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贻渝
期盼
彭水要修电站了!乌江沿河两岸水淹地区的村镇全部都要移民,要搬迁了!这个消息像风一样吹遍了彭水县的山山水水大小乡镇,传到了坐落在乌江边上的万足乡。要修电站的消息如同一声巨雷在万足乡的天空炸响,惊醒了宁静沉睡了几百年的苗乡古镇。
长期以来,彭水县一直属于国家级贫困县。多年来一直过着贫困生活的彭水人民渴望脱贫、渴望致富的心情是迫切的、强烈的,只是一直苦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如今得知家乡要修电站,要移民,要开发旅游,心情能不激动?人还能平静?与水淹线以下其他乡的乡民一样,万足乡的全体乡民在得到本乡已被划在水淹线以下,即将全部移民搬迁的消息后,顿时喧闹起来沸腾起来。人们纷纷走乡串户问亲访友,打听相关政策,询问赔偿标准,揣摩实施办法。猜测各自家里将会得到多少赔偿,盘算自己的搬迁去向。万足乡人人如此,万足一村的易波以及其家人也是如此。易波三十多岁,苗族,妻子也是苗族。夫妻俩在万足场镇上开店做生意卖小百货,儿子读小学,一家人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要修乌江电站的消息,打破了以往的平静,也让易波一家人处在了兴奋之中。
乡里开会传达相关文件时说,修建乌江水电站,将给全县经济带来巨大的发展,电站修好大坝蓄水后水位增高几河相连,高峡出平湖景美如画,是发展旅游的极好资源。而旅游发展为大家带来的好处是不可估量的。为此,万足乡的全体乡民无不热切盼望无限憧憬日夜期待。人们盼望电站早一点儿开工早一日修好,憧憬着修建电站给自己的家乡带来美好的变化,期待富裕幸福的日子早一点儿到来。万足乡的全体乡民心情是这样,易波一家人的心情也是这样。他们天天盼望,盼望着工程队早一些进场,盼望着电站早一天开工。
服务
2003年4月,大唐公司十八局工程队进场,万足乡上的村上的干部与100多群众一起买来鞭炮到河边去迎接。在干部群众的欢声笑语中,在热闹喜庆的鞭炮声中,两台挖掘机突突突地开进了河滩。这个庞然大物对万足的全体乡民来说,是个新鲜玩意儿。男女老少们兴奋地奔过来跑过去追逐着,观看着,议论着。对家乡即将要发生的重大变化好奇地猜测着憧憬着,对家乡巨变即将给自己生活注入的新鲜活力满心期待。易波是个有心人,他在猜测憧憬期待的同时,还热情地关注着工地的施工情况,热心尽力地为工地服务。
工程队进场以后,工地上的工人对棉絮、被套、脸盆等日用品需求量较大。易波不辞辛劳,积极组织货源,尽力为工地服务。多年以来,万足场一直没有公路,要去县里进货都是坐船。船早上8点从万足出发,下午2点从彭水返回,进1次货基本上就得1天时间。以前,易波每月只需进一两次货就够了,工程队进场后,易波每月至少要进五六次货才能保障工地需要。人是比以前辛苦了一些,但同时也能多收获一些经济回报。易波不仅自己尽力为工地做好服务工作,还热心地组织劳动力上工地服务。
工程队进场,不仅带来了万足乡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挖掘机,带来了各种工程设备和器械,也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遇。然而机遇与挑战总是并存的。工程队刚来时,河滩上光秃秃的啥也没有,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公路没有工棚,条件极差,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没有公路设备运不进去,所有设备都要靠工人抬。打石子用的沙机、用于发电带动沙机的柴油机都是靠工人抬到工地上去的。这些又大又重的铁家伙,哪一台不是好几百斤?工人们抬得非常非常辛苦。由十一局负责的一号支洞刚开工时,需要大量工人打石子,于是到乡场上招工人。刚开始有些村民不想去。工地的办公室主任找到易波,请他帮忙找些工人。易波想,修建乌江电站,蓄水发电发展旅游,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实惠啊,大家也应该为电站出一份力。他先后找了5个人去工地干活,他觉得修建电站是改变家乡贫穷落后面貌的大好事,是自己的事,自己为此出一点力是分内的、应该的。
担忧
万足场是一座美丽的临河古镇,始建于清代中叶,已有100多年历史。现存的文物古迹有万天宫、万寿宫、肖氏宗祠和以前做生漆生意的老铺子,有雕刻着精美题字、饰文、人物、龙凤等图案的牌匾、牌坊、石拱门,还有见证了万足镇百余年历史的石堡坎、风火墙、百年老宅。万足场依山傍水风景秀丽,30出头的易波与他的父辈以及众多的父老乡亲们一样,都是生于斯长于斯,对万足乡上的每一条街、每一道巷、每一架石门、每一间瓦房都熟悉得如同自己掌上的手纹,每日里有意无意间都会浏览无数遍;对小镇周边大小山峦上的每一根草、每一棵树都如同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熟悉亲切;而对镇前那条千年流淌的、儿时无数次戏水玩耍的、长大后无数次乘船横渡的乌江,无论是长年碧清如绿玉的静流,还是涨水时的浊浪翻滚,都是魂牵梦绕依恋无比。想到世代居住的老镇即将搬迁,即将不复存在,想到与乡镇周边的山色美景都将别离在即,怎不叫人无比依恋难以割舍?然而在此时,所有的依恋不舍都如同一幅油画上的厚重底色,正被画作上的主题亮色重重地覆盖着,遮掩着。这期间,易波与妻子想得最多的还不是乡里的老街老铺老房子,不是周边山里的花草树木江里的水清水浊木舟斜渡。此时,他们整日想的是这移民搬迁究竟是怎么个搬法,怎么个赔偿法?像他们家这种情况会比别人少拿多少赔偿费?这些才是他们眼下最为关心的事,这些才是那幅油画上的主题亮色。说到这抹亮色,说到易波家的具体情况,那还得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
易波的婆婆原在乡供销社工作。1979年,县里落实政策对婆婆实行农转非。按当时政策,像这种情况除本人以外还可以再转一个带一个。于是易波以及他的父亲、婆婆都由农业人口转为非农业人口。农转非以后,每月可以吃比市场价低好几角钱的供应粮,在读书、就业、当兵等各方面的机会也都要大得多,而且读书还可以不花高价,无业人员每月还可以享受低保。在当时来说,实行农转非还是很划算的。眼下,易波愁的并不是当年的农转非,而是愁自己家的地少。
当年,全乡对农转非人员名下的地的处理办法,是拿到各自的大队讨论。其他大队讨论的结果是让其继续保留原有土地,而易波家所在大队的讨论结果,是将土地收回后分给其他社员。多年以来,只有少量土地的一家(易波的弟弟没有转)靠吃国家供应粮、靠吃低保、靠易波父亲摆摊儿做点儿小生意过日子。易波长大后结婚生子修房开门面做生意,日子也过得顺当。现在要修电站,要移民搬迁,土地少在赔偿方面肯定要比别人少,肯定要吃亏。原来修好的房子门面眼看就要没了,如果赔偿少了不够再盖房修门面,那今后一家人靠什么过日子?修建乌江电站,万足乡的全体乡民无不日思夜想翘首期盼。易波对这个事也是举双手赞成热切期盼的。但在期待盼望的同时,一想到土地赔偿,就难免有些担忧。他忧的是自己究竟能不能从移民搬迁中得到实惠?搬迁后家里的收入会不会不升反降?今后生活能不能比现在更好?期待和担忧在易波心里同时并存,相互缠绕,糅合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争议
随着前期工作的一步步展开,开工的日子也一天一天临近。2005年9月28日,大唐公司隆重地举行了正式开工典礼。移民搬迁已经迫在眉睫了。
《移民手册》发下来了。自移民工作启动以来,县上派人到鹿角、万足、善感、双龙、石盘、新田等需要移民的乡镇搞了多次实地考察,召开听证会,经过反复论证,出台了《移民须知》、《关于切实做好乌江彭水水电站移民安置工作的实施意见》、《彭水水电站彭水库区(坝区)农村移民安置实施细则》、《移民工作问答》等一系列关于移民安置办法、搬迁去向、赔偿标准的政策通知文件。县移民办公室把各类移民需要了解掌握的相关文件集中起来,印制成《移民手册》发送到每一户移民手中。
拿到《移民手册》,易波看得最详细,研究得最多的是《彭水水电站彭水库区(坝区)农村移民安置实施细则》,因为这里面的内容条款直接与每户移民今后的安置去向、赔偿多少有关,与移民搬迁后的生活好坏、一家人今后的发展前途都休戚相关。《细则》中关于农业生产安置的办法主要有4种。一是有土地资源条件的组,通过有偿调整土地就地后靠安置。二是对土地资源不足和就地后靠无条件的组,在本县范围内需要跨组、村、乡镇安置的移民,采取分散插组安置。三是集镇兼业安置。指农村移民搬迁安置到集镇,既有部分耕地耕种,又能从事第二、三产业的安置方式。四是自主外迁安置。除此之外,还有自谋职业安置和投靠直系亲属安置等方式。《细则》中明确了各种安置标准,搬迁补偿。并附有集镇新址建房人口的认定条件、移民补偿单价表。每户移民可对照《细则》结合自己家的实际情况,计算出自己将会得到多少赔偿,选择哪种安置方式。
按照《移民手册》上的赔偿标准一计算,果然如易波所料,自己家在土地赔偿这一块亏大了。当年家里3口人农转非,交出去的七八亩地全是一、二类地,每亩土地的赔偿和安置补助是9 100元和15 000元。再把其他补偿和20年的后期扶持费加起来估算,至少要少拿30万元以上。30万元可不是小数啊,这搁在谁身上也接受不了啊。妻子说,这个农转非转得太划不来了,这个合同不能签。我们去找乡政府要求转回去,把家里原来的土地要回来。易波觉得不妥,不能去找政府。夫妻俩在这个问题上出现了一点分歧。
当年农转非后,易波初中毕业去外面去打了一段时间的工,然后回到乡上做点小百货生意。1994年结婚,当年就生了个儿子。1998年在街上盖了个有30多平方米门面的新房,卖点锅碗瓢盆日用百货,家里每年把生活安排过去后还能有两三千块钱的结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觉得还挺好。哪里想到现在修电站搞移民赔偿差距会这么大。当年乡里定的土地政策是每户人口增不加,减不退,30年不变。易波结婚后妻子户口转过来也没分到土地。现在家里这几亩坡地还是弟弟当兵走后,父亲把弟弟名下的地转到自己头上的。这些地多是九十类地,赔偿不了多少钱。
这个事让易波很伤了一阵脑筋。按照这个赔偿标准签合同,自己太吃亏,不签吧那又能怎么办?还能真去找政府闹?现在执行的所有实物手册、调查指标都是经过国家多年移民工作总结出来的经验,再结合我们这里的实际条件、经济生活的实情来综合考虑,最后才达成了《移民手册》,这应该是比较合理的。当年家里3个人农转非后,自己已经吃了这么多年的供应粮,婆婆、父亲和自己也享受了这些年的低保待遇。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靠自己劳动挣钱过日子,今后还不是一样靠自己劳动挣钱过日子。现在就是去找政府闹,地已经分给别人了,闹也闹不回来了,反而还让别人看笑话,没多大意思。再说,修建乌江电站,是库区经济发展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库区经济发展了,自己也是受益者。作为移民,还是应该把胸怀放宽一点把眼光放远一点,不能只盯着眼前这点事儿,不能因为自己有点意见就影响库区搬迁。易波在心里翻来覆去琢磨了好些日子,最后终于自己把自己的思想工作做通了,然后慢慢把妻子的思想工作也做通了。
选址
2005年12月15日正式召开了万足乡村组干部和部分群众代表动员大会。在随后召开的全体村民动员大会上,村支部陈俊书记说,我们期盼已久的乌江电站已经正式开工了,搬迁也是迫在眉睫的事了。我们现在面临的是自主选址,大家一定要选好了。以前,我们村的交通很不方便,大家在农村干活进出全靠肩挑背磨很辛苦,现在一定要选一个交通方便的地方。你选址一定要选适合自己家具体情况的,要选交通方便的发展好的。如果离公路远了,今后出门办事都又费时间又花钱,不利于发展。就是你今后外出打工回来,到乡政府办个事来回都要花十几块钱的路费,划不来。大家一定要考虑好。
大会给每户移民发了一张选址意向表,让大家回去仔细商量,认真填写。
拿到选址意向表回到家,易波心里就琢磨开了。家里补偿的这点钱拿来干什么?是继续做生意还是干点别的什么?靠国家靠不了一辈子,自己又没有多少文化,也干不了别的什么大事。自己修好的门面现在也要拆掉了,没有了,今后一家人打算靠什么生活?关于今后做什么?走什么地方?大家都相互询问打听,都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也难怪,举家搬迁就好像要把一棵大树连根拔起移植到其他地方,如果移植的地方没有选对,大树就有可能断枝枯萎长不好,甚至有可能因水土不服而死亡。因选址不当,致使致富无门家道败落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啊。
乡里关于去向认定的社员大会开了4次了,已经到了该拿主意的时候了。易波觉得选址这个事还是要冷静,要结合自己的实际情况来决定。首先是要往场镇靠,要跟乡政府在一起,这样今后不管干啥事都方便。乡里有些经济条件好的人家,在彭水有亲戚的人家,都要趁这次移民的机会到县里去发展,有的已经在县里买了房。易波开初也想到过去县城买房子,但是经过反复考虑,觉得还是不能到县里去,觉得自己家没得那个经济实力去县城发展。夫妻俩经过一段时间的反复考虑,又把《移民手册》上的几种安置方式作了反复比较,最后决定选择第三种安置方式,也就是集镇兼业安置方式。2006年4月9日,易波去乡里填了明白卡,2006年5月16日,易波签下了安置合同。2006年7月中旬,易波一家人到新场镇选定了自己家的宅基地,算是在新场镇落塘坡小河村一组落了户。当时,乡里像易波家这种对安置补偿有想法有意见的移民还不少,大家都拖着不愿签字,有的还上乡政府去闹过多次。现在见易波带头签了合同,大家也就陆陆续续去乡政府把各种手续办了,把搬迁合同签了。
建房
落塘坡原是一坡山林,政府为了安排电站移民专门在这里新建了集镇。由于是山坡地,在山上新修出一条公路后,公路不靠山那一面的移民建房地就要比公路低一大截,易波家那一块地的地基就比公路低12米。也就是说,房子建起来后有3层得在平街之下。关于这房子怎么建,建多高,易波跟妻子很商量了一阵子。
他们觉得,按照现在的土地政策来看,今后家里再要想增加宅基地是不容易了。那么现在建房不仅要把自己的住房、下一代的住房考虑到,还要把孙子辈的住房也考虑进去,至少要考虑到三代人都住得下才行。下面三层通风、光线都不怎么好,不适合住人,只能用来堆货。平街一层做门面,如果一辈人住一层的话,那上面还得修3层才行。这样算下来就是6楼1底了,这要花多少钱才修建得起来呢?易波找人初步估算了一下,按照这个设计建房,至少得要25万以上。现在自己手里拿着的农村移民明白卡上显示,自己家的房屋补偿金只有九万多,还差一大截呢。就算把土地补偿、附属设施补偿及搬迁费等各种补偿加在一起,也才14万多。差的这部分资金从哪里来呢?如果将就手里这点钱,少修一两层,那以后房子不够住了再加起来是很麻烦的。再说,别人家的房子修得高,自己家的房子低,都在同一条街上住着,以后孩子大了可能会觉得很没面子,会觉得父母无能吧。夫妻俩考虑多时,决定还是按原计划修。把这些年做生意积攒下来的一点儿钱贴进去,不够再找亲戚朋友借点。先把房子盖起来,借的钱以后再想办法慢慢还。
房子动工了,一家人也就忙开了。易波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找包工,搞设计图纸,备料。水泥、河沙、木料、门、窗、油漆、管道等各种材料,哪一样不要自己照料?房屋建筑质量、修建进度,装修设计、装修质量、哪一件不要人把关操心?易波每日里早出晚归,家务、孩子、生意,一切都交给妻子打理。半年下来,易波瘦了一圈,妻子也瘦了一圈。
搬迁
眼看离政府规定的搬迁时间越来越近了,只有一个月了。2007年4月20日是政府规定搬迁的最后期限。易波给承包建房的包工头限定了时间,一定要在此之前把厨房、厕所的装修完成。同时,夫妻俩在家里找包装袋、处理剩余商品、收拾东西、联系运输车辆忙得是不亦乐乎。不仅人忙,心也不闲。担心房子到时候没建好,这边政府又喊搬迁,家里这么多货物放在哪里?一家人又住哪里?担心搬迁时东西会不会搞坏?货物会不会损失?一句话,千头万绪都要想到,诸事百体都要打理,好一个忙字了得。2007年4月15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家。比政府规定的最后期限还提前了几天。
新家好啊!新建的房子6楼1底,够大。平街的门面有80平方米,宽敞。出门就是街道就是公路,方便。搬进新家后,感觉生活完全变了样。房屋的安排大致依照原来的设想,平街是门面,二楼自己住,三楼四楼用来出租,没人租时就让它空着。自己的房子,空着也不担心会产生费用。平街的门面比原来老屋的大了许多,宽敞明亮。门面大了,摆放的商品种类更多更全面了。新集镇交通方便人流量大,生意也比原来好做些。关键是交通一方便一切都方便了。以前住在万足时,坐船去县里进一趟货,怎么着也是1天。现在这边通公路坐车去,来回1个小时就搞定,省时省钱。太轻松太方便了。搬迁半年后易波与妻子初步核算了一下,收入在原来的基础上,大约增加了1成。
当初选址时,夫妻俩也曾有过选择就地后靠的想法,现在看来选这边还是选对了。如果当初选择就地后靠,现在新建的万足乡交通仍不是很方便。以后大坝蓄水,现有的简易公路会全部淹没,万足乡将形成3面环水,没有公路通往彭水,乡民外出行动都需要乘船的格局。后靠的万足乡建成后有人提出,要求大唐公司为万足建座大桥,以方便乡民出行。但人家说这里本来就没有桥,公司也没有复建计划。再说,电站蓄水后河面增宽,建这样一座大桥至少要上千万的资金,哪能说建就建。据说,也有乡民提议自筹资金在万足修一架索桥。易波想,如果一个地区没有政府的发展规划,要靠群众集资解决交通,那可是太难了。总之在易波看来,如果当初选择了就地后靠,现在交通这一块肯定是很麻烦的,生活肯定是不如落塘坡这边方便的。落塘坡新场镇这边当街通公路隔县城近,生活方便出行方便。不论是进货还是搬点啥东西,都可以一车运到家门口,省时、省力、省钱。路烂了有国家修整,不仅是自己这一辈人不再为交通犯难,就是子孙后代也都再不会为交通犯难了。易波说,交通方便的好处现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今后也肯定比交通不方便的地方发展更快更好。这些都是修电站给自己带来的机遇,带来的实惠啊!
展望
易波的婆婆在2004年去世,享年83岁。易波觉得婆婆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乌江电站开工,看到这么大的工程还是有幸的。按照婆婆生前的遗愿,易波把她埋在了大生基。大生基背靠大山,前面开阔,面对乌江。易波觉得婆婆的在天之灵如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日子,应该是满意的、欣慰的。现在,儿子已经上初中,2006年,易波家又添了一个小女儿。一家4口过着宁静温馨的日子。对于今后的日子,妻子觉得还是有些隐忧。她说,现在看起来生意还可以,但是过几年工程完工后,工地上的几千工人全部都要解散。到时候没得人来买东西,生意还做不做得走都成问题。要是生意做不走,那时候一家人的生活又怎么办?对于未来的日子,易波的看法显然要比妻子乐观一些。
此次采访的当天下午,笔者来到易波家。走上2楼,正逢着易波的小女儿午睡初醒啼哭撒娇。当父亲的细心地为女儿脱换衣服,然后将女儿抱起在怀中轻拍呵护,父爱意浓,情景动人。
笔者问易波对今后日子是怎样看法。他手里抱着女儿,边慢慢晃动身体轻拍女儿后背边说,作为移民,我们应该要顾大局识大体,要舍小家为大家。我们把自己的土地、山林都依依不舍地割爱了,做到了政府要求的早搬迁,早发展。对于今后,我希望旅游能早一天发展起来。现在报纸上正在评选新巴渝12景,彭水的阿依河一直排名第一。我们是在阿依河景区内,阿依河是从岩溪下来到我们这里结尾,距落塘集镇不足两公里,并且著名的风景区龙门峡、龚滩都在这一条线上。今后大坝蓄水,乌江、阿依河都要连成一片,我们这里就是库区的落脚点。我希望大家为留住客人,应该在建房设计上有所考虑。饮食、住宿、娱乐场所都要设计好规划好准备好。不要到时候客人来了这些服务设施还跟不上。听说大唐公司最近要在我们下面建一个供游客娱乐的百米跑道,今后还有很设施都要建起来。以后的新码头也是建在这边,机会肯定要比万足那边多一些。
说这一席话时,易波的眼睛亮亮的,充满信心与希冀。
回望
搬进新家已经半年多了,选址前的所有彷徨、担忧、思虑都已淡去。搬家前后的所有繁杂、忙乱、辛劳都已平复。移民就像一棵移栽的大树,在新的土地中渐渐挺直了腰身,慢慢长出了新叶。易波一家人对新家新环境已有些适应,生活渐渐步入正轨,日子也慢慢理顺平静了。如果我们还是把移民搬迁比作一幅油画,那么到这时候,这幅油画就好像经过了若干岁月的磨砺,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浸淫,画上的主题亮色已经黯然淡去,厚重的底色却浓浓地凸显出来。在新场镇住的时间越长,对周边环境越了解越熟悉,易波越觉得这里好像差点什么,可又说不出来究竟差点啥,就是心里偶尔有一种空空的感觉。一天,易波突然明白这里差什么了,这里没有从小到大看惯了的乌江水,没有万天宫、万寿宫等好看的古建筑以及那一道道雕刻精美的石拱门。每逢空闲人静时,老万足场上的那些老房子老铺子老牌匾牌坊,那些古建筑墙上镶嵌着的好看的雕花窗棂、门楣上雕刻的精美花纹就会时不时地浮现在易波的脑海里。易波偶尔会想,不知万足那边现在变成啥模样了。
一天,易波独自一人又回到了乌江边,回到了那个生他养他的万足场。一切都没有了,所有的房子铺子街道都没有了,就连自己家屋后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也没有了。易波想起每年春天梧桐树上总开出无数好看的小喇叭花,如同天空飘来一朵淡紫色的云彩,久久地笼罩在自己家的房顶,远远望去,就像一幅画。易波想起许多年前婆婆牵着年幼的自己行走在落满梧桐花的路上,自己用小脚去踩那些小花的情形。想起了曾经生活在这里的许多人、发生在这里的许多事……现在一切都没有了,一切都变成瓦砾废墟了。眼前唯一没有改变的是门前这条名叫乌江的河流。乌江还是老样子,还是碧绿地静静地流淌着。自己儿时与小伙伴们在河边戏水,大婶大妈们在河边洗衣洗菜的情形仿佛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然而乌江很快也要改变了。大坝蓄水后江水上升江面增宽,乌江会变得更气派更壮美。到那时,自己现在脚下踩着的这块土地这片废墟也将不复存在了,这里的一切都会变成泽国汪洋。自己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熟悉的老家没有了,自己祖辈父辈生活过的地方也即将没有了,永远消失了。消失得没有一丝踪迹,就跟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唯有已经后靠搬迁复建的万天宫、万寿宫等复建文物还能述说一点儿万足古镇的悠久历史,唯有易波以及所有从万足搬迁出去的移民心中,还存放着一些万足古镇的美丽倩影。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射着大地,江面泛起点点金波,山川河滩废墟一片明朗。易波身披阳光久久地站立在废墟上,宛如一尊镀铜的雕像。
政府落实移民工作的口号是:“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我们有理由相信,“移民”这棵连根拔起异地移植的大树,有政府的浇水施肥持续关照,一定能在新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下根,一定能够茁壮成长枝繁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