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夏惜朝豁然开朗的神情,身上虽还难受着,心中却一下踏实许多。
“惜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没见着她一进来的脸色,灰白得吓人。”绿意也是一肚子搞不明白。
“这症状确实凶险,倘若佳木再多食些桂花糕,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心一下又抽搐起来,“夏大哥,难道糕里有毒?不会罢?吕小姐和我一同吃的,她会不会有事?”
“非也,佳木,这只是阴错阳差罢了。有些人的体质特异,生来便不能食诸如花生、榛实、杏仁之类的硬壳果类,误食后即会发生种种类似中毒的症状。”
“啊?”结果实在是出乎意料,这具身体居然是过敏体质,那岂不是以后好多好吃的都不能吃?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那岂不是人生少乐趣?
“若是如此,像佳木这般体质的人,起先并不知道吃哪些食物会于己不利,如何能避免类似情形呢?”绿意疑惑道。
“这好比神农尝百草,食了断肠草,才知其有毒,不试不得知啊。像佳木这般体质的人,百中难出一二,平时进食时稍注意些,吃新鲜东西先少弄些尝尝。记清楚没有啊佳木?你今日若是只食了少量桂花糕,必不会发生如此状况。”
“记牢了。”郁闷,吃了十多块而已,谁想差点把小命给弄没了。
“佳木,你这情形就不必再开方子,多喝些姜汤,泡泡热水澡,等体内寒气散尽便没事了。”
“好好。”不用喝中药实在是太好了,我小鸡啄米般点头应道。
“说来也是奇怪,我去年遇到过一病案,症状和你几乎是一模一样,也是误食杏仁,但他是浑身发热,出红疹,你却除了眼底、喉间充血外,寒气极重。”
“你碰到的那倒霉鬼是男的罢?男女有别嘛,有什么奇怪?”过敏反应因人而异,不可能一成不变吧?
“有些道理。”夏惜朝微笑道,“佳木,你可有些内功底子?如能运功将寒气逼出,休息一晚,明日定是活蹦乱跳。”
头上黑线重生,活蹦乱跳?咋听得那么别扭呢,好像我是个不死小强似的!偏要做回病西施给你们看看,运什么功啊,补觉才是王道。
迷迷糊糊睡着,仿佛又回到了那诗画江南。红墙小院,绿树清风,空气湿润醉人,独自坐在天井中听四方屋檐滴水瓦中水珠串落的声音,“嘀嗒,嘀嗒”是那样的清脆动听,如岁月细水流长,淡淡地诉说着人心底最深刻的念想。
恍惚中床边似坐着一人,一只温热又有些糙糙的手掌在摩挲着我的发,掌心暖暖地让人安心不已。身体忽被人扶起,大股热力从背脊之上的神道、至阳两处大穴奔涌而至,在体内发散。
“三哥!”我睁开眼惊呼。
“闭目凝神,意守丹田。照我说的做。”身后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
合上眼,顺气调息将丹田之气引出,沿任脉而行,只觉真气所及之处,寒气顿失,周身筋脉似又复苏跃动起来。
“静须如山岳,他强由他强。我自闻不动,清风拂山冈。
动当若江河,他横任他横。行气如曲珠,明月照大江。”
按着心法调息一周天,眼睛已睁不动,身体软乏直想好好睡一觉,但心底一个声音又在拼命催促自己醒过来。
“三哥?”我喃喃低语,一切都好似梦境一般。迷蒙之中有人将我扶着躺下,盖好被子。
“是你吗?”用尽力气举起一只手向空中抓去。
“睡罢。”低沉的声音的在耳边响起,手已被纳入被中。
“那你不走。”
“你得听话。”
悠悠醒转,不知是什么时候了。房中除我之外竟再无一人,不敢出声惊动旁人,急急跳下地在窗前屋外张望。沈离早已不见踪影,难道真的是在做梦?不可能!死命摇摇头,脑子清醒得很,身上寒气已散也是铁一般的事实,为何他不愿现身?就这样不理会我独自离去?回到床边坐下,止不住心灰意冷。
“佳木,快把这吃了。”林锐冲进房内将一粒绿豆大小的红丸递到我眼前。
“什么呀?”我皱眉道。
“相信我,吃下去。”林锐一脸诚恳。
“哦。”反正这小子不会害我,吃就吃罢。伸手接过小丸,一口吞下,有股子柴胡的味道。
林锐看我乖乖服下药丸,神情似松了口气。
“佳木,答应我两件事好不好?”
你还有完没完?真是得寸近尺!
“不好,你叫我去死我也去啊?”我来气道。
“我怎么舍得……”林锐被我一句话堵得语塞。
“唉,好了!你说说看,能办到我尽量帮你。”眼看暧昧的气氛有蔓延趋势,赶紧出声打断。
“佳木,你能不能不要计较西亭她……”
“我和她计较什么?她又不是有意的。”不禁哑然失笑,原是这点小事,怕我告状牵连他表妹来着。
“佳木,你太善良。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
脑子瞬间短路,张了张口竟说不出话来,任由林锐将我搂进怀中。
不会吧?大大!放过你表妹,也用不着对我以身相许吧?
“佳木,我林锐对天发誓,定会生生世世爱护你,不让你受丁点委屈。”
听了此语,不由打了个激灵,这小子跟我来真的啊?忙伸手捂住他的口:“你不要乱说啊,我没答应!”
“你不信我?佳木?你看着我!”林锐急切地捉住我的手,伤痛的眼神逼人窒息。
“我……我和你不适合。”奋力甩开手,我慌乱地低头转身。
“佳木,你那么善良,为何对我却如此狠心,连拒绝都丝毫不留余地!”林锐话音中带着悲怆。
“你忘了我罢,我不值得你这般待我好,终有一天你会发现,有更值得爱惜的人等着你。”宽慰的话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心上仿佛被人重重锤了一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我的好岂能不知?只是这世间最难勉强却是一个“情”字,我不能勉强林锐喜欢我正如我不能勉强自己忘却沈离。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心不动,物不动;心不变,物不变。我和林锐皆是执着之人,注定难以堪破这化相,扯断纠缠。
林锐欺身近前,将我反转相对,一把拉过我的手按至他胸前,话音中满是深深的伤:“已经在这里了,你倒是告我个法子,如何能忘?”
是啊,刻在心上又如何能忘?硬生生的割去怕是永久的伤!我亦做不到,又如何能告诉你?
深秋的夜风卷着阵阵寒意从窗外吹入,木然举着的手掌之下已没有了温度,回过神虚抓一把,是一手空落。林锐不知何时已走远,泪顺着脸庞滑落,竟不知为谁,这无情的一刀又何止是插在他一人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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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之下外表庄深的大和殿,内里却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繁华景象。远嫁新罗的安宁公主带着一双儿女回燕云省亲,迢迢数千里,来回行路便要花去数月,为迎接她们的到来,内务府操办了盛大的欢筵。今儿是第三发,出席夜宴的皆是宗室近支,随安庆早早入席,放眼四座都眼生的很。时不时有人问我年龄、爱好,心不在焉地应着,百无聊赖地看这些贵妇欢谑谈笑,发觉自己真的是很难溶入这看似热烈的氛围之中。
“珑姐姐,玥姐姐。”安庆扭头向邻桌来人惊喜地打着招呼。
“公主,只知在家安心养胎,也不出门走动走动,可是将我们这些姐妹都忘了?”林珑快人快语,和安庆最是交厚,这番话说得安庆倒是并无丝毫不悦之色。
“哪能呢?”安庆轻捂着小腹,略带羞涩言道。
“公主莫理大姐混说,我们侯府近日新觅了个大夫,把脉息是再准不过,赶明儿得了空去我那坐坐,也好瞧瞧你这胎是龙是凤。”林玥手轻搭在安庆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笑着言道。
“这林锐身边的可是祝家小姐?”安庆向已落座的邻桌望去。
心中一窒,本在绞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止不住向右看去,林锐背向这边正和西亭在说着什么,只觉西亭眼神似也向我瞟过,冷冷地带着一丝轻蔑。他们才是最合适的一对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些自嘲地低下头继续拧我的帕子。
“是啊,西亭是随着思宁公主一道来的,思宁与安宁坐一起了,我就将我们家西亭唤到这桌来。”林珑笑着道。
“呦,祝尚书的千金什么时候成你们家的了?”旁边一位中年贵妇插嘴道。
“可不是我们家的,前日就向皇后娘娘求了恩典了,就这几日了罢。”林珑看向邻桌言辞得意道。
“你们看看,这珑丫头得意得?自己也不知是谁家的,还在这一口一个我们家!”中年贵妇拿早已出嫁的林珑调侃起来。
“照这么说,魏王府很快就有喜事要办了?”安庆笑着替林珑解围。
一桌贵妇高声谈笑着,惹得旁桌的人都为之侧目,掺和在她们中间,我颇觉尴尬地陪着笑脸,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几日而已,他竟如此的拿得起,放得下了?转而又深深地自责起来:你究竟想怎样?既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难道还想让他终生念着你,矢志不娶不曾?心中不禁心乱如麻,陈佳木,你何时竟变得如此的虚荣与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