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马车小蝉看见那家客栈改了目面,眉横上再次挂了那个熟悉的黑框镶乌金边匾额,“回春堂”三个大字清晰醒目。
物是人非,自那天下雪的清晨失去爹爹后,已过去六年,曾经的种种好象前生一样遥远,心底的悲凉之感却如同昨日般清晰,小蝉伸指按在额角,雪青色的宽袖遮挡住脸颊任由泪珠大颗大颗落入上好的锦缎中。
一切都已收拾好,明天清晨便要出发,今日午时百里子墨忽然派来马车,要她乘马车出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马车一路竟将送到了爹爹曾经租下的那间医馆前。
“姑娘。”马夫在窗外轻唤,“公子吩咐姑娘若到了,就请去回春堂内稍坐。”
长裙逶迤的拖过干净的街道,道路两旁店铺里的人不时伸头向这边看来,眼中流露出惊艳和诧异。
打量着四周熟悉的店铺,一切都是旧模样,小蝉小时常在这里玩耍,还有许多面孔很熟悉,但他们已认不出这个身姿妙曼,明目皓齿的少女就是当年上官卓的小女儿了。
门前院内均收拾的干净整洁,就连碧色的窗纸也是簇新的,小蝉眼中再次浮出泪水,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记载着曾经的父女相依为命的痕迹。
“你来了?”窄小但明亮的正厅当中立着白衣胜雪的百里子墨。
房内的一切摆设同当初一模一样,小蝉还记得哪里碰过头,哪里藏过东西,哪里是爹爹忙碌的案几。甚至有一种错觉,这里她从未离开过。身后的门随时会被推开,爹爹背着他的药箱归来,站在厅院内寻找她,“蝉儿,爹爹回来了。”
“苍梧要店家按旧时模样整理的,不知道是不是符合?”百里子墨道。
小蝉点了点头,泪珠再也忍不住坠落而下。
百里子墨沉吟了一下道:“这里有人看管,直到你回来。”
小蝉震惊。
百里子墨抽出绢帕温柔的为她抹去泪水,凝视着她道:“记住,只有活着才可报仇,我要你平安归来。”
乌黑的双眸里倒映着泪水涟涟的面孔,小蝉看不透这双眼眸里所蕴含的一切,但是此刻却是那样的温暖,让她不由的相信他是真心的。
“小蝉在哪里?”门外传来轻轻的呼唤,熟悉的声音让小蝉蓦抬头,望见百里子墨含笑的双眸,听他柔声道:“和绣儿道一声别吧,她没有一天不是在想着你。”
惊喜交加,小蝉转身欲去,听到百里子墨低唤,“小蝉。”诧异回身,眼前一闪,人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震惊之余的听到他在自己耳边温柔叹息:“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不管曾经对他有多少失望,此时心却为他猛烈的跳动,这个世上也许真的是有这么一个人把自己放在心上。
“小蝉。”惊喜的声音戛然而止,小蝉听到身后有轻巧的脚步,顿时涨红了脸,肩上的压力一松,百里子墨已放开她,目光落到她的身后,“绣儿。”
台阶下立着一位婷婷玉立的少女,四年未见,慕容绣已从一个瘦弱单薄的小姑娘出落成楚楚动人的美妙佳人。
立在厅院里,慕容绣低垂着双眸,目光不知落向何处,双颊红晕,她依旧如小时那般怕羞。
小蝉飞步奔至她面前,四目相对,均被对方的改变而震惊,良久,慕容绣才喃喃道:“若不是公子派人唤我来,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伸手轻触了一下小蝉的面颊,“今天终于见着了,他们却告诉我你又要离开。”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没有太多的解释,小蝉再一次如小时那样将她抱在怀里,“我好好着呢,没那么轻易就死掉。”伸臂抱紧小蝉的腰,慕容绣孩子般大哭起来,“你又要做什么去?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小蝉胸口痛的说不出话来,将下巴缓缓放到她的肩上,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一遍遍的回答,“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侧头间猛的发现衣领间她雪白的颈上有一道伤痕,那是一道新伤,红肿的痕迹一直延伸向衣内,看样子伤的不轻。
眸色微沉,小蝉将她抱得紧了些,任由她哭的尽性,心情起伏难定。
百里子墨早已离开,留她们小姐妹两人好好叙旧。
小蝉见四周再无他人,方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要去风国做一件事,事成之后便回来。”她手滑下落到慕容绣的手上,将她纤细的小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至于是什么事,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你只要好好跟着公子,等我回来就行。”
手指滑动,指腹上果然触到一层厚厚的茧子,小蝉心猛的一凉,那样的磨痕同她这四年练剑后磨下的一样,是剑痕。难道?小蝉茫然的望着慕容绣。
慕容绣不知道她的心思,殷切的问,“公子也要去吗?”
小蝉心里乱轰轰的,想起四年前她便发现慕容绣身上的伤痕和她闪烁的眼神。原来她们姐妹殊途同归,都成了一名剑客,只是她为了复仇,而绣儿,她是为的哪般呢?
那个小时候对她无话不说的绣儿,如今却一直瞒着她,究竟是怕她担心,还是被人威胁?
“公子不去。”小蝉回答,“我一个人去。”想了想后道:“绣儿,我走后你要处处小心,你今年已十四岁了,再过两年就可以放出去,找个老实本份的人嫁了比什么都好。公子身边的侍卫汐翎兄妹是老实人,我不在你身边,有什么事了可以找他们帮忙。”
慕容绣点点头温顺道:“我一切听你的,你自己也要多小心,早些回来。”
望着她纯净的面孔小蝉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