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阑珊,凝月国的天也渐渐热了起来。
朝中风云变幻,沈家已经彻底被人遗忘在脑后,只听闻新的丞相出身寒门,并无世家大族作依托,据说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
清尘听闻这个消息,只是浅笑,就不知这个出身寒门的丞相大人,到底是皇上的心腹,还是逸王殿下的心腹。
“王妃,宫里来消息了,说是皇贵妃娘娘求了皇上去见了太后一面,自此太后对皇上日夜咒骂,说皇上忤逆不孝,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算计。”握瑜站在清尘的身边,如此说着。
“是吗?皇上拿沈家开刀,就料到会有这个结果,用皇上对我怀疑换沈家满门覆灭,很划算。”清尘神色未变,看着手中的书卷,说着。
“可比起叶家的血债,沈家只是被流放,太便宜他们了。”握瑜闻言,有些纷纷不平。
“你放心,血债必定是要血偿的,只不过时间还早着。”清尘说着,“沈家满门此去边疆,路途遥远,流氓匪寇横行,所以也会变故横生的,对吗?”
“奴婢明白王妃的意思了。”握瑜先是一愣,而后点点头,“奴婢这就让他们动手。”
“记得让宁辰带几个人头回来,相信沈媛会很愿意看到这些。”清尘说着,眼中闪过一抹狠戾,而后沉寂。
她的心软和善良,都是留给无辜之人的,而这无辜之人,绝对不包括沈家。沈家只是仇人,面对仇人,她向来毫不留情。
昔日父亲与沈鹤同朝为官,沈鹤结党营私,被父亲掌握把柄,没少针对父亲,甚至制造对父亲不利的言论,意图让父亲身败名裂。
而她自跟在萧凌身边之后,也被沈媛处处刁难,即便她惊才绝艳名动京华,在沈媛的心中也比不上沈家的权势,比不上她嫡亲侄女沈碧环。
当年若非她认定了萧凌,父亲即便无奈也不忍看她不快乐,也不会造成今日的恶果。
“是,奴婢知道。”握瑜应声离开,却在此时,锦颜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
“王妃,王爷让奴婢来跟王妃说一声,趁着天气好,王爷要带王妃出去放风筝。”锦颜行了礼,便开口说着。
“放风筝?王爷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季节,春光将尽,眼看着就是夏日,这京中可还有别人在放风筝?”清尘闻言,嗤笑一声,无奈摇头。
她越来越看不透萧逸了,率性而为到了这种程度,也不知他是如何在天星国过了这么多年,甚至在萧凌的眼皮子底下安插自己的人。
“别人不放风筝,未必本王也不能放。如今这凝月京都除了皇兄,谁还能拦着本王做想做的事情?”萧逸紧接着从外面进来,对清尘说道,“王妃不过才十八岁而已,整日闷在屋子里看书写字,把人都闷坏了。”
“清尘素来喜欢看书写字,就算是整日在屋子里,也不觉得闷。”沐清尘看着兴致高昂的萧逸,只是淡淡的抬眼,凉凉的说着。
“王妃,难得王爷有此雅兴,您就去嘛,也让奴婢们几个跟着一起。”锦颜和清尘安之若素的性子不同,却是满脸期待地恳求着。
“也好,锦颜,你去叫怀瑾做几个点心一起带上,咱们今天舍命陪君子,跟王爷去放风筝。”清尘见状,点点头,同意了。
若不是萧逸提醒,她差点就要忘记了,现在的自己正值花样年华的十八岁,本就该是和闺中姐妹们把臂同游,踏青赏景的时候,可是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最美好的年华都留给了阴谋诡计。
大仇虽未得报,但萧逸若能让她在这些寻常日子里,能有片刻不是在勾心斗角中挣扎,能让她的生活得到刹那的安和宁静,那么她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毕竟,这是她曾经求而不得的执念。
一听说要出去,怀瑾和握瑜她们几个丫头很是高兴,做事也麻利起来,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跟在清尘和萧逸的身后,便朝着外面走去。
萧逸知道秦忠的任务就是时刻监视着他和沐清尘,便索性将秦忠带着,让他跟着一起,连同车夫一起,一行七人直奔京郊而去。
其实清尘想错了,在春夏之交,凝月京都还是有很多富家公子千金相约郊游,放风筝或者划船游湖,所以京郊的草地上,并非只有萧逸和清尘他们。
“秦总管,几个丫头们没见过世面,难得出来一次,我放她们自己去转悠了,所以这里还得劳烦秦总管守着。”清尘下了车,见锦颜和握瑜两人拿着早已准备好的风筝小跑着出去,这才转身对秦忠说着。
“王妃客气了,奴才遵命。”秦忠拱手回答着,然后和车夫两人坐在马车外面,守着车里的一些物件。
怀瑾到底性子稳重,没和锦颜她们一起跑开,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萧逸和清尘的身后,便于随侍听候差遣。
“王爷不是说要放风筝吗?风筝呢?”清尘看着萧逸两手空空,便有些诧异地问着。
“放风筝这种事,自然是女孩子做的,本王不会。”萧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开口说着。
“这么巧,清尘也不会,我们就看着别人放吧。”清尘也笑着回答。
明明提起来放风筝的人是萧逸,可是萧逸却一点放风筝的打算都没有,只是拉着她在那片草地上随处走走,看着在他们身边偶尔跑过的人,脸上一片惬意。
“出来走走,是不是轻松很多?”萧逸领着清尘走到人少一点的地方,极目望去,眼前的草地一望无际地青翠,让人心旷神怡。
“其实王爷的目的,并不是放风筝吧?”清尘顺着萧逸的目光看过去,嘴角的笑意淡淡,忽然间深吸一口气,宁静安然。
“放风筝就是放风筝,王妃何必要去猜测背后的目的呢?平日里在王府深宫愁肠百结蹙眉千度,还不够么?”萧逸摇了摇头,说道,“倚楼听风雨,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王妃如今偷得浮生半日闲,应该感到幸运才是。”
“萧逸,我不是你,没有你那么豁达;你也不是我,没有经历过我所承受的。在我的目的没有达成之前,任何偷得浮生半日闲,对我来说都是浪费时间。”清尘说道,“所以,不要试图用你的思想来改变我,太过懒散,只会让我忘记了自己是谁。”
沐清尘幽幽的说着,目光看向远方,似乎透过眼前的虚无,看到了那些深藏在记忆中的过去,昔日红衣黑发的绝色女子策马红尘,辗转江湖,厮杀战场,那是属于叶倾城的辉煌,到最后都化作龙宸宫里的两杯毒酒,却是属于叶倾城的悲哀。
她是叶倾城啊……
在沐清尘的身体里躲久了,她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现在的天星公主,还是昔日的凝月皇后,她到底是听从皇兄安排来凝月和亲的玉钩,还是带着恨意和冷然重生复仇的倾城。
萧逸听着清尘的话,微微摇头叹息,他是不是,该想办法阻止眼前的女子,在这条不归路上继续走下去呢?
了解沐清尘越多,萧逸就越是心惊,甚至越是疑惑。沐清尘身上的谜团,和那抹酷似叶倾城的影子一直吸引着他靠近,靠得越近,他就越是发现,清尘对沈媛,对萧凌,甚至对凝月皇宫,都有着一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憎恨。
这种憎恨,并不是因为凝月国战胜了天星,逼的沐清尘不得不背井离乡,而是深入骨髓的血海深仇。因为她每次看到沈媛和萧凌的时候,身上的气息都会有丝丝波动,脸上虽然在笑,可眼神中却一片冰冷。
“我已经派人跟着沈碧宁上路了,等出了京都,在路上寻合适的机会动手,救了沈碧宁,我的人会把她送到南郡。”心思转定之后,萧逸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开了口。
清尘闻言,扭头看着萧逸,定定的看了片刻,然后微微失笑。前一刻还在让她不要被永无止境的算计束缚了心神,这一刻便已经将她想问的事情说了出来。
“也好,南郡是异姓侯的封地,异姓侯政绩斐然,南郡百姓安居乐业,的确是个好去处。”清尘点点头,“等沈碧宁脱险后,我就让人把沈二夫人秘密送往南郡,和沈碧宁团聚。”
清尘说完,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般笑了笑,心中尽是感慨。
不得不说,她是利用了沈碧宁的,利用沈碧宁对沈二夫人的关心,利用沈碧宁对沈家的恨意,让沈碧宁或心甘情愿,或迫于无奈地按照她的算计走下去,直至沈碧宁将夺命的双手,伸向沈家。
如今沈家落败,沈碧宁和沈二夫人获救,这也算是她对沈碧宁的补偿。从此以后,沈碧宁可以在南郡隐姓埋名,孝顺母亲膝下,过着平静安然的日子,与沈家、与逸王府、与凝月宫廷再无关系。
“王妃,起风了,看我们的风筝飞的多高——”锦颜手中拉着风筝线,朝着清尘和萧逸跑过来,身后还跟着抬头看着天上风筝的握瑜。
“是啊,起风了。”萧逸的目光看着锦颜手中的风筝线,说着。
“天下之大,这阵风……从来就没有停过。”清尘的声音苍凉而渺远,带着阵阵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