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众差罗拜虬髯叟 群侠难擒燕子飞 (2)
又见后面又有一道光华,如飞的直赶过来,不知是怎么人。珊珊此时也顾不得许多,见他来得将近,与武刚打个暗号,各把身子一伏,绝不作声,且自放他过去,看他走到绊马索左右,始大喝一声:“燕子飞,你今夜往那里走?”在后假意赶来。子飞果然暗吃一惊,也不回头,往前奔去。两个执着绊索预备拿人的捕伙,心中甚是欢喜,见他走到索边,喝声:“在这里了!”黑暗中竟是把燕子飞拦腰捆住,后边花珊珊与武刚飞奔过来,正要拿人。不妨飕的一声,子飞起手中宝剑,竟将索子割为两段,依旧逃去。第二道索也是这样,第三道铁链他已预防在先,没有绊得住他,已被砍断。众捕役连声:“啊呀!”一个个手执断索、断链,面面相觑。珊珊、武刚大呼诧异。武刚尚要勉强追赶,珊珊明知无用,且见天已微明,恐有意外,连呼:“不可。”
众人正在屋上闹做一团,忽然又有一道光华劈面的星飞过去。珊珊眼快,隐隐见是一个紫面蜷须的异人,触动了梦中之事,暗想:“莫非竟应在这蜷须之人身上?”抢行一步,即在屋背上双膝下跪,高喊:“老英雄慢行,有下情奉禀。”众捕役见百忙中珊珊忽在屋上向空行礼,不知为了何故,多来问话。瞥见面前有个手执宝剑、五十向外年纪、一张紫色脸、满嘴胡须根根蜷曲的人,不知是从那里来的,各吃一惊,也多纷纷跪下。
原来此人非别,正是仙侠虬髯公。他自从在柳叶村与聂隐娘追赶燕子飞未曾拿获,回至土地祠中,略息片时,因念云龙、飞霞尚在东省,虽离临安甚远,但秦桧是个杀害忠良不能容物的人,既然闹下行刺重案,岂肯干休。必定要到处行文,查拿刺客,刘公岛万万不可存身。故此把捉拿燕子飞的心事暂付缓图,驾着剑光,先至山左,找到云龙夫妇回至临安,往小云栖取了二人行李,又到韬光山净慈寺中会齐黄衫、红线并雷一鸣、白素云等众仙侠。虬髯公将途遇燕子飞,现在山阴县界内的话诉述了一番。黄衫客道:“此种人留在世上,造孽无穷,我们必须把他除去方好。”聂隐娘道:“若论此人的武艺,算他十分高妙,我们却还不在心上,奈他也会剑遁之术,因此不易捉拿。我们现在临安无事,何不同往山阴一行。
黄道长的作事,最是细心,且认认那贼这一把剑,可是空空道长下山时所取的‘青芙蓉’,困怎剑光甚青,照得人眼多睁不开来。”黄衫客道:“说起空空道兄,他是到这里临安来的。我们连日打探他的消息,多说半月前曾见一个矮小精悍的人,不时在街上行走,却不见他做甚买卖,也不知住在何方。且今久已不见,谅来不在这里的了。我们心上正在狐疑,并且文贤侄夫妇在秦相府行刺的案儿,日来缉拿得很是上紧,俺观寺院那一处不曾查到。凡遇面生可疑之人,必要着实盘诘。幸亏文贤侄夫妇并不在此,否则很有些儿不便。我们现下正好离却临安,且与虬道兄、聂道姑等同往山阴,看一看燕子飞究是何等样人,顺便并访空空道长的下落,岂不甚妙。”红线等多道:“言之有理。”于是,众仙侠即日起身,取道山阴进发。
到得山阴,住在三岔道西街口悦禅巷了性庵中,打听燕子飞近日作事。虬髯、隐娘深叹:“连日不在这里,容得他造恶多端。”暗暗感叹。当晚三鼓以后,各仙侠定下一计,按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路,一共四仙四侠,恰好分做八起,密地拿人。虬髯公是东路,出了俺门不到三四百家门面,巧巧在条十字街口,与燕子飞相遇。虬髯公也不打话,挥剑便砍。子飞星光下认得是他,大吃一惊。只因领教过两次,明知本领不在自己之下,不敢交手,急驾剑光飞逃。虬髯也驾剑光追来,中途与珊珊等相遇,求请慢行:“有话奉禀。”
虬髯公见屋面上跪着一个女子,后面又来了许多短衣窄袖、手持索链的人,猜到必定是县中捕役。因想:“子飞往西路而逃,西路有红线拿他,西北一路又有素云,颇可放心。”故把剑光一敛,立住了脚,动问众人:“因何阻拦去路?”珊珊禀诉缘由,并问虬髯公高姓大名:“方才从西面而来,是否追赶恶贼。如今此人已去,天色渐明,如能求助一臂之力,可否再于今夜拿他?”虬髯听毕,尚未回言,只见东边一道红光,如飞奔至,想:“是红线来了,不知曾否得手?”因将手向光中一指道:“你们且慢。俺且问问他来。”喊声:“道姑慢走,俺在这里。”空中刷的一声,落下一个红衣红裤、手执宝剑的中年妇人来。珊珊及众捕役见了,明知也非等闲之人,又俱叩头不迭。红线不解何故,双手扶起珊珊,又令众人起去。
虬髯公把珊珊等两次奉官府之命、抓拿燕子飞未成、与花信已死、珊珊欲替本县太爷与民除害及代父报仇的话,说了一遍,问红线:“可曾遇见此贼?”红线道:“我在东路守侯,见半空有一道青光飞至,料是此人。正想拿他,讵忽往下一落,顿时不见。后来,我按着那青光落下的所在寻去,却原来是一所客店。虽想此贼必在店中,无奈天色已明,不便下手。因此要寻见道长,再议拿他之策。”珊珊闻言,躬身问道:“这客店可在三岔道大街之上,房屋很是高大?”红线道:“一些不错。”珊珊道:“既然是那所客店。此店名悦来居,不但安寓客商,他的前进房屋一边是所酒楼,一边是所茶楼,二位何不竟去访问访问,他可住在这个店中。我们今日便可往店中去向店主要人,岂不甚好?”虬髯公道:“此话说得也是。如今天已大明,何妨竟往悦来居一行。倘果此贼住在里头,他们现有县太爷的公文,查出实情,怕他飞上天去,便可就此下手。”珊珊等一听大喜,又多跪下称谢,并问二人姓名。虬髯仍旧说是“裘善”,红线只说姓“红”,珊珊等遂让二人先自下屋,自己也与众捕伙跳下地来,着人关会街上各捕,多在悦来居茶楼上会齐。
红线领着珊珊等同往。因是妇女,不便吃茶,只在店门外守候。虬髯公回到了性庵,邀了众仙侠一同多往悦来居来。聂隐娘、素云、飞霞三人,寻见红线、珊珊,合在一处外,余人俱上楼泡茶。珊珊问一问人已到齐,乃令武刚持了牌票去见店主,访问店中有无此种形迹可疑之人。主人回称:“店中来往客商甚多,却俱安分守己,并且大半乃是熟人。惟有一个临安口音的人,来了数天,每日卧病不起,却看不出他是何等样人,用钱很是撒漫。”武刚问:“此人可是五短身材,二十余岁年纪?”店主人道:“正是。”武刚忙问:“现在那里?”店主人道:“今日不知因何起身甚早,即刻出外,想是往茶楼上用早点去了。都头何不自去看看?”武刚说声:“甚好。”回身别了店主,飞步向茶楼而来。
果见一个身材瘦小之人,在东壁厢坐着,桌上泡了一碗茶,放着一大盆包子,在那里吃些茶点。众捕伙见武刚来了,使个眼色,意欲动手。武刚看早上遇见的那个姓裘之人与姓红的女子一个不见,因急把头一摇,向外便走。原来虬髯公怕燕子飞认得出他面貌,倘被看见,分明是惊弓之鸟,定要飞逃,故此也在楼下候着。武刚下来寻见,说知就里,复与珊珊等说过,大家准备好了,方又大踏步上楼,向众捕伙把手一招,齐齐的喝一声:“闲人各散,快拿要犯!”一窝蜂奔向燕子飞面前。短刀的短刀,铁尺的铁尺,尚有几个拿着隔夜的断铁链当做软鞭用的,一共有十数个人一哄而上。
黄衫客与雷一鸣、文云龙三人,见众人动手,也多掣出仙剑向燕子飞砍来。茶楼上那些吃茶的人,听见是捉拿要犯,乃本县的都头为首,却不知要拿那一个人,只吓得一个个身体抖战,往外飞逃。子飞好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雳,又无器械在身,双手急把桌椅推翻,提起两条桌腿当做兵刃,向众人一扫,扫开一条路来,奔至楼窗口往下一望,想要跳楼而逃。谁知楼下边埋伏着许多人,那个蜷须老者与红衣妇人并两次拿他的一个年轻女子多在其内,心下大惊,回转身体欲与众人拼一个你死我活,手中的两条桌腿被黄衫、云龙各人一剑,砍做四段。雷一鸣又当头一剑劈来,子飞慌了手脚,没奈何弃去桌腿,起一个着地扫,把众人扫开。百忙中一眼看见了一件救命的东西,心中大喜,抢行一步,两只手拿在手中。
正是:不道死中还得活,偏惊绝处又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