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的进了后门,正好遇到角门看门的哑伯,他提着一盏昏黄的风灯,浑浊的双眼扫了他们一眼便转身去锁门。
小蝉松了口气,看端木凌的神色,他和哑伯应是熟识的。
两人沿着光秃秃的花木小径缓行,寒冬的风扯着他们的衣衫呼呼做响,端木凌忽然停下脚步,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吩咐,“不要告诉我娘。”
小蝉点了点头。
“还有我腿上的伤。”端木凌说完抽开手径直自己回去了。
小蝉站在原地注视着他消失在院内,才慢慢回去,告诉梅落夫人端木凌已回来先睡下了。
梅落夫人只穿了白色的中衣,一只瓷玉般白皙的手捂在胸口,半撑着身子斜在床头,听到端木凌回来长叹一声斜倒在床铺中,玉珠忙上前伺候着扶她躺下。她犹不放心,向小蝉道:“我这里有玉珠就行了,小蝉今晚就去凌儿那里照顾一下,看着公子不许他再出去。”
小蝉虽然不情愿但也只有答应下来,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沿着回廊去端木凌那里。
走到乌棱荷花窗下小蝉停了下来,刚才亲眼目睹杀人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原来对端木凌的一份冷淡又加了几分畏惧。
他下手时没有半点犹豫,下手之狠准,完全不似乎平素那个骄横冷傲的贵公子,更象一个杀伐决断的将军,面对敌人时毫不手软。
站了一会儿,脚底浸上丝丝寒意,小蝉方去轻轻扣门。
“谁?”冰冷不耐烦的语气透着门传出。
“是我。”小蝉低声道:“夫人命我来照看公子。”
“滚!”端木凌冷喝了一声。
小蝉想了想推门走了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床边传来一声怒吼,只见端木凌裸着上身坐在床上正慌乱的扯起床上凌乱的衣衫盖在胸前,床边小案上摆放着几小瓶药。却原来他坐在灯下独自包扎伤口,不提防小蝉会闯进来,一时间涨红了脸,双眼几乎喷出火来。
小蝉一时间也有些尴尬,红了双颊,低头道:“我若回去了夫人定然担心你,为了不让夫人伤心,只有留下来。”
端木凌额角青筋跳动,但又偏偏发不出火来,烦躁的瞪着她。
“我爹爹是大夫。”小蝉咬了咬下唇慢慢走到他面前,“我自三岁起便帮着爹爹照顾病人,包扎伤口这些我都会。”自顾自说着,拿起案上的药瓶和软纱。
“滚开!”端木凌自牙缝里迸出两个字。
小蝉猛然抬头双眼清澈的与他对视,咬牙道:“我知道公子不信任我,但若是公子不想明天夫人看出你受了伤,就让我来为你包扎。”
端木凌一怔,竟被她震住,任由她拿身上的衣衫拿开,审视着自己身上的伤。
端木凌消瘦苍白的上身有多处伤口,都是也剑之类的划伤,好象是与人比武什么的留下的。最历害的伤在左脚,半个脚面被长剑之类的斜刺了一下,伤口深可见骨,小蝉吸了口冷气,饶是平素冷静稳住,但必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顿时惊的低呼了一声。
“若是让娘亲听到,我定不饶你!”端木凌忍着痛咬牙低喝。
小蝉颤抖着手为他清洗了伤口包扎好,只觉头晕眼花,退到案前喝了几口冷茶方才冷静下来。良久,转头,见端木凌平躺要床上一动不动,双眼失神的望着黑色帷暮的顶端。
这样重的伤包扎过程中一定痛疼,他从头到尾未做一声,不知道他白日里遇到了什么会伤成这样,望着他苍白的双颊小蝉竟有几分同情他。
小蝉小时也在其他国家见过质子,那是被父王抛弃的一国公子,忍气吞声,没有一天不在希望能回到自己的国家去,如端木凌这样,几乎未见到生父一眼,也不知道自己的风国是何种模样,空挂了一个风国公子的头衔,还不知道这辈能不能回到风国,这种悲哀怕不是别人能理解的吧。
这一夜小蝉睡的极不安宁,一是一闭眼就会看到鲜血四溅的血腥场面,另一个便是总能听到端木凌痛的咬牙声,有一次听他抖的利害,床都被晃动了。她只好披衣而起,持着烛火,掀开厚重的层层帷暮。
只见端木凌全身缩在一起,脸色惨白,额头上汗如雨下。
她探手试了试他的额角,一片火烫,顿时心惊,知道这样不妙,便要去叫夫人,方一转身,衣角却被牵住,端木凌已醒,望着她,声音嘶哑低沉,“不要去叫我娘。”语气远不象平素那般凌厉,竟带了几分求饶的意味,紧皱的浓眉下湛黑的双眸里透着恳切。
没有见过这样的端木凌,一时间竟怔住,半晌方才低声道:“你发热了,得服些药散热才行。”
“不要紧,让我喝点水便可。”他全身不住的打颤,可以看出他努力压制着,但还是抖的象风中的落叶。
小蝉见他如此强撑,不由的生出怜悯之情,没有理会他,自帷暮之中退出,悄悄回到院角下人的房内,找到自己的小柜,自诸多小瓶里拿出一个白瓷的。
再次回到端木凌身边,他缩成一团努力抬头望向她。
“这是我平时无事配的伤寒药丸。”小蝉倒出几粒药丸塞入他口内,又倒了些水送他吞下,找来绢帕为他抹去额上的冷汗,温和道:“你睡吧,捂紧了被子发些汗便会好的。”
端木凌全身如同火烧,喉咙干渴疼痛,脚上的伤更是疼的钻心,他抱紧棉被,用力咬住被角才阻止自己发出*吟。
小蝉怕他烧的太历害,去端了盆热水来用绢帕打湿了为他抹额头。温热的绢帕,冰凉的手指触到端木凌,带给他一丝清凉,他向她侧了侧脸。
这样弄去大半夜的时辰,四更天时端木凌退了热,沉沉睡着了,小蝉这才松了口气,收拾完东西后,又不敢去睡,守在端木凌的床前,但不多时也睡着了。
端木凌醒来时便看到这样一幅情景,小蝉俯在他的床头睡着了,一只手还搭在他的额角,长长的睫毛翘着,不时动一下,端木凌以为她将要醒来,却发现原来是睡的不太安稳。
端木凌浓眉拧起,脑中一片混沌,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夜的情景,凌历的目光渐渐柔和,心底深处有什么轻轻的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