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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绝境

而后的故事比起这等经历显然要变得简单而苦涩许多,在数千太平军齐整化一的“投降免死”声中,即便是他朱洪章也没有了抵抗的想法,或者根本就是被眼前这逆袭的一幕给直接惊呆了过去。而初尝胜利感的洪天贵福也是在章王林绍璋等人的教唆下,极为豪气得留书一封后,美其名曰:王气制敌!便在大群御林军近卫的簇拥下上了朱洪章所部遗留的快马,一头扎进了南边的丛林。

其实如今的处境,也正如章王林绍璋所言的一般,这场大胜全凭将士们的意志以及对手的轻敌之心,颇含侥幸成分,对如今苏福【1】大局没有任何转化的意义,敌强我弱的根本态势也没有因此改变,太平军仍需即刻动身南去寻求与各路勤王大军汇合才是上策。

对此,深知此间利害的洪天贵富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毕竟这确实就是当前的现状。

但不得不说至此一战之后,这队突围的太平军的好运气算是当真到了头,这沿途也不知是怎么的,原本可以说是一触便溃的大清绿营,再或者是地主家的门庭护卫居然反倒成了拦截太平军南去的绝对主力,一路走走停停,在第二日黄昏,太平军便是被大队精锐清兵追上,不得不展开一场几乎可以称为是背水一战的对垒。

这一仗在太平军最后意志的支撑下原本倒是你来我往,互有攻守,可等到第三日清晨,因身后来自溧阳的天国叛将吴人杰的突然加入,整个战局却开始发生起了不可逆的反应,太平军的战线似乎再也经不住清兵的轮番攻击,即便是忠王完全不顾生死的亲临第一线指挥,也无法挽救太平军士卒的纷纷溃散,接近中午,才最终下达了一个最为悲痛的决定:由忠王李秀成殿后迟滞追兵,尊王刘庆汉、视王黄享乾、章王林绍璋、幼天王洪天贵福等王爵以长兴为目标,各领军分十路突围。

而这结果也就直接造就了洪天贵富眼前这个被困稻田无法动弹的绝境,如果按照真实历史轨迹,他这个洪天贵福如今也可以说是真的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地步,要不是因为身边这个十几个天王府禁卫的舍身相救,他哪里还有运气进了湖州堵王黄文金的军营,正儿八经地搁那颁布天诏,号令天下太平军,做了几天所谓的天王。当然,如果当真按照这个轨迹继续,那逍遥的生活也是好景不长,还没等人好好喘气,湖州又是紧跟着再一次因叛徒出卖而城破,刚刚还在天王椅子上呼呼睡得正香的洪天贵福则也是稀里糊涂地被清兵一溜儿提得捉回了天京,一路得哀嚎最终也没换来一个全尸的下场,这结局不可谓不凄惨。

当然,书本上的历史毕竟是历史,属于过去式的东西,而面对现在的现实处境,我们的“新”洪天贵福,他可不觉得自己的横空出现会让这个糟蛋的历史继续发展,毕竟凌迟处死这种高大上的方式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换句话说,谁TM没事老想换着法子死着玩儿!?

不过,想要在这个时代活着也不是耍耍嘴皮子,表表决心就可以完成的,尤其早几天的经历也是让洪天贵福明白这光有想法显然还不够,还要有什么?力量?人脉?智慧?这说起来有点扯淡,而且照实说,这些东西他洪天贵福可一样没有。就算是智慧,谁敢说这百八十年前的人就一定没自己聪明?不然,这洪天贵福待在天京的时候为毛不直接强势登场,开全程无限秒杀BUFF,一波把曾国荃这屠夫带走是吧!

那怎么办?等死吗?当然不是!

可别忘了现在的洪天贵福是什么人,正儿八经地21世纪某大学的“高材生”,他说自己是前知两百前,后知两百前的“活神仙”,有谁敢没事过来和他叫板?换句话说,这就是洪天贵福尚且觉得自己有信心能在这个纷乱的年代闯荡出一片天地的唯一先机:先知先觉!

何为先知先觉?其实说白了和之前的雨花台一战一样,那就是由内而外地对这段历史的了解。可说到历史,这问题可不又来了?洪天贵福想要拯救自己,实质上就是要彻底改变那个熟知的历史进程。换言之,历史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历史,那这段就算是烂熟于心的对“相对未来”发展的预知显然已经不再准确,那还有什么用?

其实也不然!毕竟他洪天贵福二世为人,还有的是21新世界的理念和对那些尚且还在孤军奋战的太平军战将的了解,这才是足以让他活着继续壮大的本钱。而且从当前的形式看来,和历史的轨迹尚且还没有出现太大的出入,湘军纵然已经攻破天京城,且周边太平军的大型据点也就剩下湖州一域,但洪天贵福却很清楚,因为先前得这一通鼓捣,眼下湘军看似密不透风的口袋阵中可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形缺口,而且自打溧阳的这一路逃窜也是让他更加确认了这一信息,只要利用好这点,他或许不仅能让自己以这末世反王的身份继续纵横天下,更可能还能激活当今中国的全盘局势,开创一个全新的中国近代史。

至少在他洪天贵福几天来的设想里,这大好的明天只属于自己这个实际也就只是16岁的新时代穿越者!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前的首要任务还是需要解决眼下的危机:洪天贵福这会儿可正被一大波清军精锐围在一片快成熟的稻田正中央动弹不得呢!而且这群清军可都是实打实的精锐湘军,胡乱可是糊弄不过去的!

“唉……也不知道成叔他们怎么样了……”

“万岁!微臣有一言!”借着前边那群湘军队伍吵杂声渐重的时机,也不等洪天贵福那心里思绪整理妥当,身边一个身高八尺,身着太平军禁卫军军服的年轻人紧锁着眉头冲着一直没说话的洪天贵福低声耳语了一句,看这样子,此人或许是有了什么突围的方法。

可本打算紧接着说些什么他,却是被洪天贵福一伸手直接给拦了下来:“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你是想带着这剩下十来个天军(太平军)将士假借投降,以死为我打开一条活路?不许妄言,这我绝对是不会同意的!”

这说话的年轻人洪天贵福并不算陌生,几天来在天王府中的接触甚至可以说是与他相谈甚欢,而这一路也是紧紧相随,溧阳一战分道扬镳,他也是授命誓死护卫洪天贵福。而此人姓曾,名云广,据说是太平军昔日上将军曾天养【2】的单传孙子,完全秉承了其祖的威猛好战,忠义双全的个性,单单那双臂就能举万斤巨石,有万夫不当之勇。

而按照洪天贵福心里熟记的历史进程,也正是此人冒着枪林弹雨一路护卫着幼天王,而在湘军即将放火烧田的时候,毅然带着手下十来名太平军将士假借投降之名引开尾追湘军的视线,最后全部以身殉国而保障了洪天贵福最终的脱险。

但现在,这位通晓古今的洪天贵福觉得并不应该让这样的人才用这种方式而凋敝,除了和他相言甚欢的因素,更因为他曾云广忠勇以及他的身份在太平军中所代表的威信,洪天贵福如果当真想要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时代立足,甚至玩转这个时代,很需要他,至少在臆想中需要他建立自己的亲卫队,并结合另外两个身份至关重要的人物来平衡现下太平军各路王爵余部之间的权利纠葛,合理利用资源突出湘军的重重包围圈,建立新的稳固革命根据地,免得再生出南明永历帝徒有其表的悲剧……

但到现在,曾云广显然还并不知道洪天贵福实际上已经在为太平天国未来的进程如此规划了老长的一个思路,只道是这个在印象中从而涉世的幼天王拦住自己多半只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愣了一下之余,也是略带几分悲怆的低声说道:“万岁!这湘妖打算放火烧田,臣等身死不足轻重,现天京沦陷,天国蒙难,复国大任皆系万岁一身,万岁安则国安!请万岁千万在此安歇,待一切平静以后再行出发,此地距广德已然不远,按忠王所言只入得了湖州则天国再兴有望!臣等去也!”

“给我好好在这趴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说我们就一定会死?跟着本王……不对!跟着孤……算了!跟着我!TM有肉吃!我问你,今天晚上这个刮得是什么风啊?”

“回万岁!东南风。可是……”洪天贵福的话显然让曾云广越发摸不着头脑,这江浙一带夏天刮个东南风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自己这一行人躲藏的麦田的位置,根本也就在这群湘军的西北偏北方向,一旦他们朝麦田放火,天干物燥,加上东南凤一吹,这火势就风,眨眼就能到眼前,跑都来不及,这幼天王有此一问到底意欲何为?但毕竟他曾云广身为人臣,也不好直接开口反问,也就只能这么等着洪天贵福自己个来表达这话中的意思。

“那你们身上的水壶里可还有水?”

“微臣愚钝,实在不明白万岁何意,请万岁示下!”

“等下让弟兄们用水打湿碎布捂住口鼻,如果这帮湘军真的敢放火,就让后面的弟兄把中间的麦子给我点上一部分,搞出一片隔火带,我们先待在两侧火线的中间,等东南方向的火势过来,我们就躲到西北方那些已经被燃尽的灰烬地里,就顺着被火烧出来的隔火带自然能出去!”

洪天贵福的想法确实也不算怎么高明,说实话就是一时间差,巧妙得利用两道火线之间的距离而形成一段间隙并不算大的隔火带,从而减少被烈焰炙烤的时间,创造逃生的机会,毕竟被火烧过的地方是不会继续燃烧的。要不然这一味得被火势追着跑,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热浪和浓烟整得欲死欲仙。

曾云广自小跟着祖父身经百战,如何听不出洪天贵福的意思,这想法说实话也是让他眼前一亮,只要操作得当,这一行十数人说不定还真就能逃脱出去,可再往深处一想,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虑,毕竟这大火一起,可不受人控制,而且这四处全是干燥的稻穗,火势一起,必定激起惊人热浪和浓烟,只怕比那雨花台上的大火也不逞多让,一旦不慎被困在当中迷了方向,后果不堪设想。

但曾云广身为人臣也不好太悖了洪天贵福的主意,索性也只能绕着弯子试图去提醒他:“万岁此计甚妙!可一旦火势太大,万岁必将陷入绝境,一旦为火势所伤,届时微臣将万死不能辞其纠啊!”

可没成想,洪天贵福却是正脸也没瞧他一下,突然间脸色大变:“别废话了!狗日的清兵这真的是要放火!快让弟兄们把衣服打湿,裹住口鼻,他们一放火,我们也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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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福省:太平天国行政省份,1860年6月,(咸丰十年)太平军攻占苏州后建立,以苏州为省会。辖常熟、江阴、太仓、松江、青浦、昆山、吴江、武进、无锡、丹阳、金坛、溧阳、宜兴等地。

【2】曾天养:太平军著名将领,固有“老黄忠”之名,年逾五旬参加太平军,一把长刀出入清兵阵营如入无人之境,敢打硬拼,田家镇一战,大破清军,后克庐州,围南昌,屡战西征奇功。后城陵矶单刀会战,力竭身亡,追封天朝九门御林沁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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