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用三寸不烂之舌,加上豁命的演技,劝动丙乌拉都捐款,她却以此为筹码要我陪她做社会调查,用来帮她完成作业。一番计较过后,我们决定去糊黑街会会蒙古大夫。
据说水青朝的时候,糊黑街是慕安城里一条繁华无比的大街,忽有一夜天降大火,把糊黑街烧得一塌糊涂,满街黢黑,糊黑街由此得名,也由此没落。现今的慕安城里,街道纵横交错,糊黑街欲发显得黑瘦孱弱,如同赖在城市中央的一条黑蛆。都说这里变成花柳街,可是我每次怀着期待的心情来此,都看不到想象中花枝招展的大姑娘。
我和丙乌拉都下了车,面前的糊黑街说不上琳琅满目,但也五脏俱备。街口两个石敦,汽车开不进去,我和丙乌拉都步行。建国后糊黑街的街面早已重新铺过多次,糊黑的痕迹一丝也无,只有街名还保留着当年那场大火的记忆。我曾在慕安志上见过对那场大火的描述:水青敬宗辛酉年,寒食之夜,县衙东街忽起大火,火光上接千里,虽处慕山之颠,亦疑火烧自家。满城呼号奔泣、争相逃逸。至清明,火势戛然而止,残烟不见一缕,唯剩满街糊黑。
我和丙乌拉都找到小广告上说的82号,是个院子,里面几栋灰楼比立,老旧感十足。院子中间有个水龙头,一人正在打水。这人上身穿羽绒服,下身只穿一条秋裤,光脚趿拉拖鞋,鼻涕吊在空中一吸一吸。
我先和丙乌拉都对视一眼,然后走上前去,张嘴问道:“叔,请问这里有位大夫吗?”那人噔愣一下把头扭过来说:“有有有,我就是,看病啊?来,跟我来,这边走。”
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回头对着丙乌拉都,向那人的背影一歪头,丙乌拉都快走上来,同我随着那人走向一棟灰楼,进了一间屋。
那人说:“等等,我先换衣服。”躲在横挂在屋中的一张布帘后悉悉索索换衣服。
我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约有三十平方,一大间,一张布帘把空间横劈成两半。前一半有张桌子,上面铺一层灰,摆着几样东西:墨水瓶、半瓶老白干、一个听诊器。由于上层渗水,天花板湿了一大片,还生着几块霉斑。空气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药品与咸鱼的混合。丙乌拉都捂鼻子。
那人换好衣服出来,外面套了件陈旧的白大褂,戴上副断腿眼镜,拿出块油拉拉的抹布擦擦桌子,坐在桌子后说:“哪位看病?”
我和丙乌拉都身体倍棒,吃么么香,哪有什么毛病。我正想着怎么敷衍,丙乌拉都从后面一推我说:“是他病了。”
大夫打量我一下,眼睛定格我的宝剑两秒,说:“嗯,不错,一看你就病得不轻。过来坐下吧,我给你看看。”丙乌拉都想笑,“噗”得一声,赶紧拍着胸口装咳嗽。我瞪她一眼,在大夫对面赖洋洋坐下,绞尽脑汁地寻思要装个什么病好,他先开口发问:“你哪里不舒服?”我手向上抬,刚要说偏头痛,丙乌拉都从后说:“他肚子疼。”于是我的手划个大圈,又去揉肚子,边揉边说:“我肚子阵疼,时长不等,疼起来如万蛊钻心,不要不要的。”
大夫沉吟着说:“嗯,我有个大概了。你张开嘴我看看。”
“啊~”
这大夫竖起俩手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进我嘴里,一撑一抬一压,把我舌头拽出来看。
我吱溜把舌头缩回,站起来跑出去,在院子里干呕,他手上的油条味在我嘴里久久不散。丙乌拉都跟出来,笑得合不拢嘴,不过也不敢笑太大声,很是辛苦。
我干呕一阵,吐出几口唾沫,用手一抹嘴巴说:“我靠!这样我真会得病的。”丙乌拉都:“哈哈哈哈哈。”我白她一眼:“你还幸灾乐祸!”
那大夫跑出来问:“你怎么了?”我差点就想拿剑砍他。
丙乌拉都已然换上一副焦急神色:“大夫他又犯病了,你快给他看看。”我又捂起肚子装样。
大夫说:“快进屋!你这病,来时如山倒,十分严重,拖延不得,我马上给你诊治。”又进屋落座。
他拿出一个听诊器塞我怀里,听了半晌说:“你呀,严重了。”我被听诊器冰得直哆嗦,他还以为我病症发作,继续说:“你先天禀赋不强,邪异乘虚而入,阳气不振,阴气受损,阳阴两伤。”
我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
“腹部,气之所藏,邪异带毒侵入。你的淋巴细胞又先天稀少,抵抗不利,正逐渐败退,导致腹气上不能秉天,下不能承地,顽抗一偶,苦苦支撑,长此以往小肠溃烂大肠脱落。”
我靠!把我说这么严重,咒我死呢吧。弄不明白他走的是中医路子还是西医路子。
“探究其发病机理,就是,小小年纪本来体质就弱,不注意休养生息不说……”他看一眼丙乌拉,“……还纵欲过度,结果被一种病毒袭入。”
我面红耳赤,感情他把我和丙乌拉都当成一对。万幸丙乌拉都在旁边辛苦忍笑,没听清。我说:“你说我感染病毒,可你又没做化验。”
大夫把眼一瞪,拍案而起,大声质问:“你是不是经常尿尿发黄!”
我点点头。
“你看我说对了吧!你通水混浊,正应此症。我行医十几年,早就练就火眼金睛,你什么病我一眼就能看出。放心,你这病不是后期,废点功夫我能给你治好,你要是晚点来,阎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对了,这种病是传染的,人类特有,先天传给后天。我看你是后天的。”指指丙乌拉都,“这小姑娘是先天携带者,要想绝根,她也要治。”
我看看丙乌拉都,见她有点乐不起来,我倒想笑了,忙问:“大夫,说了半天,我俩到底什么病?”
“梅毒!”
“呱哒”,我连人带椅仰在地下,爬起来就想拔剑。丙乌拉都凑过来小声问我:“梅毒是什么样的病?”我一愣,放弃拔剑心思,答:“不知道呢。”
大夫低头开药方,说:“你们小小年纪来找我,知道你们有难言之隐。放心吧,名字我不会跟你们要得。不过药方得跟你们说明白。一人输两大瓶青霉素,在配上我祖传的百病辟易全补丸,一人两盒,十个疗程,保证药到病除,合计一千三百元。小伙子过来,我先给你输上液。”他拉开帘子去后面翻箱倒柜。
我和丙乌拉都相互看看,不约而同迈步想要撤退,大夫又从布帘子后面出来,说:“不好意思,青霉素没了,你俩等会。”他走到门口,冲楼上喊:“刘二!给我灌……拿两瓶青霉素,快点,病人等着呢。”
“知道了。”楼上的人答应,不一会儿提溜着两个瓶子下楼进屋。我一看,脑子里“噔”得绷紧了弦。
你道是谁,是曾经从我们学校附近打劫的坏蛋,自称花斑豹的刘爷。我对他印象深刻,可他却不认识我了,看了看我和丙乌拉都,把瓶子递给大夫,说:“王哥,我养得那东西兴许今晚就差不多,一会你再来给抹点药。”大夫警觉地撇我和丙乌拉都一眼,把刘二推出去说:“你忙你的去,我还有病人。”
大夫冲我笑笑:“青霉素来了,我给你打上。”拽着我胳膊把我拉座位上,抽开抽屉拿出针头挂上,“别动,先给你消毒。”把桌上半瓶老白干拿起,撸起我袖子倒上点,然后捏着针比划。
我吓得腿肚子发麻。那青霉素里还飘着几根绿毛,这要是给我输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赶紧运起纯阳归一功,功行四层,浑身铁打铜铸。
大夫比划一阵,扎针,针头嘎嘣断掉。他“咦”一声,埋怨针头质量太差,又换一个重新扎,还是断。他连骂制造商黑心,又换一针头。这次学聪明了,慢慢靠近我皮肤,旋转着针头往我肉里钻。
虽说没钻进去,可我心理上的压力太大,生怕他戳进去。丙乌拉都也有点害怕,偷偷捅我腰。我尖叫一声:“去你大爷的吧!”抬起另一只手,往这蒙古大夫头上一推,转身和丙乌拉都撒腿就跑,只听身后“乒乒乓乓”一通乱响,纯阳归一功威力强大,那大夫直接撞进布帘,飞后面去了。
我和丙乌拉都跑出糊黑街,上了车,我说:“等等,先别走,咱们还得回去。”丙乌拉都说:“回去干什么?肯定露馅了。”我说:“回去不是找那蒙古大夫。”“那你去找谁?”“去找那个叫刘二的。”
司机房大好还不知道我和丙乌拉都来糊黑街干什么,这时回过头来侧耳倾听。我说:“那刘二我见过,是个强盗,以前从我们学校那儿打劫,我和他干过架。”“怎么?你想再去干架?”“不是干不干架的问题。那家伙好像有点歪门道,刚才我听见他说养了什么东西,八成不是什么好玩意。对了,你不正好在非正常事件处理中心挂名吗?有任何可疑的非正常情况都要谨慎对待,防患于未然,所以有必要返回去探查探查。”丙乌拉都听罢说道:“原来有可能是邪道上的人,的确有必要确认下。”她下车打开后车盖,拿出扑鬼刀背上,“走!折回去。”比我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