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夕,我和妻女回老家去扫墓,祭品刚刚摆好,大哥就从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瘸一点地走了过来。
大哥是我的老邻居,今年六十多岁了,但按乡亲辈论,我管他叫大哥。大哥腿脚不好,脾气又古怪,所以一辈子都没有娶媳妇。虽然大哥脾气怪,但跟我的关系处得不错。自打村里安排他去看管公墓,我父母的坟他一直留心关照,每到清明的时候,他都事先替我把坟添好,我去了只需烧烧纸就可以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我打心眼里把他当成了亲大哥,每年一次的扫墓,其实也是为了去看他,给他送此吃的和零用钱。
今年的大哥变得苍老了许多,两颗门牙脱落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几层。谈话中,大哥几次提到死的问题,这让我心里很难受。大哥活着孑然一身,死后也会很孤独。蒿草丛生的一小片孤坟,没人祭奠,没人过问。多少年之后,那小片孤坟会被风雨夷为平地,大哥的灵魂将无处安身。想着这里,我的眼里盈满了泪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大哥见我那样,苦笑一声:“你这是干什么?我这不还没死嘛?”大哥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告诉你吧,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孤单,我有一条大黑狗和两只白猫,我要是死了,他们一定会为我守灵。”我苍然一笑,猫狗还会守灵,亏大哥想得出来。
临走的时候,大哥执意要送我们一家三去车站。我扭不过他,只好上了他的平板三轮。走之前,大哥冲两只睡觉的白猫喊一声“看家”,两只猫便“喵喵”叫着卧到了门口,好像真的听懂了大哥的话。
大哥骑上平板三轮,鞭子一甩,卧在一边的大黑狗就像得到了命令,一纵身蹿到了三轮前面。原来狗脖子上拴着根链子,那链子与三轮相边,大哥挥鞭子是让大黑狗拉车。
一路上,大黑狗拉得很卖力,还时不时地回头看大哥。大哥不住地向它出口令:“走!使劲!”每听到一个口令,大黑狗就步伐加重三分。此情此景,让我着实感动。大哥,大黑狗,白猫,三种语言不通的生命浑然成了一体,他们相互照应,让孤独的生命变得不再孤独。
平板三轮在乡间小路上前行,两旁是大大小小的坟莹。我放眼望去,发现一座坟莹上卧着两只白猫,坟前坐着一条大黑狗。我想,那坟莹下面埋葬的大概就是像大哥这样的人吧。真是生命处到默契时,阿猫阿狗也有情啊。
坐上汽车,我看着大黑狗拉着大哥渐渐远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妻女就在我身边,我们经常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伴嘴,想想大哥、大黑狗和白猫,我们的吵架伴嘴又是多么的无聊。生命应该追求默契,只有默契,生命才会浑然一体,彼此相依,不离不弃。想着,我紧紧拉住妻女的手,希望我们的生命永远不要分开……第71章 狗儿有情
我家有只狮子狗,名叫小雪。半个月前,小雪生了三只小狗。为了让她精心照顾狗宝宝,我和女儿在楼顶给她建了个“别墅”,每天都给她鸡蛋、鱼汤吃,让她享受产妇的待遇。
三只小狗很可爱,女儿每天都要摸一摸。可小雪好像不大愿意,每次女儿摸小狗时,她总是瞪着一双眼睛看女儿的手,女儿的手刚拿开,她就去舔小狗的毛,还把小狗全都拱到里面,怕谁跟她抢似的。
一天,一个朋友向我要一只小狗,我答应之后,便上了楼顶,想趁小雪“方便”的时候偷出一只来。谁知我刚到楼顶,就见小雪疯了似地从楼顶一角扑向“别墅”。小雪刚冲进去,一条眼镜蛇就从“别墅”里钻了出来,飞快地向下水管滑行。小雪狂吠着追咬,可还是让眼镜蛇逃走了。
眼镜蛇一走,小雪又跑回“别墅”,我跟过去一看,呀,三只活泼可爱的小狗已经一动不动了,是眼镜蛇把它们咬死了。小雪“唔唔”叫着,挨个舔着小狗的眼睛,好像要把它们舔活似的。看到小雪那么悲伤,我心里也一阵难受,马上下楼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朋友。
晚上,女儿为小狗的不幸罹难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我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劝了半天才劝好。第二天,我和女儿想把小狗安葬,可小雪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动,眼睛里充着血,趴在三只小狗身上冲我们不住地叫。我摇了摇头,算了吧,小雪还伤心呢,等她伤心过去再说吧。可一连好几天,小雪都不能从悲痛中摆脱出来,既不离开“别墅”,也不让我们动小狗。大热的天,小狗再不处理就臭了。我让女儿强行把小雪抱走,把已经胀肚儿的小狗埋了。
从那以后,小雪每天都唔唔叫着往楼顶上跑,然后又唔唔叫着冲到楼下。我知道,她是在哭,她是在找她的孩子。晚上,小雪也总是在床下发出唔唔的声音,听得人心碎。女儿也被小雪逗得直哭,把小雪抱到床上抚摸着:“小雪,不哭啊,不哭。”可小雪不听,还是一声接一声地呜咽。
突然有一天,小雪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们全家出动也没有找到。晚上,常在河边钓鱼的邻居找到我,说河边有一条死狗,很像我们家的小雪。我一听,连忙和女儿赶往河边。一看,小雪果然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湿漉漉的,好像是被谁从河里捞上来的。小雪怎么会死?狗是会游泳的,难道她悲伤过度,跳河自杀了?我把小雪抱起来,发现她的嘴里死死的咬着一样东西。掰开一看,原来是眼镜蛇的蛇头。我的眼睛顿时湿润了,眼前出现了一幅惨烈的画面:小雪为了给小狗报仇,每天都在寻找那只眼镜蛇,今天,她终于找到了,并追到河边,追进河里,和眼镜蛇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小雪咬掉了蛇头,蛇也在临死关头咬了小雪的舌头。埋葬了小雪,我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女儿,眼睛环顾四周,生怕女儿受到什么伤害……第72章 常回家看看
我的一位文友是四川人,来天津居住已经十多年了,从没回过一次家。理由是,她的母亲对她不好,自从她懂事起,母亲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我的这位文友有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她的母亲是个典型的重男轻女者,因为总想生个儿子,却连着生了四个女儿,她便把气全都撒到了女儿身上,动不动就要把女儿们臭骂一顿。后来,她总算生了一个儿子,便把儿子当成了宝贝疙瘩,半夜里都要挑灯看看儿子,生怕儿子变成女的。
我的文友有了弟弟之后,母亲对她们姐妹更是不屑一顾。她的三个姐姐早早就被母亲勒令退学,到村里的铁厂挣钱去了。文友学习很好,脾气又倔将,就是不听母亲的话,坚决要上学。母亲便挣了她的“鸟食罐”,不负担她的任何费用。文友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凑凑合合上完了高中。因为考上大学没人供应,一气之下便跑来了天津。
文友很能干,从打零工做起,最后自己办了一个小公司。业余时间,文友还写一些东西,小块文章常在报刊发表。每到逢年过节,文友便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上几句问候,然后给家里寄去一笔钱也就得了。文友告诉我,她不能回家,回家就得跟母亲吵,最后弄个不欢而散。她说,其实母亲也不希望她回去,她心里没有女儿,只要每年给她寄上一笔钱,她就高兴。
我常常劝文友,还是回家看看吧,母亲再不好也是自己的母亲,她未必心里就没有女儿。文友摇头叹气,说她母亲心里真的没有女儿。她说,有一年她准备回家去看看,可跟母亲通过电话之后,母亲却说,回来一次得多少钱呢?现在你弟弟正要起房子,你把路费省下来寄回来多好?文友就跟母亲在电话里吵了一架,那一年,她一分钱也没给家里寄。
今年春节前,我们一家子准备到四川去旅游,便邀请文友做向导。我说:“十多年了,你一次家都没回过,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你给我们当向导,顺便回家看看,多好?”文友突然流下了眼泪:“我母亲已经去逝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姐姐们说,母亲临死的时候都没闭上眼,就等着我回去看她……”文友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看着文友伤心的样子,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父母就是父母,他们对儿女再不好,心里也永远装着儿女。而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要学会宽容父母,他们毕竟生我们一场,给了我们生命,让我们有机会享受美好的生活,即使他们有千错万错,也难抵他们对我们的养育之恩。父母日渐年迈,我们这些身在异乡的儿女们应该常回家看看,即使是回家挨父母骂,又能让父母骂上几年?真到父母临终都难得见一面的份上,儿女们可就要悔恨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