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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铁匠岛

《航行》中写道:有一天,圣布伦丹等人被南风吹到了一座多岩的小岛,岛上“非常崎岖、多岩,满覆矿渣,而且有很许多铁匠。极受敬爱的圣布伦丹对他的兄弟们说:‘这座岛令我担忧。我不想登岸,也不愿再往前靠近。但风却不断地把我们吹向它。’

“正当他们沿着海岸行驶时,大约在一石之遥以外的地方,传来如雷的风箱鼓动声,以及一阵阵铁槌敲在铁和铁砧上的声音。圣布伦丹听到这样的声音,以手臂分别对着四方画十字架,嘴里念着:‘主耶稣基督,请引导我们离开这个岛屿。’

“他一说完,即瞧见岛上有个居民走出屋外,似乎要做什么事的样子。这个头发蓬乱、样子苦难阴郁的人一见到这些基督的仆人正紧挨着岛屿而过,即刻回到熔铁炉边。圣布伦丹再度祈求上帝赐福,并对着弟兄们说:‘孩子们,把帆升高,用力划桨,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

“他话还没说完,刚才那个野人已走到离他们不远的海岸,用火钳夹着一大块燃烧的高温熔铁,快速地抛向上帝的仆人。那块熔铁越过他们飞行了二百多码,没有打中目标。它落入海中时,海水开始翻腾,海面也冒出有如熔炉般的浓烟。

“当这些上帝的仆人驶离熔铁落海处约一英里的地方,更多的岛民跑到岸边,每人都带着一块熔铁。有些人开始朝着上帝的仆人丢掷熔铁,然后一个个又回到熔铁炉继续烧炙铁块。整座岛屿有如一座巨大的熔铁炉般燃烧,海面则像一个盛满肉类的大锅般沸腾。那一整天,他们不断听到那座岛屿传来的喧闹声响,即使看不到小岛了,耳中仍然传来那些岛民的扰攘,同时闻到恶臭。‘噢,基督的战士,凭借坚贞的信仰和精神的武器坚强起来,我们正在地狱的边缘上。要机警而勇毅。’”

大多数的学者都同意,《航行》所描写的可能是一座火山岛爆发的情景,伴随着火山口喷发的熔岩和火山灰,随风四处吹送的火山爆发硫磺臭味,地下爆炸的隆隆声,以及地表喷发的沉重巨响。但关键问题是,《航行》的作者是否只是重述所听来的故事,或是爱尔兰修士曾亲眼目睹火山爆发。而知识广博的爱尔兰修士可能阅读过古代作家有关火山爆发的叙述,或者在他们航行途中亲眼见到冰岛的火山爆发,因为这些火山正好位于通往北美洲的“踏脚石航线”上,足以作为《航行》上所描述的场景。

位于火山地带的冰岛

“布伦丹号”接近冰岛时,我心里思考着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冰岛的地理景观和故事中所提极为吻合。《航行》里面描述圣布伦丹是由南面驶近暴烈的铁匠岛。冰岛南岸有不少火山活动的证据。航海图的海底等高线显示海底散布着不少火山锥,而由凯夫拉维克(Keflavik)往西南延伸的雷坎斯山脉(Reykanes)极可能也是火山活动的产物。在历史上,沿着这座山脉,至少有六次海底爆发。例如在1783年,附近大陆上的人们曾经见到一座小岛浮现水面,在立下上刻皇家图纹的碑石以宣告其为国土之前,这座新生的小岛已被海水冲走。1973年,在稍东边的海岸外,火山岛韦斯特曼纳爆出一条裂缝,冒出的巨大岩浆流几乎席卷了岛上惟一的城镇。

有一座岛特别吸引我的注意,一座叫修西(Surtsey)的小岛,大约位于威斯特曼佳群岛(Vestmannaeyjar)西南西方三英里半处。1963年11月,这里的海底火山抬升爆发。我读到了不少有关那次激烈爆发的状况:三万英尺高的热气圆柱、喷发的飞屑高达八千五百英尺,然后落回海中;海中的火山口在海水灌浸时不断发出隆隆的闷响,最后形成一座新生岛屿,一如《航行》所描述的一样。威斯特曼佳群岛在布伦丹时代既已存在,只不过当时有个奇怪的名字:“西方人群岛”或“爱尔兰人群岛”。名称也许只是另一个巧合。既然到了冰岛,我一定要去拜访见证了修西岛诞生的人士,特别是希格多尔·索拉林森(Sigurdur Thorarinsson)。他是冰岛权威的火山专家,曾在修西岛升出水面后不久到岛上考察。

“我记得当时乘坐橡皮艇登上那个新生岛屿时,心想,圣布伦丹文字中所提到的还真精确。”当我到雷克雅未克大学拜访他时,希格多尔·索拉林森说,“当时岛屿才由海中浮现不久,还喷发着火山屑。修西的情形和古代爱尔兰修士描写的非常相似。就我所知,再也没有其他古代的作家曾经记述过海底火山爆发产生新岛屿的事。”他停顿了一会儿。

“还有一点是常被忽略的:圣布伦丹的描述非常清楚地显示,这些修士当时极为靠近火山爆发的源头。这很明显是指海底火山爆发,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乘船靠近陆地上正在喷发的火山。对我来说,我很确定这些修士的描述仅符合海底火山爆发的情况。”

现代的修西岛虽然已经是座死火山,但仍然不难看出《航行》中“铁匠岛”的情景。修西的地势颇矮,颜色黝黑,上面覆盖了熔渣和火山灰,基本上除了少数挣扎存活的低矮植物外,没有其它植被,完全是圣布伦丹当时所见的“无草无树的石岛”。而且一座新生岛屿产生时必然是熔渣喷发,海中冒出浓烟,空气中充斥着硫磺味,并有着中世纪作家生动描写的,发出嘶嘶声响的炙热海水。

古代爱尔兰人所见到的喷出海面的海底火山,可能早在很久之前即隐入水中,成为海床上的圆丘,或是被海浪侵蚀掉了。这些都有可能。可以确定的是,一直到修西火山喷发之前,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火山学家也没有机会可以如此贴近地研究海底火山。他们进行研究时,曾有人建议应该将它命名为圣布伦丹。最后,这座火山是以冰岛诗集中的古斯堪的纳维亚巨人苏托尔(Surtur)之名命名。

幸运的是,《航行》提供了火山地点的另一条线索。上面的文字说,有一天圣布伦丹和修士们见到了“北方不远处的海洋之中有一座高山。高山虽然被云雾围绕,但很清楚的是,山尖上冒着烟。风急速地将他们的船往那座岛上吹去,直到靠近海岸才停下来。不远处有一座见不到顶端的断崖。断崖颜色如煤,崖壁则陡峭似墙。”书中还记述,刚刚抵达的一名修士跳下了船,涉水前往崖脚,却嚎叫着说他被推着向前,无法回头;恶魔捉住了他,并当着同伴的面把他丢进火焰中。其他的修士仓皇推着圆舟回海上。当时风向已变,他们于是调整船帆向南驶去。他们回头望去,那座山已经不再冒烟,而是朝着天空喷出火焰,火花随后散落,整个岛屿犹如一座火葬坛。

很明显,这些爱尔兰修士再一次见证了火山活动,但这次是陆地火山,应该位于铁匠岛北边不远处。地理再一次证实了他们的故事。冰岛海底火山活动地区的北边和东边,喷发的火山形成主岛。以海克拉(Hekla)、雅佳夫加拉久库尔(Eyjafjallajokul)和卡特拉(Katla)这三座火山为例,全都位于南岸。赫克拉和卡特拉是冰岛最活跃的火山;而且,冰岛南部海岸是绵延和缓的斜坡海滩,缺乏港口或海湾,如果圆舟被风推向陆地,必然像《航行》所描述的一样,在浅滩搁浅。由铁匠岛的北边行驶时,这些爱尔兰修士必然会见到远方的火山,并受制于强烈南风的驱使,朝向海岸驶去。如果是这样,他们上岸的地点必然是在雷坎斯半岛(Reykanes Peninsula)龟裂成煤块状的陡峭黑崖下方,要不然就是这平坦海岸惟一的地标——高三百二十英尺的戴赫莱(Dyrholaey)高崖下方。今日《英国海军总部航海指南》亦形容戴赫莱为“陡峭崖壁,在邻近海岸往南延伸二锚链长{1}。”至于“恶魔”抓到的修士遭火烧一事,可能是这名修士被灿岩浆烧到,或是不慎踩裂熔岩薄壳,而坠入底下的炽热蒸气中。

研究“帕巴”的冰岛总统

还好,《航行》并非惟一一本描述早期爱尔兰教会航海鼎盛期的书籍。查理曼大帝时代的博学修士迪丘尔,亦记述了古代的爱尔兰修士经常在夏至前后前往遥远北方的一座小岛,“黄昏西沉的太阳仿佛只是将自己隐藏在一座小山丘之后,因此在那个地方几乎没有黑夜,人们可以依赖天光随心所欲,甚至在衣服上抓出虱子;如果他们爬到山顶,很可能永远都可以享受到阳光。”迪丘尔所描写的北方之岛必然和冰岛同纬度,而且仲夏的太阳只微微沉落山后形成永昼,同时就像迪丘尔猜测的,那些喜欢赏景者爬上冰岛的山峰北望,可在地平线见到子夜的太阳,并举行子夜野餐。

早期爱尔兰人造访冰岛的证据也显示在古斯堪的纳维亚人的著作里。《移民纪》(Landnamabok)为12世纪的冰岛古籍,其中描述第一批古斯堪的纳维亚人如何由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前往冰岛,并发现那儿早已住着“北方人称为‘帕巴’的居民;他们都是基督徒,遗留下书籍、钟铃和牧杖。一般认为他们必然是越过西边的海洋来此??”

“帕巴”这个字是古代斯堪的纳维亚语中的“神父”,指的是基督教派的修士,根据编年史家“博学者亚瑞”(Ari the Learned)在1133年撰写的《冰岛居民纪》(Book of Icelanders),当北方海盗出现时,这群隐士即逃离这些偏远的岛屿,因为身为基督徒,他们不愿和异教徒混居。令人兴奋的巧合来自冰岛学者克里斯蒂安·埃尔德加恩博士(Dr.Kristjan Eldjarn)。他是冰岛的总统,不久之前完成了有关“帕巴”的研究。他曾任国家博物馆(National Museum)的馆长,花了很长的时间寻访冰岛东南海岸的帕皮岛(Papey)古代遗址,并发掘了不少重要的出土文物。他也是在“布伦丹号”停泊后,第一个在雷克雅未克码头上欢迎我们的人。

“我们相信爱尔兰隐修者曾经住在此地,”他告诉我,“但我们尚未找到任何和他们必然相关的证据。《冰岛居民记》仍是极为可靠的历史线索;许多地名也透露了其历史,如帕波斯(Papos)、帕皮岛(Papey)和帕巴峡湾(Papafjord),还有一些实际地点是我们还不清楚的。我们相信这些名称都是以一度住在此区的爱尔兰隐修者,也就是‘帕巴’而命名的。”

我向艾尔德加恩总统提到我们行经法罗群岛时的体验。“‘布伦丹号’证明了那些修士以皮革船航行的可能性,”我说,“我认为您提到的这些和‘帕巴’有关的地名都集中在冰岛东南岸,并且面对法罗群岛,有其重要意义。在一般情况下,以最短的航线至冰岛,那延伸的海岸必然是驾驶‘布伦丹号’上岸的地点。看来,这又证明了地理上的吻合。”

艾尔德加恩总统看来有些惋惜。“很可惜我没有时间继续进行这项研究。我们才刚开始在冰岛寻找爱尔兰人的遗迹,要进行的事还很多。在这节骨眼上,有个问题要特别注意:在所谓的维京人时期,冰岛和爱尔兰之间往来密切,要证明在冰岛发现的爱尔兰工艺品到底是古斯堪的纳维亚人或是之前的帕巴人带入,一点也不容易。由古老的文学里,我们知道不少古斯堪的纳维亚人经由英伦三岛进入冰岛定居。同时,现代血统研究的结果显示,有相当比例的冰岛原住民源自爱尔兰和苏格兰,他们若非古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妻室,就是各家的奴隶或仆人。冰岛和爱尔兰在整个中世纪毫无疑问有密切的往来。”

热情如火的冰岛人

也许是因为这种爱尔兰—冰岛的古老联结传统,“布伦丹号”和船员受到了冰岛人的亲切欢迎。我们在雷克雅未克停留期间,协助和热情招待纷纷涌至。位于雷克雅未克码头隔邻小湾内的巴塔纳斯特(Batanaust)小船坞也说,如果“布伦丹号”需要离水上岸检测,可以免费使用他们的船台。我高兴地接受了他们的提议。“布伦丹号”已经连续在海上航行了八周,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想像的皮革船海上生存时间。我急切地想知道皮革船身的现状。于是我们把“布伦丹号”拖行绕过巴塔纳斯特,拉到岸上。她看来情况颇佳。皮革上惟一的损伤是在靠近船头的地方,显然是早先碰撞尖硬的漂流物所致。我们细细检查了每一道缝线,发现所有的缝合处都完好如初。“布伦丹号”和我们由布兰顿溪出发当日一样坚固。不过她的体形倒是有些改变。在船尾两侧的牛皮上可以见到两道深刻的皱纹,而船尾已有些下弯。在右舷的地方,由于在爱尔兰艾欧那时这面曾经置放在沙滩上,导致沙子被挤入船肋之间的皮革,因此皮革表面呈现一些波纹。不过羊毛油仍然完好地紧覆在皮革上,令我们感到欣喜。这表示我们的船只防水性能良好,而认为皮革船必须每周上岸一次重新涂脂的理论则是错误的。除了被漂流物刮去涂油的少数小地方,“布伦丹号”船身上的防水油脂虽然长了些绿藻,攀附了一点藤壶,防水性仍然极佳。我们小心地用木片把附在上面的东西都清除掉,并检查船底的皮革,情况完好。我们的船只继续长程的海洋航行毫无问题。第二天,一群冰岛儿童热忱地替“布伦丹号”的船身涂上了一层热油脂,把自己也弄得一身黏乎乎的。

我们也在船坞彻底搜查了“布伦丹号”,这是最老式的方法,将船上所有东西移走,并清理所有设备检查船身。幸好我们保留了原来的木舵桨支架,可以替换已经产生裂缝的橡木。接着,我们将其他的装备扛到船库内暂时贮存。东西都移走后,“布伦丹号”有如一条刚消化完食物的巨蟒一般,船身两侧的皮革往内缩陷了几英寸。船坞的猫看来可不太高兴。让那些船工大笑的是,这只猫闻了闻图龙杜尔的鲸油脂和干羊肉,迅速离开船坞,直到“布伦丹号”重新装备出海航行后才又现身。

冰岛通讯中心的主任也前来提供协助。

“我想我们可以帮你改善无线电系统,”他告诉我,“我建议你装设飞机无线电频率的晶体,这样你就可以使用航空波段向飞过的飞机报告你的位置。由这里到格陵兰的航路上船只不多,沿海无线电站台更少。事实上,一旦你出了雷克雅未克的范围,在你到达加拿大之前只有南格陵兰有一个站台。”

“但是船只使用航空频率不是违法的吗?”我沉吟着。

他笑着。“可能吧,但是你通讯的对象大概也只限于冰岛的飞机,或是我们在雷克雅未克的电子通讯中心,我们当然不会有异议。”

第二天,两位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技师前来替“布伦丹号”的无线电重新调频,主任又提供了另一项建议。“你需要一个呼叫代号,使用‘安达’(ENDA)如何?它听起来像爱尔兰语,爱尔兰人的呼叫代号都习惯以E开头,而且这个代号是取自‘布伦丹号’(Bren-dan)的中间字母。”

看来冰岛官员很乐意让法令有些弹性以协助“布伦丹号”。这是很难能可贵的,也是我们运气好。冰岛海岸巡防队的指挥官彼特·希格森(Petur Sigurdsson)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人。他热爱海洋历史,多年来对于爱尔兰修士使用的船只也非常感兴趣。在他亲自指挥下,海岸巡防队的协助不成问题。他们在海岸巡防队基地提供一个停泊处给“布伦丹号”,我们也由巡防队的商店补充了一具较好的锚、备用的拖船索、供无线电使用的备用汽车电池,和一个可以在暴风雨中将油洒到水面的油袋。“凡事都说不定的,也许会有用得上的地方。”指挥官贝伦·史文逊(Commander Berend Sveinsson)说。他是海岸巡防队官员,负责照管“布伦丹号”的补给。“我们的救生筏都放置这样的油袋,也许在暴风雨中会派上用场。”我把油袋拿回“布伦丹号”上时,图龙杜尔很肯定地点着头。“这个好,”他说,“我们会需要鱼油,但最好的是鲸油。”二十四小时后,他由城外的捕鲸站取回了一大油罐的鲸油。幸好他做了这件事。这个油袋后来在“布伦丹号”面临格陵兰的暴风雨时产生了极大的用处。

“如果还有任何我们可以帮上忙的,请不用客气。”我到海岸巡防队总部致谢时,彼特·希格森说。在他们的控制室,我看到一面巨大的玻璃运作屏幕,上面标示着巡逻船的活动。“布伦丹号”至冰岛的虚线仍在屏幕上。每天中午更新位置的时间,队上即有人在上面画下“布伦丹号”的小型草图,以及我们遇到恶劣天气或是巨浪打上小船的地点。“你们往冰岛来时,我们一路都留意着??万一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前往协助。”彼特平静地说。我心里充满感激。

“布伦丹号”冬眠

冰岛人惟一无法帮我们的是改变天气,以利于我们的航行。我们在一周内完成“布伦丹号”所需的补给,然后准备出发前往格陵兰。然而风向却与我们作对。强风由西南狂吹过来,那正是我们要前往的方向。我们在码头足足等了三周。我每天下午步履沉重地前往气象站查看天气图。每个下午的预报都一样,全是西风和西南风,通常是强风特报。为了安抚我们的焦躁,彼特安排我和乔治乘坐海岸巡防队的飞机前往格陵兰的外海。

飞机往西下降几百英尺后,我看着下方的格陵兰海(Greenland Sea)。那是令人看了会沮丧的情景。多日来的西南风在海上掀起翻腾的巨浪,远望至地平线皆是一道道白色的泡沫。海水的颜色呈现沉沉的灰绿色,冰冷而严峻;海面上一望无际,在“布伦丹号”必须要走的航道上,既无渡船,也无货轮,甚至见不到渔船。相反的,大约在距离格陵兰海岸一百英里处,我们见到了一座巨大的冰山脱离了陆地,朝北极方向漂去。由天空下望,那座冰山与凶猛的海洋相比显得清爽而可亲。但是在冰山和水面交界的地方,我可以见到海水如何波动和漩动,白色的冰山表面突然在海水冲刷而过时显现出冰冷无情的蓝绿色。毫无疑问,这不是一个适合中古世纪皮革船闯荡的地方。

我们回到雷克雅未克时,我做了一个决定:我们最好是把船留在冰岛过冬,等到来春再回来继续未完的航程。这个时节西航也太危险了,等我们到达格陵兰南端的送别岬(Cape Farewell)时,秋天的强风极有可能会令“布伦丹号”覆没。此外,在登陆格陵兰时,海面也已经积结不少冰面。我以爱尔兰修士当年也应该是如此调整航程安慰自己。《航行》上清楚地提及他们按季节出航,由一座岛屿前往另一座岛屿,共花了七个季节才到达西方。

我知道将“布伦丹航海计划”延迟到第二季会带来实际的困难,但是我告诉自己,“布伦丹号”不是参与横渡大西洋的竞赛。最重要的是,我们不应该冒不必要的风险。我将决定告诉彼特·希格森,他听了仿佛松了口气。“我很肯定你是对的。‘布伦丹号’顺利地到达这里,但就航行季节而言是太晚了点儿。让海岸巡防队在冬天替你照顾船只,等春天吹东风的时候你们再回来继续航行吧。”

我将船员都召集到停泊于雷克雅未克码头的“布伦丹号”上,我怀着无法预知这项计划是否能继续进行的沮丧和担心,向他们解释当前的情况。“当然,我非常希望能在明年请你们每一位都回到‘布伦丹号’上。我们是一支优秀的队伍,我们相互了解,我想我们都会同意‘布伦丹号’已经证明她有足够的能力到达新世界。”乔治、亚瑟、图龙杜尔和伊登都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明年一定会回来。

第二季航行

冬天几乎使得我们的探险暂时中止。我们各自回到自己家中——乔治回到布莱顿(Brighton)的办公室,亚瑟回到爱尔兰,图龙杜尔开始在科克朱柏附近的农场建造一座自己的房子,伊登则帮他的兄弟检修那条包租船只,以备下一季运营。“布伦丹号”孤独地停在雷克雅未克海岸巡防队的机棚里。然而第二季的计划出现了困难。预先支款促成这次行程的出版商同意增加资金,不过计划的资金仍然嫌少。为了购买补给和较好的装备、续约保险金,以及应付其他开销,我卖掉了那艘二十七英尺长的帆船“普瑞斯特·约翰号”;我的车子早就已经被卖掉,积蓄降到谷底。1977年航行季节到来时,如果我们果真到达北美,我几乎没有足够的钱可以替船员们买回程的机票。

5月初,到了召集船员回来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乔治和亚瑟,告知见面的时间。伊登是透过一苏格兰小港口的港务局长,由他摇船到伊登的船上传递信息;结果伊登需要照顾包船生意,他可以到冰岛帮我们准备,却不能和我们同行。图龙杜尔二话不说,我打电话到他在法罗群岛的农舍找他,图龙杜尔来听电话时,我扼要地说:“图龙杜尔,我是提姆。请搭周二的飞机到雷克雅未克,并请带一些鲸油脂来。”

“好!”他简单地回答,挂上了电话。五天后,来自英伦三岛的船员排队通过雷克雅未克机场的海关。乔治和去年一样轻快有效率;伊登穿着陈旧的粗呢夹克、牛仔裤和自制鞋子,还是没穿袜子;亚瑟戴了顶破旧的爱尔兰帽子。海关人员质疑地看着亚瑟。

“你由冰岛回去的机票呢?”他问。

我插话:“他是‘布伦丹号’皮革船的船员。”他马上了解了情况。“那他就不需要回程机票了。”海关人员说,“祝航行顺利!”并微笑着将亚瑟的护照还给他。隔天,图龙杜尔到达,还是像过去那么毛茸茸的,一手抓着一个褐色纸包,里面大约有四十磅的鲸油脂和羊肉干,另一手则是一枝鱼叉。

我们立刻动身到海岸巡防队的机棚探看在那儿过了一个冬天的“布伦丹号”。我最担心的是她遭到大野鼠和家鼠咬噬。我听制革厂说过皮革放在仓储中受损的事件,特别是上了油的皮革更为严重。大野鼠和家鼠似乎喜欢咬噬脂肪当食物。冰岛的冬天出奇地暖和,因此大野鼠和家鼠在野外觅得足够的粮食。它们遗留的痕迹仅有一些排遗和双层舷缘之间的一堆碎纸,看来曾有几窝老鼠在这里筑窝过冬。

“布伦丹号”的情况好极了,甚至不需要再涂上油脂,就可以装载物品,推入水中。基于去年夏天的经验,我们做了几项调整。由于海面的浮冰可能会让我们无法在东格陵兰上岸,我计划一次长程直航到北美,因此这次我们装了一百六十加仑的淡水,几乎是上次的两倍。我们同时也在船上增加了两台小型超高频的无线电,好在可能的情况下直接和飞越上空的商用飞机对话;我们也更小心地包装日常食物,以双层塑料袋装好后,采用热封口。我们的食物也有些改变。经历上一季脱水食物被海水浸湿的问题,我决定尽可能改为中世纪食品。我们放弃了大量的脱水存货,改用熏香肠、熏牛肉,以及冬天我在伦敦期间一位波兰肉贩特别为我准备的盐渍猪肉,然后再加上大量的榛子、燕麦糊和一大块圆形切达干酪(cheddar cheese)。这些是爱尔兰修士最有可能食用的食物,我的理由倒不是想仿照古代的生活条件,而是觉得这些东西适合这样的行程。图龙杜尔称燕麦粥是“最好的工作食物”,熏制和盐渍的肉类则适合航行中的任何状况。不论雨淋浪打,这样的食物都不会变质,也不需要特别保存,而风味依旧。这些中世纪食物在后来几周果真通过了考验。

我们的衣着也随着所学到的教训而有所改变。1976年的航行中,已经证明了羊毛衣物在高纬度驾驶无顶船只的优点,因此我们各自多带了额外的羊毛长袜、连指手套、羊毛长裤和围巾。亲切的冰岛船坞送我们每人一件品质极好的冰岛羊毛衣。这会儿,图龙杜尔又由机场取回一个神秘的包裹。“冰岛送毛衣给‘布伦丹号’,”他说,“法罗人也送衣服。他们直接由工厂送来这些。这是法罗渔夫穿的。”他由包裹中取出五套灰色的羊毛内衣裤,比我穿过的任何一件都暖和,而且厚上一倍。

由结束分散状态到完成出海准备,我们只花了五天的时间。重新装备一条中世纪船只并不困难。我们仅仅只是把桅杆架好,放好船桨,用皮带系好舵桨,将水和食物存放妥当。5月7日,“布伦丹号”一切就序,准备进入第二次,同时也是长途漂航行程中的主要阶段。下午5点一过,雷克雅未克港务局长用拖船将我们拖出码头,松了拖索,并向我们挥手道别。轻暖和风缓缓地将我们朝西边推进。我们由新的储粮中取出一瓶爱尔兰威士忌,各倒了一些到杯中。我举杯祝福:“顺风!”“顺风!”其他人附和。我们知道在前方等着我们的是航行计划中最困难,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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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霄大陆一代灵宗百里云霄,死后重生三百年前,重返都市年少之时,改写人生,重登世界之巅,天上地下,有我无敌!重返学堂,拾起年少轻狂,一手绝世医术,一身至尊功法,一生挚爱相随,勇斗富少,揭露黑医,国难当头冲阵在前,以重生之躯,再闯九天云外,报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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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八十一号,坐落着一座古朴的房子,名为“依舍”,仿佛自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人们前来,然而只有有缘人方能进入……依舍中,一位粉色长发,清纯可爱的女生,守着满屋的衣服,看着每一个进来的人,笑容甜美,“你有喜欢的衣服吗?”满屋衣服,或优雅,或清纯,或性感,或简约,每一件衣服都藏着一个故事,也唯有有缘人才能知晓。“你准备好聆听我们的故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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