,清秀的脸未施粉黛,素面朝天!她瞠目结舌地环视着如此庞大的建筑,一双大大的眸中满是对这里的陌生。晨晖下的皇宫,雄伟无比,红墙黄瓦,一直延绵至远处巍峨的青山,房顶泛着耀眼的光,好似汇聚了天地之精华!秀女们个个神采奕奕,千姿百态的罗裙堪比草地里的野花还要繁多,真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有的吃着点心喝着茶,有的比着发鬓、服饰和家势,有的低头窃窃私语。
就她这放心的长相,真不明白方泊名千方百计送她进宫选秀到底能图到个啥?
站在人群前面的秀莲姑姑,姿势端庄,有几分姿色的脸上不难看出她的精明能干,此时,她正微微转动水眸,巡视着各具姿色的秀女。
唯依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刚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就听人群里响起一阵骚动,“呸呸呸,这什么糕点呀,这么难吃。”
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吐出口里的绿豆糕挑剔着说道,看那刁蛮任性的脾气就知道是大户人家惯出来的姑奶奶!
旁边的几个秀女也附和着说道:
“是呀,这恐怕是我吃过最难吃的糕点了。”
“这茶水也不好喝,本小姐可喝不惯。”
“------”
秀莲姑姑一听诸多不满,不屑地说道:“小姐们还未选秀就如此挑三拣四,议论纷纷,可不见得在座的人人都有飞黄腾达的命,我在宫中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真不愧是在宫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人,一席话,果真压下了不安分的势头,看来,宫里的确是个能锻炼人的地方,淑女也能练成现代的白骨精。
唯依咬了一口绿豆糕,就听见柔柔的声音问道:“我可否在此处入座?”
只见一位举止端庄、面容娇好的女子站在面前,一袭艳丽的罗群衬得白皙的脸上面若桃花。一时慌乱,她竟悲催地被绿豆糕呛得低低咳嗽,站在面前的女子手持丝帕轻掩着嘴角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唯依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她轻抚胸脯歉意地说道:“咳,不好意思,你、咳------请坐吧,随便坐。”
女子轻提罗裙坐下,“我叫薛冰,是吏部尚书薛怀礼之女,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咳------”唯依学着淑女的样子,莞尔一笑,捋着垂放在胸前的青丝,轻言细语地说道:“小女子方、方艺璇。”女汉子惯了,如此做作还是头一回,她自己都觉得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敢问令尊大人是------”
“太仆大人------方泊名。”
“哦,原来令尊是马倌呀。”薛小姐的声音明显提高了些许,脸上露出一抹鄙薄之色,端起茶水用衣袖遮掩着喝了一口,“你是头一回进宫吧?”
见她点点头,薛冰眉宇间透着高傲,声调又加了几分:“我以前倒是随爹爹进过宫一次。方才见你瞠目结舌几近痴傻的样子,就猜想你定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听我爹爹说,方家本就是三个月前才从偏远的地方搬到京城来,穷乡僻壤出来的,自然不懂礼数,能进宫选秀也算你祖上积了八辈子的德,飞上枝头变凤凰,你就别想了。”旁边的秀女全都齐刷刷地望着她,满是讥笑。
方才,唯依的车辇来到宫门,与薛冰的车辇不期而遇,唯依的额头也是那时撞到的,她自然不知道这个小意外。因为她的车辇在前,后一辆只能礼让了。薛冰心中甚是不悦,觉得进宫就被人占了好兆头。风拂过,吹起唯依车辇上的窗帘,薛冰只瞥了一眼,她的心就平白生出酸酸的醋意来,车辇里的人儿,虽无倾国倾城之貌,却超凡脱俗,那样的静怡,由心及身,无欲无求。
损人的话也能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这心计果然不容小觑!艺璇露出一排小白牙,笑得眉眼弯弯,“看薛小姐自命不凡的派头,我还以为皇帝是你亲表哥呢,原来这皇宫,你也只比我多来过一次而已。各人有各命,鸡窝里也有飞出金凤凰的时候。”即便心不在此,也不能输了气场。
薛冰气得脸色微青,红唇动了几下,忽见太监总管顾博忠带着一众人走来,秀女们也都身来,端庄地在院中排成行。
唯依站在其中,很不淡定。她曾在老妈的威逼下相亲五十六场,邻居的亲戚,朋友的朋友,甚至农村老家十里八村的未婚男子岁数适中的都相了遍,可谓身经百战,脸皮都练出尺寸来了。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竟窘得老脸燥热,敢情都是为抢一个男人PK来着。真可谓相亲的最高境界了!
顾博忠环视秀女,捻起一指兰花指,扯着小公鸡打鸣一般的嗓音说道:“皇上以国事为重,故而由咱家把好第一关,陛下的嫔妃,不仅要天姿国色、聪慧过人、德才兼备、识大体、顾大局,更重要的是能为皇家延绵子嗣------”
艺璇撇了撇嘴,最是无情帝王家,如此庞大的选秀,敢情只是选个生育工具呀!这样的赌注她可伤不起。
远处的角落里,司徒皓玥坐在草坪上,背靠蔷薇花,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副玩世不恭的闲散,专等着这边的好戏。
秀女们个个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神采奕奕,浅笑盈盈,粉面含羞,亭亭玉立。
顾博忠走到人群里,在一个秀女面前停了下来,斜视地说道:“胖成这样还来选秀,你当皇上选母猪呢。走!”
唯依憋笑,这阉人说话好像跟主子有仇似的,选母猪?不是说他家主子是公猪吗。
顾博忠又走了几步,停下,“你是不懂搭配还是在守孝?真是晦气,走!”
阉人这张嘴啊,宫里什么人的身份才轮得到选秀的秀女守孝——还不是他家主子和那些嫔妃吗!
“这身绫罗搭配得看着就碍眼------”
“你,长这么瘦,能生出子嗣来吗?走!”
“看看你这张脸,跟长大麻风似的,走!”
“还有你,你,你------怎么都长成这样?歪瓜裂枣的,都出去,出去!”他捻起兰花指随便一点,就有七八个秀女伤心地走出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