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有开夜车的毛病,所以每天中午我必须要睡一觉,如果这一觉不睡,我会觉得头昏脑胀,思路不清,整个下午都打不起精神,什么事也做不好。
我这个毛病家里人谁都知道,特别是老婆,每天午饭后她就会催着我去睡觉,而她则在客厅里看电视,顺便担任我的“午睡督办”,女儿说话声音高了,她会叫女儿小声点儿,女儿开门关门动静大了,她会关照女儿轻一点儿,保证我在一个超低噪音的环境下舒舒服服地睡一个午觉。
老婆这么好,是在她高兴的时候,若是我惹她生气了,她就会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但要辞去“午睡督办”职务,还要亲自扮演起“恐怖分子”的角色,我刚闭上眼睛,她会在我耳边猛然弄出一声巨响,看到我被吓醒,她便解气地坐到电视前,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高,咬牙切齿地跟电视叫劲:“我让你睡!”
老婆出演“恐怖分子”还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她效仿“法西斯”。她演“恐怖分子”我还可以借助自己深厚的定力去排除干扰,在噪音的间隔处打两个呼噜。她一向“法西斯”学习,我连偷着打两个呼噜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婆露出“法西斯”嘴脸,一般都是我把她气到发疯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她就会用刀子扎我的“软肋”:“你不是中午不睡不行吗?我就不让你睡!”然后便锁上书房的门,手中端一杯冷水,看着我坐在沙发上眼皮打架,只要我的上下眼皮“拥抱”时间超过两秒,她便对我冷水浇头。看着我被困倦折腾得生不如死的样子,她在那里脚尖点地,身子乱颤,那样子,跟中美合作所里给“共匪”上刑的特务别无二致。
有一次,我又把老婆气得眉毛倒竖,二目圆睁。我知道,老婆肯定又要大刑侍候了。可我头天晚上赶稿子睡得太晚,凌晨四点才躺下。我往沙发上一坐,看着老婆手里的冷水,心中暗暗叫苦,这家伙太不讲人道了,我困得就剩半条命了,她还忍心修理我,哎,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我实在难以忍受困倦的折磨,便眼睛一闭,心说,由她去吧,她往我身上浇冷水就浇冷水,浇汽油就浇汽油,先睡一觉再说,如果醒了之后还活着,再跟她理论。
我大概真的是困极了,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我有了些知觉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沙发上,衣领湿了,但脖子上缠着干毛巾,脑袋底下也多了一个枕头,身也是多了个毛巾被。再侧耳细听,客厅里的电视也没有开,偶尔还传来老婆低低的说话声:“别弄那么响,你爸睡着了。”这是老婆在关照女儿。原来法西斯酷刑的背后,也有如此温情。想到这里,我的眼睛不禁有些潮湿,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不大一会儿,我便又沉沉睡去,直到下午五点才起来。
这只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小细节,但每次想起它,我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动。夫妻避免不了吵架,有时候还会升级为武斗。但夫妻毕竟是夫妻,不是仇敌,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没有恨,只有爱,而那深沉而细腻的爱,往往不是用豪言壮语来表达,而是体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