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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朝夕

一行四人不过半个时辰便停下落到了地面,方才在空中看还不觉得如何,一落地面才觉得此处确是佳境,一幢小木屋立在溪边,又听鸟低鸣,溪淙淙,树高幽深,绿意盎然,顾小情不由得赞道:“好一个隐士之居!”风静寒收了神通,把唐不归安置在一大树下,看着顾小情一副陶醉模样,笑道:“这里离天行山有六七百里,曾是一位朋友的居所,后来朋友远游不归也就废弃了。”欢喜却拉着风静寒衣袖问道:“师父,什么是隐士啊?还有师父的朋友是谁啊?”

风静寒笑了笑,抚着欢喜头发笑道:“问要紧的!”

欢喜一下拉下了脸,收回双手,道:“何时开饭?”风静寒尴尬一笑,道:“你每日里不思修行,整日想着口腹之欲,怎么能证大道?”欢喜辩道:“师父的意思是不吃饭就能证大道了么?哼,我就知道,师父每日里想的就是把欢喜饿死,欢喜饿死了也就没人吵师父了,师父看欢喜饿死肯定要躲到被窝里偷笑上三五天才够!”

风静寒愕然,又摇了摇头,却不去理欢喜,入怀取出一瓶丹药,喂了唐不归一粒,又用手指点着唐不归眉心,顾小情见他手法和给自己解灵媒术时一模一样,想来他是在给唐不归疗伤,当下拉着欢喜手走到一边。

过了良久,风静寒收功,长长叹了口气,道:“唐贤侄的伤比我料的要轻得多。”顾小情看唐不归果然面色好了许多,心下一喜便道:“仙长,唐大哥几时能醒来?”

风静寒微笑道:“用不了半个时辰也就能醒了,唐贤侄体质既佳,修为本也不弱,没什么大碍。”说着把那瓶丹药放在唐不归身侧,道:“等他醒来,告诉这瓶丹药每日疗伤前吃一粒。”

顾小情点头称谢,风静寒又道:“这里被下了禁制,方圆十里都在结界之内,进出不易,更无恶禽巨兽,附近林子里也有野果子吃。”

欢喜闻言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顾小情却留了心,问道:“既然有禁制,那我们要出去怎么办?”风静寒笑了笑道:“你只需跟唐贤侄说‘溪水为镜’四个字他便懂了。”说完起身拉住了欢喜,道:“唐贤侄醒来定会问你如何脱身,你只管细细说了,只是不可跟他说我徒儿欢喜的事情,这点你需谨记。”顾小情不知他为何要向唐不归隐瞒欢喜,又想他既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眼见他已是准备离去,当下朝风静寒跪倒行礼,道:“今日多亏仙长救命大恩,顾小情难以为报。”

风静寒坦然受了一礼,道:“日后咱们还会有机会再见。”说完便携着欢喜离去。

来时无影,去时无踪,顾小情遥望天际也寻到半分风静寒师徒半分身影,呆了好一会才喃喃道:“神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又过了一会唐不归幽幽醒转,顾小情扶起靠着树坐下,又把自他昏迷后的事大概说了,虽是隐去了欢喜一节,却也说了小半个时辰,说完之后竟是有些热了。跑到溪边撩起溪水洒在脸上,只觉清凉舒心,不由想起前日自己拿水来泼唐不归,却被唐不归调笑为“泼妇”,虽只隔了一日,却有隔世之感。偷眼去看唐不归只见唐不归手中拿着干瘪的解囊,倚树而坐,也不知在发什么呆、顾小情微微一笑,道:“这里风景这么美,想来伤也会好的很快。”

唐不归见她又叫自己“姓唐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顾小情心情却特别好,又道:“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养好?”

唐不归放下酒囊,却又躺到了地上,懒懒道:“少则三五日,多则五六年。”

顾小情知他说话没个正经,也不理他,入了木屋,细心打扫后,出门道:“无力打扫干净了,你身上有伤,你睡屋子里床好了。”

唐不归笑道:“床有多大?”

顾小情见他发问,想也没想便道:“只一单人小床,好在被褥齐全。”

唐不归双手撑着身子,又靠在了树上,笑道:“虽是小床,不过咱们挤挤想来也可以!”顾小情瞪了他一眼,道:“轻薄之徒!”转身便进了屋子,可待了一会又觉气闷,想起风静寒说附近林中有野果子吃,便起步到林中转悠,走了一会果见不少树上都结着果子,随手摘了几个,便既返回。捧了果子在溪水中细细洗净,给唐不归放到身边几个,也不理他。

可唐不归接了果子,三口两口便已下肚,顾小情见他吃喝无碍,伤势竟好的如此之快,心下自也高兴,只是万万不能露于颜色,皱眉问道:“你们修仙之人不都是辟谷么?”唐不归抹干了嘴巴,也不看顾小情,道:“心情好了便辟,心情不好了倒也不必!”股息爱情见他胡言乱语,心道:“本姑娘正经跟你说话,你却如此无礼!”又想到:“姓唐虽数次无礼于我,可毕竟于我有救命之恩,此番他受了重伤,让他一下又何妨?”便道:“果子可还好吃?”

唐不归道:“又酸又涩,难吃之极!”

顾小情虽说吃起来也是又酸又涩,可这果子乃是自己亲手采摘,自己能说不好吃,别人说却是不行,不由得怒道:“那你还吃?”

唐不归叹了口气,道:“自是唐某不愿负了顾美人一番心意。”

顾小情冷笑道:“那我还要谢你不成?”

唐不归道:“倒也不必。”

顾小情不去理他,坐在溪边也不说话。又过了一会,眼见天色渐黑,顾小情便道:“天也不早了,你去屋子里睡吧。”

唐不归笑道:“那顾美人呢?”

顾小情道:“我自然在外面守夜,你这人嘴上不正经,可毕竟于我有恩,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唐不归笑道:“不想顾美人对在下如此深情,当真受宠若惊了!”

顾小情见他还是浮滑无端,不由得心下有气,当即扭过了头去,不来理他。

唐不归轻声一笑道:“今日蒙的顾美人照料,心中很是歉疚,想来你也累了,快些去休息吧。”

顾小情从未见他口气如此之软,不由得大奇,扭过头来去看他,只见唐不归面上带着笑,意甚真挚,平日里油嘴滑舌的样子尽去,当下一愣也不知说些什么。唐不归又道:“莫不是顾美人深觉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翌日晨,顾小情早早起床,见唐不归还在树下闭眼打坐,也不去理他,径到溪边洗脸,长身之际,但听鸟语虫鸣,又闻木叶清香,心情大是舒畅,若非肚中饿极,当真要吟诗高歌。

当下忍着肚饿,到林中摘了几个果子,又去溪边洗了干净,吃了两口后登觉得索然无味,坐到溪边石上叹息一声,心道:“这果子拿来解渴还行,若是填饱肚子肯定是不行了。”又想:“捉鸟捉兔的本领我是没有,有本领的却还在眯眼睡大觉。我饿瘦了也不打紧,只是回去让娘看到不免惹娘伤心。”

心下一动,捧着几个果子轻步走到唐不归身前,但见唐不归睫毛长长,双目紧闭,鼻梁高挺,面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顾小情心道:“这人受伤时比没受伤时可要好看上许多,若是能把嘴巴去了,想来也是人见人爱,不像这般惹人生厌。”心中这般一想,不由得微微一笑,当即俯下身,细声道:“唐大哥?”

顾小情本以为以唐不归的惫懒性子必要唤上十声八声才会醒转,不想他猛地睁开双眼,漆黑明亮的眸子直直盯着自己,当下脸一红,不由得退开一步,道:“你要吓死人么?”

唐不归笑了笑,也不说话,起身道溪边洗了把脸,回头对顾小情道:“若是在下耳朵没病,方才顾美人称在下‘唐大哥’?”

顾小情不愿落了下风,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

唐不归笑道:“顾美人语态恭顺,想来有所求!”

顾小情被看穿心事,面上又是一红,却不肯承认,兀自强辩道:“你很了不起么?本姑娘有手有脚,什么事做不来?何用求你?再说了,你现在病的连个筷子都提不起来,又能做什么?本姑娘看你可怜,洗了两个果子给你吃,不想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真是人心不古!”顾小情的一番话有理有据,差点连自己都信了,当下把果子递出,道:“喂——给你!”

唐不归也不来接,摸着下巴,笑嘻嘻道:“顾美人又提筷子又提什么君子之腹的,莫不是又在练那腹语之术?”顾小情一时脸红耳热,只觉得眼前这人既可恶又可恨,这人脸上的嘴巴更可恶更可恨,当即哼了一声,把手中果子都丢到溪中,却也没溅唐不归身上,又气呼呼的进了木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顾小情坐在床上,手指使力拧着被角,恨声道:“姓唐的,我掐死你!我咒你生儿子.哼,我怎会骂人!他横由他横,本姑娘才不会更他生这种闷气,哼.绝不能生气,万万不能生气。看娘亲不管遇到什么事从来没生过气,我可不能堕了娘威风,我不能.我不能.。。”

正在这时忽听门外,唐不归高声道:“顾美人!快出来看凤凰!我不能,我不能一个人看!”

顾小情闻言又是一怒,恨声道:“这人又来偷听我讲话!”说着便起身开门,只见唐不归翘着腿躺在溪边一块平地上,正看着天空发呆,顾小情心道:“莫非真有凤凰?”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天空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哪里有什么凤凰了?顾小情冷笑道:“凤凰却在哪里?莫不是跑到某人怀里藏了起来?”

唐不归笑道:“顾美人真会说笑,凤凰怎么会飞到人的怀里?”

顾小情冷笑道:“难不成飞到了我怀里?”话已出口便觉后悔,只见唐不归斜眼瞄着自己胸口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这时又想起那日唐不归受伤躺在自己怀里曾无礼说什么又柔又软,不由得脸上飞红,忙低下了头去,这一低头却看到脚边有一白色物事,顾小情娇呼一声,连忙跳开两步,定睛去看,却是一只通体白色的怪鸟,比之扑通田鸡要大上一圈,一双爪子不住挣扎,想来还未死透。

唐不归起身笑道:“凤凰不在天上,却在顾美人脚下。想来这凤凰折服于顾美人美貌,竟拜倒在石榴裙下!”

顾小情撇了他一眼,心道:“这人嘴上无聊,也不必在意。这只怪鸟想来是准备烤来吃的。”想到此处,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假意问道:“这是凤凰?”顾小情又俯身细看,只见白色怪鸟,翅短脚短,鸟喙却又尖利,疑惑道:“这莫不是乌凤?”

唐不归哈哈一笑,走上前来把乌凤提在手里,笑道:“这鸟儿味道最美!”

顾小情小心看着乌凤,又道:“我记得书上说,乌凤少见,比之家里田鸡大不了多少,这只怎么这么大?”

唐不归提起乌凤看了一眼道:“想必这只傻鸟知道顾美人胃口奇大,所以也就生的肥了些!”

顾小情强压下怒气,勉强笑道:“那你去开剥洗净,我去捡柴生火。”说着测声出了屋门,蹦蹦跳跳往林中去了。

唐不归没料到顾小情方才还在死骂不休,此时却温顺异常,苦笑一声,竟愣住不动。

不多一会,二人准备已毕,,唐不归弹指生火,顾小情拿来干净树枝把乌凤穿了起来,放在火上熏烤。不一会香气漫出,想到一会便能吃到美味,顾小情心下更是欢喜,又见唐不归坐在一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小情受人好处,自也态度转变,道:“唐大哥,你手指弹火的本领可妙的很啊!”

唐不归呆坐不理。

顾小情看在美味的面上也不生气,又道:“书上说人有阳火六阴火也六,你的却是那种?”心中却笑道:“谅你也不知这一十二中火势什么。”

唐不归果然一愣,随即道:“难道顾美人眼睛不大好使,看不出在下用的是小火么?”

顾小情看在美味的面上不愿生气,过了好一会又道:“乌凤肉质肥美,固是难得。不过若是煲汤,汤中再加上几个香菇,那才叫人间美味!”

唐不归“哦”了一声,旋又面露怪异神色,问道:“我本以为顾美人是诗书世家,不想是厨子出身!失敬!”说着微微一拱手。

顾小情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发抖,树枝另一端的乌凤跟着也是焦黄乱颤,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决定以美食之名,今日再不发一言!

即使一天不说话也难免口渴。夜色深沉,顾小情拿着果子坐在木屋台阶,一边吃一边看着天上群星。自知上午顾小情下定决心后,不管唐不归是故意嘲讽也好,假意讨好也罢,始终不发一言,唐不归讨了没趣,自去树下打坐不语。

顾小情虽是看着星空,却不时偷眼去撇唐不归,见火光下唐不归双目紧闭,面上隐隐带着愁意,顾小情掩口偷笑,心道:“任你嘴巴似毒蝎,还不是被本姑娘整治的服服帖帖?别看我只是不闻不问,这在兵法上可有个大大的名头,那叫‘坚壁清野’!”顾小情又一想自己于这兵法信手拈来,用的又如此得心应手,日后点兵挂帅也无不可,想到此处,心中更是得意,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春风得意自是心神惬意,顾小情把吃剩的果核朝唐不归丢去,嘻嘻一笑,也不看丢没丢中,起身便入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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