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哲仰着头:“道士爷爷,什么是四阳之体啊?”
“你这臭小子,叫太叔爷!”“欸,说了老道活了这许多年,一些虚礼没必要太计较了.”
“这怎么行?您毕竟是爷爷的.”
“行了别说了,听老道的.”老道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方安平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不再坚持,“今哲天赋异禀,不论是修炼道家心法还是我相术一途,都能有了不得的成就,老道我遍行天下欲传玄门之术,却没有发现一个资质上能够比得上今哲的苗子,怎么样,安平,让今哲拜我为师吧?”
“这怎么使得,您是他的太叔爷,这不是乱了辈分嘛.”方安平大急,老道是他的叔爷,要是小今哲成了老道的徒弟,那自己以后见了自己的儿子岂不是也要称呼一声“小师叔”?
“安平,我们各交各的,师门限制有些东西隔代不方便传授.”老道抚了抚自己略显凌乱的花白胡,思量了片刻说道。
方安平是彻底没了脾气,拿这个辈分又高又固执的老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半晌他似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和犹豫,抬眼偷偷瞧了坐在上首老神在在的老道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别看了,老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可是在担心,我会将今哲带走传艺,让你们父子分离?”老道又抿了口山茶,自顾自的说道。
见被老道点破,安平尴尬地笑了一声,说道:“叔爷,今哲这孩子从小没了娘,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怕他吃不了那个苦啊.”
“唉,老道我漂泊了这么多年了,也累了,是该找个地方传了师傅的道术颐养天年了,你也别说了,我就在那老君山的太清观里住下了,改天你和我上去拾掇拾掇..”
“叔爷您这是骂我呢.哪能让您去山上受苦啊,我爷爷要是知道肯定不认我这个不孝孙了,虽然我这条件也不好,但也不能让您去上荒山上住啊.”
“是我老道自己喜欢清静,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那道观现在应该是没人住了,我就鸠占鹊巢也未尝不可,再说山水之乐,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正应了我道家无欲无求,道法自然的说法。。”老道摆了摆手,苦笑不得地说道。
一旁的小今哲不干了:“啊,老君山?太叔爷您不是要让我每天上山找您吧.”
“废话,臭小子你还想你太叔爷一把年纪每日下山?”方安平开口笑骂道。
“太叔爷,爹.我,我能不能不学这个什么术法啊.”
“臭小子,这有你拒绝的余地吗?屁股又痒了?”
“行行行,爹我学我学还不成嘛.”
“今哲你这身体还是太弱,每日上山一是熬炼你的身体二是磨练你的心性,老君山离这不过几里路,也算不得什么辛苦.再说这些苦算什么,当年我和你太爷爷一起在师傅门下学术法的时候,那才叫辛苦呐.”
老道笑着看了一眼表情比哭还难看的今哲一眼,转头和方东平道:
“你也不必太担心,我先留在村里教他几手把式,上山也是有山道的,蛇虫走兽也不会往人道上闯,不虞会有什么危险.嗯.今哲该上学堂的时候就去上学堂.嗯.学校,如今世道变了嘛,老道我也是知道的.干我们这行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出入帝王家,学一些嗯.科学知识也是很必要的嘛.”
方东平见老道考虑的如此周全,暗暗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上山下乡前还是一个中学老师的他还真有点怕老道天天让今哲学术法耽误了正常的课程,哪怕他作为这一脉正统传人的嫡系子孙,哪怕他毫不怀疑老道的“功力修为”,只是在这个“破四旧”刚刚过去的时代,有这样那样的担心也毫不奇怪,毕竟这是关乎儿子以后一辈子的大事,君不见连老道自己一路云游过来也是一身狼狈么?
东平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按捺不住问道:“那个.太叔爷.爷爷他在世时从未和我们提起他师门的事.也只教了我父亲和我一些粗浅的趋吉避凶的手法.您能不能和我说说爷爷他当年的故事.”
“哈哈,东平你年纪不小了,也还有这样的好奇心啊?成,老道就和你说道说道我们师兄几个当年尚义任侠,行走江湖的故事.”
一老一小是越说越开心,到后来甚至方安平还去烫了几两二锅头,就着一盘花生米笑谈,把小今哲晾在一边,郁闷的小家伙只得坐在门槛上,一边掰弄着一棵狗尾巴草一边嘟囔道:“早知道就不说我知道怎么走了.”
在教会了小今哲一些基本的防身招式之后,老道就方安平的不舍和小今哲的“幽怨”中搬进了老君山背牛顶上的太清观。
老君山背牛顶的太清观,始建于辽代天庆年间,明正德年间,僧人佛海凿井建庙,带徒重修背牛顶。隆庆万历年间,又有参将谷永修建无梁殿。无数年来虽然比不上龙虎山青城山这些名观大祠,洞天福地,倒也是香火连绵,不曾断绝。
在那十年里,道观却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三清的塑像和众仙的灵牌被南阳来的红小将们砸了个一干二净,观里的道士也都被批斗的批斗,遣散的遣散,运气好些的还能“接受改造”改行生活下去,运气不好的可能就直接见三清祖师爷去了.老道搬进去的时候,道观内堂甚至连块门板都没有.
随着老道住进了太清观,今哲的苦逼“修行生活”也正式开始了.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今哲虽然不知道这句诗,但若是他知道的话,想必一定会和唐代的那个世外隐者有惺惺相惜之感。今哲每天往返于家中学校和太清观,连平日里最喜欢的和李伯去钓鱼和小胖他们下河捉螃蟹都不得不舍弃,日子可谓是“充实无比”。
一开始方安平还担心今哲会不会因为太过劳累而完成不了修炼和功课,毕竟每天要跑十几里的山路来回于学校和道观,就是换个大人来也受不了,更何况今哲只是个十余岁的孩子,后来听说老道经常进山采摘草药让今哲泡药浴洗炼身体,又看今哲虽然每天都会抱怨苦累但依然精神十足也就放下心来。
时光只解催人老,寒山林中昏又晓。
世事变幻,白云苍狗。
一晃三年过去了,三年来今哲日日上背牛顶修行,虽然嘴上喊苦喊累但是依然勤练不辍,进步极大。这世上不缺努力的人,也不缺资质天赋极高的人,但今哲既拥有过人的天赋也有能够坚持的毅力,使得老道越发地喜爱今哲,多次感慨收了个好徒弟,将其视若己出,关爱有加,但是每日的修行任务却不减反增,让今哲也是只能大呼倒霉。
但是今哲的资质用老道的话来说是要感谢方安平和今哲母亲的生育之功的,加上三年的苦修,除了一身功夫尚需时间来打磨外,倒是将老道奇门术数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这一切都让老道是老怀大慰,不住地说就是去见了先师脸上也有光。
这一日正是数九寒天的三九日,可谓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雪后的伏牛山脉仿若穿上了一件白袄子,连绵翻滚的曲线和远方青蒙蒙的天融在了一起,密林的树枝上堆满了蓬松松的雪花,村里人家的窗户上也糊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本就是“万径人踪灭”的天气,背牛顶上这条山路平常又是除了上山的猎户和今哲也罕有人迹的所在,是以在这样一幅雪林寒松涛的山景里,穿着单衣跑在山路上的今哲就显得异常突兀。
但是仔细看却又发觉今哲的动作有一股独特的韵味,仿佛今哲跑步的节奏是随着山川雪林的呼吸脉动一样,又给人一种自然而赏心悦目的复杂感受,就好像今哲也本该是这幅山水画卷里的一部分一样。
今哲练的是老道传授的真正的内家功夫,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精气神,三年的锤炼让今哲拥有了一副甚至比成人还要强健的体魄,甚至十三岁就有了近一米七的身高,比儿时的玩伴小胖他们整整高出一个多头,让小胖他们平日里是异常羡慕。
在这个物质条件匮乏,营养条件也跟不上的年代和地方,不得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奇迹。而在这冰天雪地的天气里,今哲哪怕只穿了件单衣也丝毫不觉寒冷,反而因为跑了几里的山路而额头微微见汗。
“丁壬化木,旺多仁义.乙庚旺相,外方声名..”
今哲一边跑着嘴里一边背着师傅交代他背的《玉照神应真经》,不自觉地到了一棵老杏旁。
这棵杏树怕是有了几百岁的年纪,树干虬曲苍劲,粗大有两人合抱之粗,若不是麦收时节树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杏子,今哲都几乎怀疑它是一棵松树。这棵老杏又恰好栽在离背牛顶还有一半山路远的地方,上山下山得多了,今哲倒是对这棵老杏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还有一半路程,还能背几卷术藏.嗯?这是..”
老杏树干上的几道爪痕引起了今哲的注意,倒不是今哲眼尖,而是在这白雪覆盖的地上,几块青黑的树皮显得分外扎眼,“嘶..这不会是熊瞎子的爪痕吧.。。”
今哲凑近了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树干上的伤痕长而不深,像极了传闻中熊瞎子的爪子,但是近年来没听说有熊瞎子在这一带出没,今哲又有些难以确定。他上前比对了一下抓痕的大小,不由得暗暗一惊,造成这样抓痕的,不管是熊瞎子还是什么别的野兽,都是一个大家伙,据今哲估计足足有好几个他这么大。
不过不管是什么,今哲都不算太害怕,三年的苦练,虽然自知和师傅还差得远,但在常人眼里看来今哲也算是身负奇功的人了。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本事的增长让今哲有一股自信,自信就算斗不过那个大家伙也能逃得性命,但今哲也不会刻意去寻找那个大家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来了我也不怕事的心态,今哲继续向山上跑去。
行不远处,今哲突然发现了地上的大脚印,在皑皑的雪地上迤逦似醉汉一般,杂乱无章的印迹倒是让今哲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因为只有熊瞎子才会留下这样的脚印。
今哲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因为他发现狗熊的脚印从林中到了山路上,而且就一直顺着山路密密麻麻地蔓延下去。
今哲甩了甩头,不由谨慎了几分,打起精神继续赶路。而很快,他就不用再担心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一头横在道上的灰色的大家伙——好巧不巧的是,这头大家伙刚好也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