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狩猎民俗
一、狩猎习俗
狩猎是一种古老的生产方式,它和采集一样,是土家族原始社会以及后来相当长历史时期的重要经济活动之一。随着社会分工的进一步细化和生产工具的完善,狩猎活动成为土家族的一种重要生产方式。据《华阳国志》、《后汉书》等史籍记载,土家族先民“人”在秦昭襄王时射杀白虎立功之后,成为秦国的义人,“板楯蛮”七姓免去了租赋。后来汉高祖恢复对“人”租赋的征收,“板楯蛮。”
“射虎为事”,长期过着狩猎为主的经济生活。土家族人虽然在很早以前就有了“刀耕火种”和“火种水薅”的粗放农业,但到元明清的土司时期,仍然“喜渔猎,不事商贾”。土家族人在农闲之时,或三五人一群,或十几人一伙,上山打猎,既刺激、惊险,锻炼人的胆识,又可以猎取美味佳肴,补充营养。土家族达官贵人也喜打猎,如酉阳有白鹿井,就得名于当时一土司打猎,“逐一白鹿,跳入井中,水出成井”。后来,人们狩猎对象的范围逐步扩大,不仅猎取兽类,还捕捉鸟类及爬行虫类。“改土归流”以后,随着中原先进的农耕文化逐渐传入武陵山区,土家族农业生产得到了快速的发展。这时候,狩猎已不再是土家族经济活动的主要手段,而仅仅把它作为补充生活资料的一种形式。
土家族聚居的武陵山区沟壑纵横,山高林密,崇山峻岭中栖息着种类繁多的鸟兽。这里既有狮子、老虎、狼、金钱豹、野猪等猛兽,也有山鸡、山羊、野兔、竹鸡等鸟兽。因此,土家族人有天然的狩猎场所,也有天然的猎取的对象。土家族人狩猎的工具既有最原始的如石块、木棒、大刀,也有精心制作的如卡机、弓箭、火铳、猎网、陷阱,还有经过人们驯化的猎狗,有时还使用很多人都会制作的肉包炸弹(弹子)等等。
石块和木棒是最原始的狩猎工具。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又出现了改进的工具,如大刀、卡机、弓箭、火铳等。土家族用的弓箭箭杆主要用竹或树藤制成,弓弦多用牛皮或树皮藤。
麻绳。最早的箭头是树刺(在现在的武陵山区,还有小孩用树刺做箭头,用来射杀飞禽和小动物)后来使用金属箭头,其威力更大。
秦代土家族的先民(人)用竹弩箭射杀群虎,说明最迟在秦代,金属箭头已经被土家族人广泛运用于狩猎活动。土家族弓的种类也比较多,有手拉弓、脚拉弓、自动引发弓等等。而在土家族人的业余狩猎活动中,自动引发弓是使用最广泛的一种狩猎工具。所谓自动引发弓,就是将箭安装在野兽经常经过的地方,用绳子拉住机关,并将弓箭伪装起来,野兽经过时触动绳索,箭便脱弦而出,从而猎获野兽。自动引发弓的使用,既达到了狩猎的目的,还能让人们有空余时间从事生产劳动,从而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
火铳,也被人们叫做土枪,是土家族人最重要的狩猎工具之一。
使用前在枪膛里灌入一个大铁砂或铁砣(被当地人称为“码子”)用它狩猎较大的野兽;或灌入多粒细铁砂,用以狩猎较小的野兽或飞禽,用这种方式打中野兽则被称为满天星、大开花,打鸟类有时一枪可打中多只。火铳后来成为土家族普遍采用的狩猎工具,即使在现代,还有许多土家族人可以自制土枪,在重庆土家族家庭里也还经常能看见土枪。
卡机是用夹子夹住动物的一种狩猎工具,有竹质和铁质两种,主要是铁质的。安放卡机在当地被称为“放套”。卡机安装于野兽经常经过的道上,用绳索拉住,一头拴在树上。野兽踩中卡机,触动机关,卡机便紧急合拢,卡住野兽的头或脚,使之无法脱逃,猎人在方便的时候到放套的地方捡获猎物即成。
猎网有大网和小网两种形式,一般用麻绳或棕绳织成,网头用绳索串起来。猎网安装在野兽常常经过的路上,用树枝伪装起来,网口张开,网头用绳索相连,一头拴在树上。使用大网还是小网,要依据猎物脚印的大小以及安装猎网的地形来确定,一旦野兽进入网内,随着野兽的挣扎,网头自动收紧,从而使野兽无法逃脱。
陷阱也是土家族人业余狩猎使用的比较广泛的一种方式。分竹枪陷阱和盖板陷阱两种。所谓竹枪陷阱,就是在野兽出没的地方,挖出一个深坑,坑底插满竹尖朝上的竹枪,坑面用树枝或者杂草伪装,野兽掉入陷阱被刺死或刺伤。盖板陷阱则在井内接绳,井口旁放一张门板或桌面板,野兽掉进陷阱触动机关而牵动绳索,门板或桌面板倒下盖住井口,野兽则被关在井里,无法逃出,坐等猎人擒获。
猎狗是土家族人狩猎的重要工具。其作用有两个,一是因为它的嗅觉灵敏,能寻找野兽(土家族人称为闹山)二是由于它的速度快,能追赶野兽,与野兽搏斗。猎狗在土家族人的狩猎活动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此如果猎获了野兽,对猎狗是要优先照顾的,一般是将猎物的心肺等内脏给猎狗吃。
土家族狩猎方式有单独狩猎和集体狩猎两种,猎物分配保留了原始共产主义的平均分配形式,一旦猎获野兽以后,便在猎获野兽的地点清点人数,不管是否是打猎队员,即便是看热闹的或过路人,只要当时在场,就可以分得一份。猎物从山上扛回村后,大家动手剥皮去毛,除击中猎物的人分得多一些(中第一枪的叫“头彩”,分颈子或头,中第二枪的叫“二彩”,分1只腿)其余人则是平均分配,每份数量大致相等,好坏搭配,用棕叶包好,放在两只合盖的簸箕内,摇转几下,凡有资格获取者只能选取露在簸箕外的棕叶,各拿1份。
由于居住在高山深谷,林木茂密,野禽众多,因此野禽大多成为土家族人猎获的对象,猎获野禽的主要形式和内容有:
(1)打野鸡。土家族人在打野鸡前一般要喂养野鸡:从山上捡来野鸡蛋孵化或捉小野鸡驯养,使野鸡在听到主人的特定信号后跑到主人身边。经过人工驯养长大后的野鸡称为“媒鸡”,如果发现某处有野鸡,则用媒鸡去欺骗野鸡,一旦将野鸡骗到射程之内,主人便伺机射击。为了不误伤“媒鸡”,要求狩猎者必须有过硬的枪法。主人往往在猎获野禽后还要将禽毛沾上禽血贴在枪管上,以表示猎人对枪的感谢。
(2)套竹鸡。土家族人平时喜欢饲养和训练竹鸡。家庭饲养的竹鸡有两种用途:平时,或作为家禽以丰富食品种类,或聆听其鸣叫以活跃气氛;狩猎的时候,又可以它作为“媒子”诱套野外竹鸡。套竹鸡有套竿套法和竹笼套法两种。套竿套法就是在套竿一端拴上用绳索做成的绳环套,在绳环套中设置机关,野竹鸡进入绳环套踩动机关,绳索自然收紧绑住竹鸡。竹笼套法就是将“媒子”关在竹笼里,旁边放置一个空的竹笼,笼门设置机关,竹鸡进入空竹笼时踩动机关,笼门自动下落,将竹鸡关在笼里。有时在中间放一个装有“媒子”的竹笼,四周用多个空笼围住中间的“媒子”笼,“媒子”由主人特定信号鸣叫,竹鸡听见“媒子”的鸣叫来笼旁玩耍或斗殴,进入旁边任意一个空竹笼则无法脱逃。
二、狩猎文化
渝东南土家族在长期狩猎活动中,形成了带有鲜明民族特色的狩猎习俗,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猎神崇拜
由于土家族经济文化的特殊性以及地域的封闭性,土家族人在长期的狩猎活动中,形成了猎神崇拜这样的原始信仰。狩猎活动在土家族早期经济发展中居重要地位,甚至进入农耕时代以后,狩猎经济仍然是土家族经济生活的一种重要补充形式,因此,猎神崇拜一直相传至今。祭祀山神的目的是祈求山神降恩于猎人,一是允许猎人进山打猎;二是保佑猎人平安,不被野兽伤害;三是赐猎物给他们,让打猎者满载而归。
渝东南酉阳、秀山、黔江等地土家族信仰的猎神主要是“梅山神”,又称“梅嫦娘娘”。相传她是一位十分能干的猎手,在一次猎虎中,与虎同归于尽,死后被土家族人尊为神。难能可贵的是,在土家族人的意识中,猎神不是男子而是女性,这明显带有母系氏族的文化意识。梅山神庙宇一般设在偏远荒僻之处或悬崖之麓,庙宇仅为几块石板砌成的小屋,非常古朴原始。土家族人凡是在狩猎前和狩猎后,都要祭祀“梅山神”。他们相信,在武陵山中、酉水河畔等地的百兽都听命于“梅山神”,人们祭祀她,是希望她能将野兽召集到一起,赐给他们猎物。祭祀的时候一般由经验丰富的年长的“猎头。”
主祭,也有请土老司主祭的。主祭人将“梅山神”像倒立于石屋之中,其余的猎手则倒穿蓑衣,盘腿而坐,主祭者口念梅山神咒,并在神庙周围插上三角形小纸旗,以求“梅山神”保护猎手平安,不受野兽伤害,祈求狩猎有成。狩猎归来,一般会再祭“梅山神”,以示对猎神的酬谢。祭祀时,将猎神像立正,并化香纸,供上所获猎物。
除狩猎时祭祀猎神之外,每逢除夕之夜,猎户或经常打猎者在祭完祖先之后,还要单独在屋角祭祀猎神,以祈求来年狩猎顺利平安。
2.山神崇拜
渝东地区土家族也有将山神视为猎神,认为山神主司山中野兽,出猎时,要在山神庙祭祀山神,请求山神准许狩猎。回来后还要谢山神,某些村寨每隔3年还要举行隆重的山神庙会。《酉阳州志》载,金紫山、灵萃山、火山坝、龙头山均建有“山王庙”,当地土家族百姓定时前往祭祀。其祭祀山神有3种形式:“献牲祭”、“压钱祭”和“日常祭”。
献牲祭祀山神,多为狩猎的祭祀仪式。他们相信山中野兽均归山神管辖,现今酉秀黔一带尚有民谚“山神老爷不放口,虎狼不咬猪和狗”这样的谚语。由于狩猎者的安全与狩猎的收获都与野兽有关,因此狩猎前,“猎头”要率猎人祭祀山神,祈求神灵允许并帮助猎人狩猎,保佑猎人安全。如果猎获野兽,则又要用所猎获的野兽祭祀,以感谢山神的保佑和“恩赐”。
“压钱祭”,当地人称为“压码子”,清代顾采的《容美纪游》中说土家族百姓“每出必携纸钱压于土地(山神土地祭台)下,土地神则来护之,虽鼻干眼草中无羡也”。这种祭祀非常简朴,只需要用3张纸,3根香,压在神台上即可。
“日常祭”则在上山从事劳动生产中举行。平时上山打柴或割草,归来路过山神庙时,往往在山神庙前留下一根柴火和一把茅草,以示对山神的酬谢,并祈求山神在下次上山时再施恩庇护。
后两种祭祀更多带有农耕文化色彩。因为作为居住在武陵山区的土家族人,山是其生活的主要来源,无论是狩猎或农耕生产,山是给他们提供资源的重要场地,因而对山神的崇拜成为其狩猎、农耕信仰文化的主流。而随着经济的发展,单纯的山神祭祀已很少见,除打猎者偶有祭祀外,山神祭祀已大多被土地神祭祀所替代,或者将山神祭祀与土地神祭祀合二为一了。
3.媒山会
媒山会是土家族狩猎者的组织,在土家族聚居的每一个山寨,都成立有自己的媒山会。围猎要众人合力,土家族人推选有勇有谋而又有丰富狩猎经验的人为会长,主持打猎工作和祭猎神事宜。什么时候开始围猎,如何分配所获猎物,伤亡事故怎样处置,均由媒山会决定。
4.赶仗
土家族把围山打猎称为“赶仗”,不同的地方也有称为“赶场”。
“赶山”的。赶仗是土家族集体狩猎形式的集中体现。一般在冬季或者农活较闲时进行,而又通常以每年农历正月初一至十五为聚众赶仗的主要时段。
土家族在除夕的当天晚上要请“猎王”回家,准备组织赶仗,祈求保佑赶仗能有丰厚的收获。传说猎王叫“禾撮”(土家族语为“围猎”之意)每寨选有一户猎主(媒山会长)在猎主住房的右侧外立有小神屋专门供奉“猎王神”,人们认为“猎王神”平时赶山在外,临近过年快要赶仗了,应将他请回山寨,与大家一起过年,一起赶仗。
请“猎王神”一般延续两个晚上,到正月初一晚上为止。请神仪式非常热烈。以三五人为一组组成若干小组,每人带有鸟铳、火把,登上村寨周围各个山头。猎主带领几个小组至远离村寨的中心围猎场所迎请“猎王神”。请神时由猎主带领众人呼喊三声,接着一齐鸣放鸟铳,这样反复进行,一直把猎王迎回山寨。预先等在周围山上的人,听到喊声和枪声,都一齐呼喊和鸣枪,于是枪声四起,火把齐明,枪声、火把、呼叫声伴随着除夕之夜的各种娱乐活动,整个村寨一片沸腾,无比热闹。最后,各路队伍汇集至“猎王神屋”前,众人连呼三声,鞭炮、鸟铳齐鸣,猎王就位,请神结束。
接着由猎主或老猎手部署赶仗事宜,将猎人分为若干小组,在赶仗时各司其职。一是侦察组,负责侦察野兽的行踪,通常被称为“理脚迹”,多由有经验的分辨野兽脚迹的能手组成,他们依据野兽的脚迹,就能判断野兽的种类、大小、脚印的新旧以及野兽的去藏所在。二是环网组,负责结绳张网,通常被称为“安壕”,多有身强力壮、有勇有谋的人组成,他们能判定野兽行走的路线,选择较好的壕口布置猎网。三是堵卡组,负责阻击野兽,通常被称为“坐欠”,多由枪法准、刀法快、沉着勇敢、机智敏捷的人组成,他们善于选择卡口,会隐藏、有耐心,而且眼明手快,奔跑迅速。四是闹山组,负责赶山驱兽,通常又被称为“梳山”,多由侦察组配合组成,他们会“理脚迹”、肯吃苦,脚快手快,声音洪亮,报信及时,猎狗便在这个组指挥下行动。五是围场组,人数不限,男女老少皆可参加。
围场一般是通过预先发现的信息确定的。土家族人凭着丰富的狩猎经验,能判断野兽的大致地点和种类。除此之外,一般还可以由以下几个方面因素确定围场:一是看山。看山势,山大不大,是连山还是独山;深不深,是否有幽谷险壑,野兽可能会藏在什么地方。二是看兽脚、兽路和兽粪。三是通过动物眼睛和声响判定兽类。四是通过观察猎犬的反应判断野兽情况。
土家族人在长期狩猎活动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并将这些经验浓缩成一些精要的语言,以指导后来的狩猎活动。如“打虎要胆,打猪要转,打鹿等坳,打鲮(穿山甲)挖眼”,“横打野猪直打虎”,“出现窝的野物安倒壕,乱跑的野物安顺壕”,“脚迹新,快撵莫消停;脚迹老,肉走了”,“山上打野猪,事前看退路”,“撵肉要围山,肉在山里转”等等。
围场选定的第二天早餐后,参与狩猎活动的人则带着“粑粑”等干粮上山赶仗了。如果一时围空或被野兽突围逃跑,则又迅速重新确定新的围场地点。一般每天少则围一次成功,多则两三次成功,有时甚至出现一连数日围而不得的情况。有时大的野兽脱走百里之遥,他们则携带饭米或干粮,穷追不止,即使在外追逐几天几夜,也一定要将野兽猎获以后才会停下来。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赶仗在渝东南土家族地区已逐渐退出了当地人们的经济生活,在个别地方尚有遗存,那里还能依稀看出土家族赶仗的文化气息,但更多地成了人们过年时的一种娱乐方式。
几十人甚至上百人,带着猎狗和猎枪,进入山林,猎狗的狂吠声,人们的呐喊声,汇成一片,场面蔚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