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混迹在人群之中缓缓地朝着城门口移动，城门口刚开就有大批的人蜂拥而至等着出门。我也不知道出城到底要什么手续，所以也不敢贸然上去，就夹杂在中间，打算先看看再说。
我已经将那几件精致的衣服全部送到了当铺里头换成了银子，至于首饰我还没敢动。一来是不知道行情，二来是怕那掌柜的起疑心。当的东西多了，又这么早来，被人怀疑是小偷也并不稀奇。到时候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来呢。
观望了一阵子之后，我发现每个出城的人都拿出了一张类似牛皮的东西给城门口的官兵看了一下。我找遍了湛清音所有的记忆也没能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看来，湛清音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来没用过这东西。
眼看还有几个人就轮到我了，我必须快点做出决定，到底是冒险还是回去先弄清楚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再说。想到艳娘一会就该发现我逃跑的事实，定然会派人来找，我只得一咬牙决定冒险一次。
撇开心中的浮躁，我平静下来，一如先前一般冷静的随着部队往前走。等轮到我的时候，我径直就往前走，忽视那个官兵。我自然没指望就这么能过关。
果不其然，那个官兵见我没给他看东西的意思，一伸手就将我拦了下来，不耐烦的开口提醒：“户籍证明。”
原来那东西是户籍证明！我恍然，随即无奈，我以为这样的年代肯定没什么特别好的制度和办法管理人口。可是没想到，居然连身份证都有了！虽然不像是现代那样精细，照片什么辨认信息一目了然，可是离了这个我怎么办？
如今看来，只怕我是没办法出城门了。除非我去搞一张户籍证明来。只不过现在肯定是没办法了。当下我也不慌不忙，一拍额头做出这才想起有这么回事的样子，伸手就往兜里摸去。
自然，什么也没有。我上上下下的将全身摸遍之后，憋红了脸看着那官兵无奈道：“忘记带了，看来只能回去取了。”
那官兵上下瞥了一眼，冷哼一声将我往后一拨：“没户籍证明来捣乱做什么？看你这样也不像是常出门的，连规矩也不知道。回去问清楚了再来！”然后冷漠的查看下一个人的户籍证明。
我做出急冲冲的样子，随便选了个方向就离开了。直到走到僻静的地方，这才一屁股坐在屋檐底下歇气。顺便好好地想想，现在既然出不去城门，我又该躲到哪里去？白天人多还好躲，可晚上呢？现在虽说不冷，冻不着我，可是我毕竟是个女孩子家，晚上一个人在外头游荡总归不好。而且也容易被人发现，起疑心。
想了许久，我终究还是没敢冒险随便敲开哪一家的门要求住宿。一来，人心不古。二来，容易让人起疑心。最后，我还是只能无奈的选择去客栈。虽然身上的钱不多，可是也不得不这样做了。怕就怕，客栈住宿也要求要那个劳什子户籍证明。
秉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真理，我悄悄的摸回了天香楼那条街，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客栈。好在，那店小二并未问我要户籍证明，这让我狠狠松了一口气。要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我立刻躲进房间里再也不肯出来。
昨儿紧张得一夜没睡，今天一大早又是奔波心忧的，我早已经疲惫不堪，所以几乎一沾了床就睡着了。这一觉下去，竟然就睡到了下午天快黑的时候。这个时候，天香楼应该已经上生意了吧？不知道艳娘发现我逃走了没有？应该发现了吧。
那么湛清涵呢？她会如何对待湛清涵？我默然的躺在床上，不可遏制的想起这个问题。然后不可遏制的想起湛清涵看我的那最后一抹眼神，清澈得几乎有些怕人。没有憎恨，没有埋怨，也没有欢欣，只是平静冷冽。
可越是面对这样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的心里难受得紧。我不知道到底是真的只是被湛清音自身的情感所影响，还是我自己的情感。可是，我不相信那是我自己的感情。我是一个冷漠自私、心如铁石的人，怎么会对他产生这种疼惜呢？
我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听见外头叫卖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于是爬起来，收拾了一番之后出去要了一碗面条吃。就在我站在柜台等着的时候，我忽然瞥见一个熟人，吓得我赶紧将头死死地埋下去生怕被他注意到。
那个熟人正是玷污了湛清涵的那个猥琐男人，此时他正和另外一个男人并排着往客栈外头走，一脸兴奋的说着什么事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
然而我心中的庆幸在听见他说的话之后顿时消失无踪，一股不知道算是什么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我听见那猥琐的男人兴奋的说：“天香楼艳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绝色的尤物，虽然是个小子，不过那滋味，啧啧，我前日上了一回之后，可就再忘不掉了。可惜艳娘说不卖，否则就算是花个两三万银子，我也要买来做贴身的小厮不可。你可不知道，他那肌肤滑得跟上好的绸缎似地哪！走走走，今天我带你去见识一回。保准你和我一样，再也忘不了！”
我几乎如同木偶一般的愣在原地，直到两人走过去许久之后也不能回复正常。忽然，我就想到了方才一直横亘在心里的问题，到底艳娘会如何对待湛清涵？其实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用湛清涵的身子，来弥补她的损失。在我身上损失的金钱，她会压榨湛清涵，加倍的讨回来。
而湛清涵和我一样，最值钱的大概也就只是那一副孱弱的身子了。以湛清涵的孱弱，他能忍受几次这样的凌辱？他不过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十四岁，生命的花朵刚刚冒芽。难道，就要这么凋零？
我再度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是很快的，我苦笑起来，我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何必如此多心？世界本来就是残酷的，我帮了湛清涵，可谁又来帮我？
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我晃晃头告诉自己事情就这么着了。对于湛清涵来说，家破人亡且身子不好，早些死了就早些解脱。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的，我叫的那碗面条很久也没来。我只得站在靠近门口的柜台边，百无聊赖的站着，偷偷的看外头街上的人或物。
忽然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我扭头看去，却是看见天香楼里头一个龟公拿着铜锣边走边吆喝。我心里突突一跳，以为是来抓我的，下意识就扭头不敢再看。不过转念一想，找我也不可能这么大排场吧？这也不像是找人，像是在说什么告示。
于是静下心来，我凝神的听那龟公说的话。可没想到，听了龟公的话之后，我刚刚才压下去的自责和内疚之心再度被勾了起来，他说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和湛清涵有关。
艳娘果然如同我所料想的那般恼怒，否则也不会出了这么个折磨人的法子。她竟然打算让湛清涵公开接客，甚至做情色表演！
一想到湛清涵今后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我浑身都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这就是我给湛清涵留下的结局么？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第一次，我感觉自己的自私很可怕。到底这个少年和我有什么仇恨，我要这样对他？
难道，紧紧是因为我是他的“姐姐”，所以他就只能因为我的原因承受这些么？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不是我逃走惹怒了艳娘，艳娘即便是真的让湛清涵接客，也绝不会用这样侮辱人的方法。
闭上眼，深深的吸一口气，我竭力的想要平复自己的激动。然而一闭上眼睛，我脑子里全都是那样一双眼睛，从最开始的关切倔强，到最后那一眼的淡漠平静。心里就像是有一把刀子，在狠狠地搅动，疼得我双目发涩。
如果他是我的弟弟，我会舍得这样对他么？应该是舍不得的。曾经我独自一人辗转流浪在人世间的时候，每次看到那些家人之间的亲密和美好总是会忍不住的羡慕。每一次生病，每一次几乎走到绝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我都无比想要一个亲人温暖的呵护。哪怕只是一个轻轻的握手，我也知足了。
亲人这是我从来没拥有过的东西。而真挚的亲情，是我从来都渴望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如此的讨厌和憎恨懦弱的湛清音，才会那样心疼湛清涵。因为我羡慕湛清音拥有的亲情，所以当她糟蹋这份来自弱弟的呵护时，才会如此愤怒。因为我渴望亲情，所以面对湛清涵倾尽一切对他姐姐的爱才会那样的被深深触动。
我真的已经自私到这个程度了么？我真的就已经冷血如斯了么？我悄然的在心中对自己如此问道。我真的就要见死不救，弃湛清涵于万劫不复之地而不顾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