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甘肃当兵已几年了,每年春节,我都会想家,想妈妈,想妈妈蒸做的年夜饭。
妈妈是个心灵手巧的人,家务活做得呱呱叫,特别是一日三餐,做得更是无与伦比,如果有一天妈妈能参加家庭美食大赛,准能拿个金奖回去。
没当兵的时候,每年过春节,我都凑在妈妈身边看妈妈做年夜饭。做到最后,我会向妈妈提出一个请求,让她给我烙一个糖饼。在我们那个地方,吃糖饼要到正月十五的晚上,而我总要提前半个月就“先吃为快”。妈妈每次都面对我的请求,说声“馋猫儿”,然后和面,包糖,烙糖饼,嘴角一直挂着笑。糖饼烙好了,我托到墙角去吃,糖挂在嘴边,甜在心里。
当兵了,当的还是特种兵,春节再不能回家,于是便会想妈妈,想妈妈烙的糖饼。我给妈妈写信,问她能不能给我寄一个糖饼来。妈妈来信了,信上画着一个糖饼,和妈妈烙的一模一样。我知道那是妈妈亲自画的,妈妈不但糖饼烙得好,画得更好,只是中看不中吃,勾得我嘴里馋虫一堆一堆的,恨不得马上就回家让妈妈烙糖饼吃。可是,部队有规矩,我们这种兵不到复员是不准回家的,只能干馋着。
今年春节前,我有了一个出差的任务,出差地点离我家只有一百多里地,我跟首长请示,能不能在出差期间让我回家一趟。首长考虑到我是老兵了,有一定思想觉悟,就批了我三天假。到了出差地点,我急忙往村里打电话,让街坊通知我妈,说我春节之前要回家。我知道,妈妈听说我回家,一定会早早地把面和好,等我回去给我烙糖饼。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家里的灯还亮着,房顶烟囱上冒着徐徐的炊烟,一个身影在屋里晃动着。那是妈妈,妈妈正在给我烙糖饼!我激动得声音有些硬咽,大叫着“妈——,我回来了!”便小跑着冲进屋。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抬眼望时,见妈妈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倦在胸前,托着一个包好的糖饼正一拐一拐地往外走。我顿时愣住了:“妈,您怎么了,您的手脚怎么……”妈妈看着我,眼里涌出了泪花:“妈就你一个儿子,还不是想你想的,你回来就没事儿了,坐那等着,妈烙糖饼。”妈妈从我身边蹭了出去,我的眼泪从眼角淌了下来。
原来妈妈得半身不随已经多年了,怪不得妈妈给我寄画饼,她是不能烙糖饼了,那她今年会怎么烙?我扭头向外屋望去,见妈妈挪到锅边,一只脚轻轻地趟着柴草,僵硬的左手在锅上一抖一抖,将糖饼抖到锅里,然后全身趴在锅上,拄着拐杖的手扔了拐杖,快速地把糖饼摊平,翻转……我走过去抱起妈妈,说:“妈,我来。”眼泪啪啪地掉到锅里,发出滋滋地响声。
那个糖饼我没有吃,要带回去慢慢吃。妈妈看着我,泪光里带着笑,说:“没事儿,吃吧,我还能包。”说着,便用拄着拐杖的手去揪面,在案板上赶,然后把赶好的皮放到倦缩的左手上,一点一点艰难地包……我走过去托住没包好的糖饼,说:“妈,别包了,您还是给我画吧,看您画的糖饼跟吃了一样。”妈妈一指柜上的一个纸盒子,说:“画的也有,我一天画一张。”
我打开纸盒子,里面有厚厚一打子“画饼”,栩栩如生。妈妈是左撇子,用右手画成这样是何等不易?我把一张“饼”放到嘴里,扮个鬼脸,说好吃。妈妈笑了,笑得泪流满面,说:“馋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