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声源,二人在密林中疾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四面开阔的空旷之地。映入眼帘的是恶战过后的死寂,阵心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首,暗红的鲜血凝固在黑色的玄铁衣之上,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似也凝着不散,一切的一切,都向我们诉说着刚刚发生过的杀戮,刺入眼眸,痛彻心扉,身子跟着摇摇欲坠。
“江锋,你怎么样?”扭头望去,林锐已从倒卧的尸堆中扶起一名伤者,出言相询。
“副帅!”年轻的伤者喜出望外地叫出声来,“江锋这点小伤不足挂齿,只是末将带入阵心的一百多号兄弟先后遭了伏击,怕是……”说到此处,江锋满面悲怆地看向周围倒伏在地了无生气的兵士,已是哽咽难言。
“其他人马情形如何?”林锐双眉紧锁。
江锋眼中闪出亮色,神情一下又振奋起来:“末将今晨便跟随京中而来的李公子踏阵。激战至今,归云阵四正五行三十六道阵门已皆为我大军所破。我方虽是伤亡甚重,但敌军死伤不计其数,就连钩卢的大帅乌古也被李公子斩于马下!”
“那李公子现在何处?怎会让你们一行到阵心犯险?”掺扶着江锋,我急着追问道。“李”必是“离”的谐音罢,沈离想必是不愿透露身份,才会在阵前隐姓埋名。
“李公子与张蛟、孙琦二位将军此刻应在西门月孛阵往阵心赶的路上,末将与刘海将军从东门罗喉阵而来,末将先到一步,故而先行攻入阵心,不料阵心除了此根鹰头铁杆并无他物,待我们走近时,竟从地面射出无数机弩,这才遭了重创。”江锋一边述说着当时情形,一边艰难举手示意我们向西北角看。
“这阵心必是机关重重,江锋你过于莽撞了。”林锐语气带着责备,回首望向阵心西北一隅。
“末将知罪!”江锋涨红着脸,一脸痛悔之色。
胆战心惊地向那阵心杵着的怪异铁杆瞄去……只见那精铁杆不过丈余高,四钱的酒杯粗细,煞是不起眼。初进阵心,震撼于惨烈的场景,竟没有注意到远端还有这么个物事。铁杆顶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青铜色鹰鹫,两只鹰目像是红宝石做的,在雾色中熠熠生辉,闪着诡异无比的妖魅之光。
总觉得那两盏妖魅的红好似两簇熊熊燃烧的火苗一般,呆怔了半晌,我小声道:“那个下面……不会是埋的火药啥的罢?”
话音未落,眼前二人均是一脸震骇之色盯着我。
“这么看我干嘛?我瞎掰的。”我颇为心虚道。
突然蒸气升腾般的“嗤嗤”声响传入耳内,恍若惊雷,大惊失色之下竟发现原本杵立不动的鹰杖急速旋转起来,鹰喙中有阵阵青烟喷薄而出,刺鼻的味道霎时在空气中蔓延!老天!莫非就是硝的味道?难道我的乌鸦嘴真这么灵?心中不禁哀号不已。
一个愣神的当儿,林锐已如冲天鹞鹤般向鹰杖掠去,俯身拦住转动的铁杆,看他全力以赴之势,便知机关启合的力道极大。鹰杖受到外力博弈,旋转瞬间由快变慢,但仍是缓缓转动着,并无停下的趋势!
“佳木,取弓箭!”林锐一语喝醒梦中人。
“噢!”慌张应着,在江锋的示意下,跌跌爬爬从几具尸身下翻找,终于手忙脚乱地寻出一副弓弩。
“佳木,快!射鹰眼!”林锐高声下令道。
“我……我,我不会射箭呀!”我急得大叫。几十丈的距离,让我一个从未拉过弓的人去射豆大的鹰眼,这不是要我老命么?求救地看向一边的江锋,可重伤之下的他却连胳膊也是难以抬起!
“别慌!佳木。你一定行!江锋,教她!”林锐坚定道。
“伸臂执弯弓,力发挽当胸。眼心观箭矢,百步可穿杨。”
听了江锋的二十字真言,只觉四肢僵硬,头脑更加发木。抖呵着半跪于地,左手持弓,右手搭箭,缓缓运力拉至满月,移动准星向鹰眼瞄去。
“左眼还是右眼?”发现新问题,我再次急得尖叫。
“左眼!”
“好!”眼一闭,手一松,离弦之箭捎带着呼啸之声破空而出,直入西北向。
扔了弓,抱头卧倒在地,心中烧起高香求神拜佛。轰隆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过后,泥尘沙石铺天盖地袭卷而来,落得人一身灰头土脸。趴了半刻时分不敢动弹,听得周围声响渐渐归于寂静,忍不住支起身战战兢兢朝向一旁江锋道:“怎么样?”
江锋年轻的面庞露出激动之色:“姑娘好箭法!”
“真的啊?”大喜过望,一个箭步窜向江锋,举爪,扑倒,掐住他脖子又笑又跳。
“姑娘……手下留情!”江锋干咳着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才发现在我的荼毒下,小子一张俊面已是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掐的还是难为情闹的。
“唔,不好意思。”松开手,猛地想起还有个林锐,赶紧提起破烂的裙裾向鹰杖方向奔去。
鹰杖断为几截散落在地,里面是黪黑粗壮的引线,这地下果然是埋了威力极强的火药!四下张望,却是不见林锐,心头一紧,莫不是方才……
“林锐!你给我出来!”我急得快要哭出声。
“在这里。”面前一堆沙砾倏地长身钻出一人应道。
“你没死啊?”微嗔着一拳击向他结实的胸膛。
“很想我死么?没那么容易。”林锐笑着侧身捉住我的手。
双双向地上的铜鹰看去,却见一支白羽箭正没入铜鹰的右眼!
林锐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朝向我一副后怕的表情:“好险!佳木,多亏你从来都不肯听我的话。”
“错!这次我听了,只是箭不听我的而已。”我忿忿甩开手道。又有些小郁闷,刚被江锋夸过,还以为真能百步穿杨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