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意软软地趴在石头上,体内聚集真气慢慢调养。过了一会儿就慢慢起身,站在石牌坊上,摇摇欲坠。
镇守在南天门的两名天兵注意到石牌坊上摇摇欲坠的身影,其中一名直接举起长矛吼道:“上面的是何人!竟敢站在南天门的石牌坊上!”
迟意稳了稳身子,正准备回答就听到曜昀从安白殿传来的声音:“迟意上仙,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安白殿殿主曜昀上仙的闭关首徒,也请你安分守己不要再做有违天理之事。以后,请你不要再轻易踏进安白殿。因为……你没有资格。”
声音是用千里传音传来的,准确无误地传到她的耳朵里,传到她的心里。每字每句都像一把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她的心里。从前就听别的高道仙人说“修仙之人应该禁七情绝六欲,不然执念会害了自己”。
她从来没有留在安白殿的理由,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以前只是因为她是徒弟,所以曜昀才会对她关爱有加呵护备至,这些都是情理之中的责任。但是现在……一旦她失去这个身份就会失去一切,而曜昀对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从来都认为曜昀对她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她的师父,从前一直都是……没有包含其他杂质或者非分之想越狱之举。看来,今天这么一来还是真的。
古书里说的,用自己的心换别人的心都会有美好的结局,看来不过是书中的故事,根本没办法变成现实。即使变成了现实也没有任何机会概率降临到她的身上。
她忽然发现,她开始有点羡慕那个倾尽全力用尽自己一切来换取待在自己爱的人身边的青莲上仙。当初从青莲上仙对她的咄咄逼人就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世界上有曜昀上仙这个人就会,就会有爱曜昀上仙的人。而且不会只有她一个……
虽然倾尽一切换来别人的流言蜚语,但是却可以换来永远待在他身边的可能。
如果她也可以,她愿意倾尽一切来换。
但是,她不可以……
她早就没有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边,就连远远看他一眼的几乎也不会有。
但是客观的想想,还真的是青莲上仙在曜昀上仙身边会有更多的好,比她待在曜昀上仙身边会多得多。
她从来都不会轻易牺牲自己,即使是最爱的人也不愿意。
因为自己牺牲了,万一达不到那个应该有的效果就什么也没有了。如果自己没有牺牲,就一切皆有可能。她从来都把牺牲看成最不应该做的事、最愚蠢的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让自己再次堕人九道轮回,万万不可以。
她按着肩膀,笑得灿烂,回答道:“上仙迟意。”
以后对别人的自我介绍不会再是“安白殿殿主曜昀上仙的闭关首徒迟意上仙”,而是只有四个字的“迟意上仙”。以后有什么不妥的事也不会连累安白殿那个比白纸还白的地方。
镇守南天门的两名天兵一听到她的话,就手握兵器,一个跑回天宫正殿,一个飞到空中挥起长矛向迟意刺去。
迟意微微向左倾,轻易就躲过天兵满是破绽的攻击。天兵看她身上占了不少血迹,心里惦着也是受了不少伤的人,就用尽全力拼了命的要活捉或者杀死面前这个轻易躲过自己攻击的受着重伤脸色苍白却透露着一点病美人气质的上仙。
午时钟声敲响之后,天兵照例聚集在一起分配任务开会。上任了两万年顶上曜昀上仙位子的是一位脑袋瓜子转得比龙卷风还快的七至上仙,虽然不如曜昀上仙一般有勇有谋善于作战,但是在这稍稍有些向和平趋向发展的局面上就算比不上曜昀上仙但是也算得上可以应对得绰绰有余。
七至上仙开会时带着天君新鲜出炉的圣旨,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两句——安白殿殿主曜昀上仙闭关首徒迟意上仙因私下与鬼界交往甚深,已被安白殿殿主伤成重伤极有可能将泄露天界机密,遇到立即活捉,若有反抗杀无赦。办成者上升三阶官阶,由天君亲自指点三个月内飞升一阶仙阶。
天兵大多只是小仙,听到这些有人的条件早就心动不已,打起十二分精神就砍谁能发现那位价值三阶官阶一阶仙阶的内伤上仙了。
而守在南天门的两个天兵就捡到这个天掉下来的馅饼,自然是不愿意跟别人分享奖赏,有什么事一个人搞定就好,何况那位上仙还被人伤成重伤,估计还不是天兵的对手。这样天大的好事为什么要让给别人?自己一个人啃肯定是块肥肉,要是分给别人就只剩下骨头了。
天兵想到自己面前的绝色女子是一块肥得腻出油的大肥肉也顾不上防守,只求击中迟意。
虽然迟意身受重伤,但是原本昏沉的脑袋在曜昀最后说的那一段话之中早就变得十分清醒,只要稍微花些力气花些心思都可以夺过天兵的攻击。稍稍一分神,感觉到身边充满杀气。不远处早就已经集齐一大队人马,除了天兵之外还有不少无所事事的散仙,带头的还是身着金黄盔甲拿红枪向她刺来的七至将军。
迟意边躲过身前天兵的长矛边从发间抽出银簪飞过天兵身边与天兵擦肩而过,看准天兵拿着长矛的右臂就顺手插进天兵的血肉里,银簪直直从天兵的手臂上穿过。天兵本想趁着迟意在自己身边最近的位置重伤她,却怎么也想不到迟意不顾一切窜到天兵身边用银簪废了天兵一只手臂。
迟意拿着沾满鲜血却没有一点违和感的银簪稳稳落在南天门前,踩在天兵的尸体上。
她跟天兵纠缠了太久,额上早就密布细汗,力气也用去不少,内伤也一直在加深。
七至将军早就带着人马赶到南天门上空,七至将军看着迟意一身红衣手上拿着还在滴血的银簪,再看看迟意脚下踩着的天兵尸体,一时怒气冲冠拿起身边人的短剑向迟意飞去。
迟意看着向她飞来的短剑,慢吞吞地从衣袖里拿出铁质折扇,妩媚地遮在脸前。
短剑瞬间就刺向迟意手上的铁扇,迟意用仙力支撑了一会儿却一直止不住后退,她执着铁扇的手微微一转,短剑应声落到迟意的左手上,她便不再后退了。但是脸色更加苍白,掩着半张脸的铁扇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迟意吐了一口鲜血,迟意用余光看了看铁扇,铁扇上的花纹因为鲜血的滋润变得更加鲜明还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她左手紧紧攥着短剑,默默收起铁扇。
七至从属下手中拿过圣旨,丢到迟意面前。卷轴从百米之上的祥云被轻易丢下也像羽毛一样飘了飘,最后落在迟意脚边,卷轴已经稍稍打开,卷轴上丹红的字迹若隐若现。
迟意没有看卷轴,而是微微昂头看向众仙中为首的七至将军。看到七至将军以及那人身后数不清的人头,忽的就忍不住笑起来。
“迟意,你不要执迷不悟!”为首的七至将军站在云端俯视迟意,看到迟意的笑容瞬间觉得这女子太嚣张!
迟意收回目光,端详起手上的短剑没有搭理七至将军的话。短剑的剑身并不是一如既往地像大多短剑一样笔直,而是像蜿蜒的蛇一样,剑柄上还刻着螺旋的图腾。她拿着短剑一抛一抛地玩着,慢慢才看清图腾是没头没尾的蛇身。剑身边沿还刻有不少花纹,剑尖似锋利又不似,有一种让人看不清的感觉。
七至上仙看迟意不理会他的话自个儿玩剑顿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悄无声息地从身侧挂着的箭筒上抽出一支箭,趁着迟意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时直直向她插去。
迟意抛短剑把玩时正好从短剑剑身反射看到直冲过来的箭,短剑再次落回手上就紧紧攥着。箭直冲向她拿着短剑的手,迟意勾起一边嘴角,拿着短剑的手微微一转,短剑就在手里转起了圈,硬是把直冲向她手里的箭生生折断。短剑在她手上停下,被折成两半的箭也跟着短剑落到她手上。
她看了看手上断成两半的箭,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轻轻地“啧”了一声,蜷起小指和无名指把手上断成两半的箭挑到地下。
“迟意上仙,你未免太目中无人夜郎自大了!‘安白殿殿主曜昀上仙闭关首徒迟意上仙因私下与鬼界交往甚深,已被安白殿殿主伤成重伤极有可能将泄露天界机密,遇到立即活捉,若有反抗杀无赦。’这可是你面前卷轴里的内容,你怎么就可以这么目无法纪把维持秩序的东西就这样打碎呢!先不说你被你师父,哦不对,是原来的师父打成重伤,就说现在,现在的你应该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吧?迟意上仙,还不快束手就擒!”七至将军说完就握紧手中的红枪,似乎是箭在弦上。
迟意攥紧手中的短剑,傲慢地昂起头,微微勾起嘴角道:“本仙,接旨。”
七至将军等众仙听到这样一句目中无人的话,顿时变得沸腾起来。七至将军拿起红枪就向迟意刺去。红枪上的缨穗被风吹得飞舞起来,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火焰。从百米祥云之上飞下来的七至将军也面目狰狞。
迟意左手攥紧短剑右手轻轻握着铁扇,饶有趣味地看着七至从祥云上飞下来就只是为了杀她,忽然又笑了起来。
七至见迟意笑意渐浓,手上的力气也变大不少。
迟意看着七至的脸越来越近,右手执起铁扇遮住半脸,眼角弯弯。
七至原想直接刺到迟意遮住脸的铁扇,却没想到在此之前被迟意左手攥着的短剑挡住。剩下的就只剩下七至跟迟意比力气和仙力了。七至是天兵将军,力气自然可以称得上力大无穷,虽然比不上曜昀当年一只小指抛起太白仙君的炼丹炉,但也可以把天宫正殿的熏香炉当成皮球来抛。
迟意不到半个时辰之前就被可以抛起太白仙君炼丹炉的曜昀上仙打成重伤,仙力早就全部砸在跟曜昀上仙对打的时候防守上去了,现在只剩下左手一把短剑,右手一把铁扇,衣袖里一支银簪,一副软弱无力的躯体,一个还可以用得上的大脑,剩下不多的仙力和不可以轻易触碰的修为。
仙力、力气肯定是比不上一个吃好穿好休息好时刻准备好要她命的男上仙。
迟意敏捷地转动着手上的短剑,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地往后退去。
七至顶着红枪,不停地躲过迟意手上的短剑妄图刺中迟意,但是就是跟短剑纠缠在一起,想快牛皮膏药一样甩不开。
迟意一只脚沾着地下却不停地被七至逼得往后退,手上不停,眼睛一直盯着七至,妄图看出些什么。但是七至的注意力一直在手上的红枪上,丝毫都没有一点分神。
忽然迟意回过身来,南天门后面一大段路尽头就是死路,就只有类似悬崖的下凡界的地方。
话说,她都跟七至僵持那么久了应该也离那里不远了。
刚想完,迟意一只脚就踩空了,整个人就往下坠去。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站在崖上的七至上仙面貌越来越模糊。这个下界点高度似乎很高,往下掉了那么久,就只有一个人使着祥云从她身边擦肩而过,那人身后的一个小妮子还嚷嚷着:“师父师父,那人是不是在跟我一样练习御剑啊?”
“你吵什么!人家用得着跟你一样学御剑飞行吗?人家那是学了御剑学了使用祥云,觉得飞行没有任何意义了就自杀寻求快感和刺激嘛,吵什么你!吵到人家自杀,人家想拉着你一起垫背我可救不了你!不要再问这些毫无营养的问题了,从现在开始闭嘴好吗?”那人似乎很不喜欢小妮子多嘴,但是那人嘴也够臭的。
迟意看着越来越模糊的天宫,忽然想起某个角落里那个叫做安白殿的地方。
曾近那里是她最安心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最好看的杏花林。
曾近那里是她最幸福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最敬爱的师父。
曾近那里是她最快乐的地方,因为那里没有青莲上仙。
但是,今天开始就变了。
一切都变了,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这种悄无声息却人人都知晓人人都容忍的改变。
这种最不想改变的人要亲自去发动着改变的改变,她却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做到既不伤害到别人也不伤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