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况见阿然一边笑一边皱眉头,也知道不能再惹她,忙闭了嘴。匆匆吃完自己碗里的东西,见阿然连一碗汤都没有喝完,便要出洞而去,赶紧跟在了她身后。
阿然看他披着狐狸皮追了出来,拍掌笑道:“还是小狐狸聪明,知道跟着我有果子吃。哈哈。”
李况见她终于神色如常,心中松了口气。踏出洞外,却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漫天大雪纷纷扬扬。李况刚想问自己这是到了哪儿,阿然呼的一声将他负在了背上,踏着积雪,向山顶飞奔而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阿然便带着李况上到了山顶。李况回头见雪地里只有两个浅的不能再浅的脚印,心中暗暗佩服,嘴上却笑道:“阿然女侠好功夫。飞天遁地,踏雪无痕,风行门的空谷神音功果然独霸天下。只是这里风大雪大,我又身受重伤,不知道阿然姑娘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阿然额头上汗水滢滢一片,拉着李况徒手攀向了一处绝壁,见他气喘吁吁地被自己拖着一路爬,得意地笑了笑:“你这头狐狸没一句真话,不过谎话能说的好听,也算你本事。你也不用激我,等我们到了,我自然会告诉你。”
李况微微一笑,忽觉阿然手上加了三分力心中一动,却满心不愿被她小看了自己。然而崖壁上结满了冰棱,他一个不留神,噗通一声在雪坡上摔了一跤。
阿然忙将他扶起。李况满脸通红地从雪地里站起,咬牙切齿道:“有劳姑娘了。没想到我真成了一个废人。”
阿然见李况居然好似在和自己赌气,心中纳闷,抓住李况的胳膊,带着他飞身攀上了一块巨大的冰面,指着身下笑道:“李况,你看!”
李况见阿然要自己看,别斜斜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山顶巅峰处竟是往下凹进去了一大块,里面围着一汪冻住的冰湖。那湖方圆不下十里,也不知道多深,蓝天影在冰面,好似天地为之倒转。眼尽处,尽是冰雪一色,琉璃穹庐。李况见呼呼风声裹着白雪,也不知道是从天上往地上下,还是地上往天上飘,只让一切都冻在了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空灵静谧,仿若置身于云端天堂,身心为之一震,人却呆住了。
“好看吧,好看吧。”阿然见李况目瞪口呆,不停地在他身边蹦蹦跳跳:“我就知道你一定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湖。我来的时候高兴坏了,原来山顶也会有湖,还会被冻住。若不是我每天要去帮你挖人参,我真想守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看个够呀看个够…哈哈”
“难道这里是天池?”李况回过神来,却是不可置信地叫道:“你居然带我来到了长白山?”
“是啊,你这头狐狸命悬一线,我又不知道你师父在哪,只能跑到这里挖千年人参,不然你说怎么办?”
李况听了,半日也合不拢嘴,一个人对着阿然坐看右瞧,仿佛在看一个怪物,很久才问道:“阿然,我问你,你用了多久来到这里?又在这里呆了多久?”
“你那匹马儿倒是跑的很快,一个月就到了;只是你大不争气,吃了整整二十棵千年人参,一天一棵,你说是多久?”
李况见阿然掰着指头笑哈哈地数着,眼眶一红,半响方才开口道:“想不到我这次竟真的是死里逃生。阿然,难道这两个月来你一直守着我?”
“哇,小狐狸终于感动了!”阿然兴奋地手舞足蹈,对着空气连连作揖:“阿弥陀佛,老天有眼。看来你这头狐狸还有点良心。不过这山上的人参可遭罪了,为了你一个,不知道少了多少徒子徒孙,你说他们会不会去玉帝那里告一状,让阿然以后有病也不能医,只能自己好…”
阿然嘟起了小嘴,为自己大声感慨不已。李况见她单薄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摇摆,忽地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轻叹道:“阿然别怕,以后如果阿然病了,就来找我。你放心,我一定能治好你。你救我一命,我就救你十次,好不好?”
阿然一愣,仔细看了李况半天,忽地一蹦三尺高:“小狐狸,你没有算错吧。好好好,我不管你有没有算错,反正一命换十命,你不许反悔。哇,这次真是赚到了赚到了。”
李况见阿然笑得一双大大的眼睛也快看不见了,不自觉地也跟着笑容满面。阿然笑着笑着,蹦蹦跳跳走到冰面上去了。李况见她来拉自己,伸手紧紧握了,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两个人在湖面上边走边笑,夹雪带冰的寒风中,阿然的笑声居然盖过了无处不在的呼啸,将漫天的风雪声都压了下去。
走到冰湖的中间,阿然才停了下来,望着李况粲然一笑:“李况,就是这里了。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了吧?”
李况仔细打量了一下,见周遭除了冰就是雪,不由笑着摇了摇头。阿然讶异道:“怎么会了,你们神鬼门的内功心法和我们风行门一样,讲的都是一个空字。只是我风行门笑傲天地,穿梭八荒,讲的是情空,情在物外便能脱困其中;你们神鬼门讲的却是心空,唯有空无一物,方能蓄天纳海,百川归一。我听师父说,修习神鬼门内功,最好的便是天地澄净,万物皆虚之地。你看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好吗?”
李况这才恍然,跟着阿然的手四处看了一圈,见万物冰晶,天地无色,水化三相,似空非空,大喜道:“原来是这样。难怪我以前练功总觉得定力不够,练三分便要退一分,要不就气海若涨,万般难受,没想到这功夫还有这些讲究。阿然,你果然选得好,这里辉天影地,站在这里居然有八方六合,唯我独尊之意。嘿,难怪叫做神鬼门,神要飞天,鬼要行地,天地合一,果然是一等一的好功夫。”
阿然见李况对着冰面大发感慨,更觉奇怪。李况忙一笑而过,也不等她发问,选了冰湖最中心的位置,盘膝而坐,左手朝天,右手接地,开始按照心法默练起来。
阿然见他练功,便替他守在了一旁。一会儿工夫,纷纷扬扬的大雪将李况裹成了个雪人,只是在他身前两三寸的地方,晶莹的雪花被一股无形的气息所逼,没有落在他身上,倒在他体外凝结成了一个雪壳。
阿然暗暗咋舌,刚想学着李况盘膝而坐,一股寒意逼入体内,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然知心法不对,忙站了起来,正在活动手脚,暖暖身子,忽地看见冰面下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原来这里还有鱼啊。”阿然微眯着一只眼睛,趴在了冰面上。只见她默一运气,喀嚓一声用拳头在冰面上戳出了一个窟窿,然而她小手在冰水里胡乱掏了一通,却是一无所获。
“这些鱼儿也大大的狡猾。”阿然见鱼儿已经沉入了水底,自言自语道:“这里天寒地冻,估计也没什么东西能到这里来。小狐狸乖乖练功吧,我去给你抓鱼儿吃。”
阿然说完,凌空一跃,好似一片雪花,漫天飞雪一卷,从冰面上消失了踪影。纤弱的黄色身影在长白山飘来飘去,宛如一粒细长的花瓣随风摇摆,空中起舞回旋几个转折后,荡悠悠落到了山脚。
山脚下却有一个小小的客栈,本是给春秋两季的采参客歇脚所用。平时熙来攘往,现在大雪封山,便冷冷清清,半个人影也不见,只在白茫茫的山坳处露出了一方灰灰的屋角。客栈中还剩下一个守山的老叟看觑照料。他见一个黄衫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哈哈笑道:“丫头,你家兄弟可好啦?”
阿然呼地一声坐在了酒柜边的高台上,摇晃着两只脚儿,大声笑道:“马老爷子,这次多亏你指点。那小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参,再不好,我就要去瑶台偷王母娘娘的蟠桃了。”
老叟摇头,也是呵呵一笑:“丫头心诚,也好本事。旁的人十年也难挖一颗千年人参,就算我知道些门路,这冰天雪地,也是大不容易啊。”
阿然嘻嘻一笑,刚想问他借个渔网,忽听呼啦一声,酒肆的木门被人撞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马老爷子见来人身姿高大,器宇轩昂,急忙迎了上去。那大汉抖了一身的飞雪,扑地将手中的一把弯刀搁在了案台上,开口就问:“谁?你们谁找到了千年人参?”
马老爷子见惯江湖,倒也不惊惧,见那大汉说的是一口生硬的汉语,端了盅热茶摆在了他身前,叹道:“这位客官现在这个时候上山,很难寻到千年人参啊。此事不能着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那大汉也不客气,端起杯子,一扬脖子喝了个干净,皱眉想了想,大声说道:“我刚才在屋外明明听到有人说挖到了千年人参,麻烦各位给个价,多少我也愿意出。”
马老爷子听了,不由看了阿然一眼。那大汉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才看清楚屋里居然还有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孩。大汉见阿然明媚动人、笑颜如花,面色一红,满脸的不信。
阿然哈哈一笑,拍着手从柜台上跳了下来,走到那大汉的身前,围着他看了三四圈,大声笑道:“好你个小子,居然想瞒过本姑娘的法眼。别以为你贴个胡子,我就不知道你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你要人参干嘛?”
那大汉一张脸顿时变得一时红一时白,连头顶都滚滚地冒出了热气。马老爷子见他胸膛起起伏伏,不由暗暗好笑,终不想他二人一语不合便拆了自己的店,忙笑着解劝道:“我看这位客官的样貌,莫非是契丹人?契丹人身姿高大英猛,少年豪杰,哪里需要乔装。只是丫头的确是采参的大行家,客官可是问对人了。”
那男子鼻孔里哼了一声,仍旧是满脸的不信,抬眼望了一圈,见店内只有三个人,忽地站起身来,大步走了出去。
阿然见男子仰天出门,连瞧也没有再瞧自己一眼,拍着手儿在身后笑道:“啊,没想到这个世上有脸皮厚过城墙的小狐狸,也有脸皮薄过纸片的大灰熊,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玩啦。”
男子听了,不由回头瞪了她一眼,见阿然俏生生地立在那里,明明满腔怒气到了喉间,却也发作不出,只能一跺脚,飞快地冲出了门。
阿然耸了耸肩膀,回头见马老爷子对自己直摇头,笑嘻嘻地扶住了他的胳膊,问道:“马老爷子,阿然又想抓鱼啦,不知道老爷子有没有什么法子?”
马老爷子苦笑道:“丫头,长白山今年冬天也不知道遭了什么劫。你还是早点回去吧,省的一山的畜生都受罪。”嘴里这么说,却带着阿然走到了酒肆的后面,取了一包厚厚的狼皮,又从一个小木屋中拖出了一个大大的渔网,嘱咐道:“丫头,这是我前几日打的狼,山上冷,还是要多穿些,当心落下了病根。天池里的鱼可有成了精的,这网虽结实,也要当心。”
阿然连连点头,伸手把东西统统接了过来,想了想,又要了些油盐酱醋:“老爷子,你就放心吧。等那只狐狸好了,我马上就走。保管这山上千年万年的人参,还给你留几棵。”
马老爷子点了点头。阿然身形一跃,早从后院飞走了。马老爷子在灶前忙碌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暗,便想关上店门,早早歇息,却见几十个身穿黑色裘袍的大汉,策马从山下直奔而来,个个手拿着弯弓大刀,不由分说便在客栈门前围了一圈。而居中一人,端坐在一匹赤红色的马背上,赫然便是刚才已经走出去的那个男子。
马老爷子微微叹了口气,见躲不过,索性打开了屋门。那男子翻身下马,摘掉了脸上的假胡须,一步步向他走了过来。看他身形高大威猛,原来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双黑色的双眸微微泛着幽蓝的光芒,一张刚毅的脸庞英气逼人,只是他虽然生的相貌俊美,神态却略显倨傲,一眼看上去竟像皇亲贵胄之属。
马老爷子见那少年气度非凡,也有些心惊,正要俯身说话,忽听他身后一个裘袍大汉用契丹话恭恭敬敬地对那少年说道:“二王子,是否要将他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