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王旭不知道从哪里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我,那封情书不是苏甜交给政教处的,而是同班一个女生打扫卫生的时候,在苏甜的座位下面捡到的,后来就被送到了“执法处”了。
为此,苏甜还被班主任做了一通思想检查。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不仅仅没有感到一点点生气,顿时又觉得内心又是百花齐放,鸟语花香。不管是谁送到政教处的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苏甜根本没有对我那么决绝嘛。想到这里,我心里激荡起一股浩然之气,我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像一个潇洒英俊的侠客,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以侠骨柔情,肝肠寸断。
学校演播室中间摆着一台黑色的摄像机,镜头前面摆着一个主席台,依次坐着各位领导以及各年级组长,而门口站着的就是六名犯罪嫌疑人,其中一个就是我。
那五个家伙和我差不多都认识,他们的罪名就比较另类,什么拿街机子儿冒充硬币在食堂买茶叶蛋,什么大半夜拿钓竿在校园的池塘里钓鱼。
相比之下,我绝对是最纯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说我因为写情书给女孩却被对方送给老师了,他们一个个都面露鄙夷之色,仿佛我犯下比他们更龌龊的罪行。当时我就清醒地认识到,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
由于早恋是今天重点批判的主题,为了着重提高批判会的目的性和教育意义,雷千岁故意将我作为“压轴戏”安排在最后出场。王旭对我有点不放心,还特意跑来对我进行战前动员和辅导,他说:“等会你千万不要紧张,要控制好情绪。”
“你怕我被吓哭?”我有种受辱的感觉。
王旭说:“不是,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担心你会在这么严肃的地方笑场。”
“..”
前面几个轻犯一个个接受裁决评审之后,声泪俱下的发表了“发自肺腑”感人至深的忏悔感言,表示今后一定要遵从校规,三从四德。有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同学,估计是周杰伦的铁杆粉丝吧,他在发表检讨演讲的时候,拿着检讨书的手一直在不停的抖动,甚至由于过度紧张最后一句竟然被念成了:听妈妈的话。顿时,面前那些老师的表情瞬间就变成石膏像了..
终于轮到我了,我站到话筒前面朗读上次写的检讨,雷千岁就坐在我的正对面,我尽量不看镜头,脸上带着一副我自己觉得很沉重的表情,像是给雷千岁致哀悼词。我一边念着检讨书,一边想着自己心爱的女孩正通过闭路电视看着我的时候,我便不由的心生一股凛然之气,心中YY着某种电视剧中男主角被邪恶反派打伤之后,女主角万分心疼而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我幻想出来的场景剧情唯一一点实际的作用就是:从始至终,我都保持着一种忧郁而深沉的气场。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觉着的。
正要谢幕之时,副校长却在发表一番有关早恋的讲话,此刻我非常困窘,被全校数千双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这种滋味非常难受。
不知道副校长说了什么,雷千岁突然对我发问,所有人都看着我,包括镜头。
我一时只顾想着苏甜,幻想着她对我甜甜的微笑。我一头雾水的“啊”了一声。
雷千岁将问题重复一边:“方羽同学,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感到后悔?”
当时我就震惊了!这算是什么垃圾问题?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我的那封情书,写的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引人陈思,都发毒誓这辈子非苏甜不娶了,你现在问我后不后悔?
我以大局为重,配合你演一场杀鸡儆猴的戏而已,你还真把我当冤大头了?我就算真的后悔了,也绝对不可能当众讲出来啊,?特别是当着苏甜的面,否则以后还怎么混?这简直是美剧当中冲突激烈的高潮剧情啊,你竟然还真想让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我身上?
我慢慢的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换了一脸认真的表情,雷千岁看到我认真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认为我会给他这个多余的问题一个他意料当中明知故问的答案。
面对着那黑洞洞的镜头,不,那不只止是一个镜头,那是数千双眼睛,同样苏甜的目光也在那数千双眼睛之中。我的心里已经做了一个答案,可能我这个回答会摧毁这个严肃的会议,但是——我还是决定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镜头,说:“我——不后悔。”
说这句话的那一刻,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国家的重要领导人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那年轻的有力的19岁的心脏就那样有力的跳动在我的左心房中,发出强劲的“嘭嘭”的跳动声。
当我盯着镜头的余光看到雷千岁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次,他是真的被雷到了!
那天傍晚的天气非常好,走出学校演播室的时候,西边铺天盖地的一大片火烧云,我的白衬衣都被映得红彤彤的。
各个班级刚好下课,,学生们像出栏的猪一样涌出教室直奔餐厅,许多以前认识或者不认识我的人现在或许全部都认识我了,因为我在一路上遇到了好多给我打招呼冲着我微笑的人,甚至连年轻的男女老师都意味深长地对我哼笑。
经过教室门口的时候,刚好碰到苏甜和几个女生拿着饭盒走出来,旁边几个女生一边不停地大声议论着一边不时笑出声来。苏甜的脸泛着红潮,显然几个女生肯定拿她打趣了,本身这个年龄段的男女生之间的感情就微妙而尴尬。就在她们笑着的时候,苏甜抬起头看见我,立刻像见了鬼似的朝旁边退了一下,便很快走开了。
身后又是洒下一咯咯的笑声,女生们起哄着的“噢哟”在走廊里回荡着。
我开始有点像醉酒一样,迈出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端,这竟然有着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像是在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