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说什么?”
我的嘴角僵住,周俊宇的语气是那么轻,表情是那么柔,像是旭日东升,灿烂无比,以至于当我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切。
“我说,我们分手吧。”
他重复到,漆黑的眸子对上我的。
。。。
我霍地站起身,两双眼睛就这样交错的对望着,我震愕地绞着眼前那人,思绪纷杂,只觉得翻江倒海一般的乱。
为什么?!
是那个女人吗?
肯定是那个女人吧?!
我千万般的想要问出口,心里不自觉的却越来越笃定那个答案。
“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慌乱的转身离开了座位。
随着洗手间的门一关,我的脚一软,无力的靠着墙蹲了下去。心里满是绞痛和恐慌。
我从没想过,苦苦在拘留所外面等了他一夜,居然等来的是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分手。
他刚才如水般的温柔就像是将我送上断头台前最后的丰盛晚餐。
我想不通,也不想想通。。!
2.
在卫生间带了好一阵,我努力忍了忍眼泪,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确定不会掉下来之后才敢出去。
往回走了一段,发虚的脚步一顿。
低沉中带着些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你要多少?”
我侧头,周俊宇正在听电话,我站在他背后不远的右侧方,对面玻璃印着他的表情是抹不开的焦虑。
电话那头说出的数字似乎让周俊宇承受不起,他的眉头皱得更重了。
他说,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钱,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的。
匆匆说了几句之后,他便挂了电话,双手有些无奈捂着自己的脸,有些烦躁将那干练的寸头抹了抹。
有些单薄的后背弥漫出一种深沉而伤感的情绪,围绕着他,让他变得像是黄昏中那些悲伤的树木一样。
我从背包里将还没来得及存的压岁钱掏了出来,之前我就跟母亲说好了,春节的压岁钱不用上交,直接作为下学期生活费的一部分。
我数了两千块钱递到周俊宇跟前。
一沓红得刺眼的票子让他一怔,他有些错愕的看着我。
看他半天没接。
我给了他一个台阶,“算我借给你的。”
半响,他扔是没接,侧头不再看我,像是无声的拒绝。
我深吸了一口气,温热的空气充斥着冰凉的胸腔,让人浑身发颤。
我提起背包,将钱放在餐桌上,疯了似的跑出快餐店,拦了个出租车就走。
司机问,去哪儿?
心中满是钝痛,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陌生。
“随便。”
远远看着车窗外的周俊宇拿着钱从店门口追了出来,跟在出租车后面跑了一段距离,脖子上的那条黑白针织围巾在空中无声的飘扬,这一幕让我蓦的一阵心酸,眼泪不知怎么的就一滴一滴落下来,再也止不住。
我缓缓的将电话掏出来,关了机。
3.
我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自己也想不太明白,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我若是坐下来和周俊宇讲清楚了,我和他似乎以后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这,让我感到恐慌。
周俊宇啊周俊宇,我从来没有招惹你,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为什么要像这样半途而废?
都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我去百度查过。有几种蝴蝶是可以飞过的。
它们会在秋天的时候横渡海洋,在两个大洲之间穿梭,虽然伤亡很大,但是它们决不放弃,它们会在冬天到来之前飞到另一块大陆温暖的雨林中去过冬,春天时候再飞回去繁衍生息,之后就死去,生命大约半年。它们的孩子只有一个半月的生命,繁殖大约四代之后,秋天的那一天又飞去另一个大陆,而他们不像鸟类一样,有自己的父母,同伴带领,他们凭借的,就是相隔了四代,用血液传承的记忆。
所以,我一直可笑的坚信,我就是那样的一只蝴蝶。
不知车开了多久,我在一个偌大的繁华广场前叫师傅停了车。
我一瘸一拐的踱着,双眼没有焦距的穿过一片又一片人群,不知道该去哪儿。
最后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前面停了下来,我拿起电话,拨了衣晨阳的号码。
没有‘喂’,没有说明我是谁,接通后的第一句话便是。
“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我以为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可是当我开口说那几个字的时候,鼻子还是忍不住一酸。
衣晨阳的声音不若平时的清亮,似乎有些感冒,我在这一头还能听见他擤鼻涕的声音,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他有些焦急,他说,你在哪儿?见面再说吧。
我透过电话亭的玻璃望了望四周,平时本来就不太爱出来乱逛,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地标,也不知道司机把我送到了哪儿。
我说,我不知道,我去找你吧。
记下了衣晨阳说的地址,我打了个车,半个小时后,到了他家楼下。
4.
衣晨阳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在楼下,比起一贯的清凉装,臃肿的不像样。他的鼻子被擤得通红,两只眼睛布着血丝,肿得跟两颗胡桃似的,印得一张脸苍白得几乎透明。
我一瘸一拐的走近他,说,你这个样子,真丑。
衣晨阳吸了吸鼻子,佤了我一眼,轻嗤一声。
“就你那副屎样儿,还好意思说我?”
我侧头看了看墙壁上光滑得能印出人像的黑色瓷砖,里面那人也是一双胡桃眼,刘海歪到一边,像是刚刚从疯人院里跑出来一样。
我冲着瓷砖里的自己咧了咧嘴,干裂的嘴唇拉开了几道口,或许是泪腺有些敏感,风一吹,两滴豆大的眼泪又啪嗒掉了下来。
“手机没电了?还用公共电话。”
低沉沙哑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欣喜。
我不说话,只死死攥着沉默的手机,依然没有按下开机键。
“上楼吧。”
我摇摇头,说,“还是不进去了,让你爸妈看见多不好。就在外面说就行。”
“你行,我不行。。。”衣晨阳连连又打了几个喷嚏,看来感冒得不轻。
他自顾自的转头往楼上走,淡淡的丢下一句,“我一个人住。”
5.
衣晨阳的家并不若我所想的有钱人家那样,富丽堂皇,大气恢弘。也不若我想象的男子独居的脏乱。
整个房子大概也就一百平米左右,家具大都是暗红的色系,没有打蜡过后的抛光感,离地不到一米高的地方满是乱七八糟用彩笔涂鸦的壁纸,顶上的吊灯是八九零年代的样式,包括墙边的钢琴翻盖处都印着深浅不一的划痕,脚下的大理石地板泛着柔光,一切都是那样的老旧,但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它们安详地躺在每一处角落,诉说着自己的年代。
唯一还算是比较新的物件,要算是客厅那台五十多寸的大屏液晶电视了,电视没有关,里面叽叽咋咋放着NBA的篮球直播。
房间的氛围满满都是家的舒适感,哪像是一个住的地方。
“你吃药了么?”
我有些担忧的看着衣晨阳。
他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将外套脱了,索性裹了床毛毯,盘腿坐在沙发上,头发软软的贴在他的额头上,眼睛像是永远睁不开似的,平时看他张扬跋扈惯了,生气病来倒是感觉像是乖顺的猫,没有半点公害了。
客厅的茶几和垃圾桶里满是他擤过鼻涕的纸巾,烟灰缸里散着几个烟蒂。
我心里浮起一丝同情,拿起茶几上已经被喝得所剩无几的玻璃杯,去接了杯热水给他。
衣晨阳微微颔首接过,又拍了拍右手边的沙发,示意让我坐。
我踌躇着坐下,低头掰着手指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沉默亘在两人之间,只剩电视机里面观众和解说员因为一个漂亮的扣篮聒噪着,欢呼声在客厅里有些空旷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