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薄暮的余晖映射到村边最远处的一座精致木屋,木屋外环着淡黄色的竹栅栏,里面长满了郁郁葱葱的翠竹,另一旁的黑土里却是几行菜蔬,中间是一洞小池,池里淌游着几条小鱼,与池子相连的是一湾小溪,溪中五彩卵石静静地漾在里面,清泉涌动,潺潺湲湲。
一阵晚风吹过,吹起了一曲悠扬的笛声,随笛声望去,却是一名绿裙少女光着脚丫,坐在溪中大石上端着一杆青绿竹笛,专心吹奏。
少女身边落了几只小雀,环环盯注着她,好似在聆听。那笛声或清脆、欢快,或忧愁、迷茫,她吹得不像什么曲子,更像是随心而鸣,但也优美动听。
“悠妹。”蛮小川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缓和。
筱悠听见蛮小川的呼喊,紧忙收了笛子,别在腰中,提着裙子,满是欣喜的跳进溪中,踏的水花四溅,娇声回应:“哥哥,你可回来啦。”
筱悠的声音脆如黄鹂,莺莺入耳,让人听了心中欢喜愉悦,可蛮小川看到筱悠腰中绿笛,心中越发苦闷,不由怒声道:“你愿不愿意明天陪我一起去万兽山?”
筱悠疑道:“万兽山?为什么要去万兽山啊。”
蛮小川见她面露疑色,以为筱悠不肯,顿时觉得形单影只,孤苦难言,不禁呜咽道:“我从小感悟不到灵气,而爹又只教了我舞刀射箭的功夫,害得塔古他们都欺负我没有小兽,现在就连你也来欺负我。所有人都在欺负我!”
筱悠看他伤感至极,不由心中激动,忙辩解道:“哥哥,我就明天与你一起进山。”
蛮小川闻言立即拍起手来,又蹦又跳,筱悠看他高兴,心中也是欢快。
这时只听一个粗犷的声音由远传来:“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转眼那声音就到了跟前,正是一个骑着骏马的高身大汉,那大汉精神奕奕,显得孔武有力,露出的两条臂膀肌肉虬结,隆错突兀,仔细看去,却是一条紫色大蟒据着脖领盘在手臂。
蛮小川看见这大汉,连忙讪笑道:“爹,你回来啦。”
蛮小川他爹蛮大石是蛮族遗民,当年大战,蛮族落荒而逃,无数遗民被迫抛弃,惨造灵族屠杀,那时蛮大石仍还年幼,独自漂泊海上,饥寒交迫,昏昏欲死,无巧不巧,被出海打渔的塔族人救了下来,塔族擅长打渔耕作,人又和善,按时赋税,因此与灵族并无冲突,蛮大石所幸就此留了下来,他心怀感恩,却觉得无以回报,于是便将蛮族不传之秘,驭兽之术传给了塔族,从而造就了塔族现在全民驭兽的景象。
蛮大石翻身下马,抛出身上大刀,笑说:“来,川儿,给爹舞个刀决瞅瞅。”
蛮小川极不情愿的接住大刀,他不好拂逆,只好抖了个刀花,盯着紫色大蟒打趣说:“爹,你且瞧我新学的斩蟒刀法。”
蛮大石大感好奇:这小子从哪学的新刀法?念想未至,只觉身上一寒,紫藤蟒窜天而出,瞬息之间就盘绕在蛮小川身上。
紫藤蟒本就是奇兽,后又跟随了蛮大石多年,早已通灵,它知道蛮小川寻自己逗乐,当下也不伤他,顺着蛮小川衣袖裤管飞速滑去。
紫藤蟒身子冰凉滑腻,灵动无比,上窜下穿,惹得蛮小川瘙痒难耐,滚地大笑。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直到蛮小川认错,它才流转出来,盘回到蛮大五肩头,迷着两只小眼,将脑袋据在蛮大石脖上,傲娇的瞪着蛮小川。
蛮小川这才捡起大刀,正色起来,舞出了他爹教他的伏流刀法。
这刀法是蛮大石在伏流川磨砺多年所创下来的,其势威猛,刀路灵活,适合山川作战,以进退出伏为纲领,专门用来制服猛兽。
蛮小川从小在山野长大,体骨强健,舞起大刀也是虎虎生风,但是这套刀法讲究攻退相连,以攻为退,以退为攻,蛮小川总觉自己年少气盛,可以一招致命,招招全力,不留后路,看的蛮大石连连摇头。
蛮小川自我感觉良好,笑问:“爹,你说我这刀法怎样,现在能去万兽山驯服奇兽了吧。”
“蠢材!我早说过十分力量留三分,如果你还是这般架势,五年以后也别想进山。”蛮大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蛮小川将刀一收,反说:“五年?五年之后只怕川儿已经十八,孩子都会跑啦!”
蛮大石呸道:“就你?谁会嫁给你这臭小子。”
蛮小川也不言语,就是笑意盎然的盯着筱悠,筱悠俏脸一红,轻咬丹唇,颊似粉霞,紧忙低了头。
蛮小川不禁心潮涌动,跳上一块大石,只见他明目清亮,挥撒衣袖,朗声说道:“我曾在梦中,梦见自己为天地主宰,我左手化作流光,只为予你一世芬芳,万众仰望。右手劈开天地,仅为做你生死嫁衣,亘古记忆。悠妹,梦若不醒,我亦不弃。今日梦醒,我娶你..哎呦。”话还未完,蛮大石再也看不下去了,脱了鞋子,一把砸在他的头上。
蛮大石头也不回,连连呸声道:“晦气,晦气,养了这么个倒霉儿子。你跟着你娘进城买卖,别的没学会,这花言巧语可端到学的是好。我瞧你啊,这辈子都进不了山,抓不得奇兽来咯。”
蛮小川摸着脑袋,也不回嘴,只是心中哼道: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偷偷去。
夜晚,蛮小川辗转反侧,心中尽是自己从山中回来骑着吊睛大虎在塔古他们面前显露的威风样貌。
他干脆坐在竹椅之上,听见呜咽的风声打着吱呀的门窗,偶尔参杂了几许虫鸣,目光移转,一缕微光照射下来,透过窗映在斑驳的地上,晕开一圈圈涟漪,那涟漪有如波澜,越发壮丽起来,忽地,从中飘出一团彩云,那彩云缓缓将他包裹,他浮在其中,只觉整个世界空灵而迷幻。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身边充溢了无穷无尽的彩云,蛮小川心中大骇,这是什么?
蛮小川挥了挥手,那些彩云从这边散开又到一旁汇聚,仿若有意识一般。
蛮小川正要再去挥搅,突然那些彩云开始变化,化做万千人和物,应接不暇,蛮小川觉得有趣,渐渐,看了许久,发现那些事物没一件自己所钟意,那些人也没一个自己认识的,他不由心中烦躁,正想将那彩云挥散,突然有一朵彩云变成了筱悠的模样。
筱悠冲他微笑,叫着他的名字。
蛮小川忽觉心中悲伤,看筱悠站在身前,却好像身隔天涯,失落之感几乎将他窒息。
他突然怒不可遏,是谁要这样戏耍自己,使得自己竟会为了一朵云彩而伤心。
蛮小川狠狠的捏了拳头,冲筱悠打过去,心道:让你骗我。
随着娇嗔,筱悠应声而飞,重重的落在地上。筱悠眼波流转,幽怨的看着他,轻声说:“哥哥,你为什么打我?”
蛮小川大叫糟糕,走上前去,急忙说:“悠妹,你怎么也到这里了?”
筱悠轻轻一笑,挣身站了起来说:“我当然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这是你的梦。来,哥哥,我带你去看你的世界。”说罢,伸出小手,悬在空中。
蛮小川拉着筱悠的手,只觉身子一轻,已然飞了起来,两人冲破迷离的彩云,越飞越高,忽而世界一片清晰,下面正是自己所在的村子,孩子们在溪边抓着鱼虾,妇人们在村子里忙活。
蛮小川眯眼看去,循着绵长的小路看到了自己的家,爹和娘正坐在家中水池边谈笑。
蛮小川想去看万兽山,只是筱悠速度越来越快,狂风呼啸,一转眼就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座巨峰,高耸万仞,像一把利刃斜刺云霄,险绝异常。
蛮小川站在巨峰之巅,周围云绵雾漫,千山时隐时现。
风声呼啸魂欲失,万丈巨像掩青池,幽台犹如菩提座,开天辟地傍山衣。
云雾飘散,他这才看见,自己对面立着一个万丈巨像,直通天际。
而巨像之下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地上绘满了奇异玄冥的图案,犹如蒲团。
他定了定睛,才发现蒲团中正站着一个男子,小如米粒,只剩一袭黑袍在空中飘摇,威势睥睨。
蛮小川想看那男子的正脸,他往山的另一边跑去,可他发现不管怎么跑,永远都只能看到那个男子的背影。
蛮小川累的气喘吁吁,心中恼怒,正拿起一块碎石想向那男子掷去,忽然天空一片光亮,万丈巨像动了一下。
他仰起头,去看那巨像的脸,可天顶更高,云雾更浓,怎么也看不清。
他这才想起让筱悠带着自己再飞上去瞧瞧,环首四顾,筱悠早已消失不见了。
这时,那黑袍男子身子也动了起来,幻出一把通天巨刃将巨像劈的层层碎裂。
巨像不慌不慌伸出一指,轻轻将男子压在地上。
男子不断挣扎,又好像在跟巨像说着什么,可距离太远,自己根本听不见。
只见巨像放开男子,那男子越说越急,手舞足蹈,形若狂癫,巨像却一直不为所动。
那男子仰天长啸,震得山石乱颤,蛮小川几乎要掉了下去,忽见那男子直直的跪了下去,狠狠的叩着头。
那男子越叩越凶,头破血流,溅了满地,这时,只见一声悠远的叹息,好似是那巨人发出。
巨人将脚一踏,地面顿时裂开一个大洞,大洞之中传出巨大的引力,将万物都吸了进去,瞬时间地动山摇,天旋地转,天地间的一切为之震颤。
蛮小川只觉晃得更厉害了,四周风声鹤唳,头疼欲裂,却听到一个声音。
“哥哥,醒醒。”筱悠轻轻的晃着竹椅上的蛮小川。
蛮小川缓缓睁了眼睛,扶着脑袋,说道:“悠妹。”
筱悠看蛮小川醒来,端来一杯热水,说:“哥哥,你怎么睡在椅子上啊。赶紧喝些热水,别受了风寒,今天我们还得去万兽山呢。”
蛮小川接了杯子,揉揉眼睛,这才发现天还未亮,仍是漆黑,一阵凉风吹过,不禁打了个寒颤,蛮小川紧忙喝了两口热水,心道:原来是做了个梦啊。
筱悠见他神态恍惚,便问:“哥哥,你怎么了?”
蛮小川听得筱悠话语中的担忧,不由想起梦中自己打了筱悠一拳,更是惭愧,讪讪说:“没什么,只是做了一个怪梦。”
筱悠甜甜一笑,宛若桃花,拉起他的手来,说道:“快走吧,再晚些只怕宛如娘和伯伯就要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