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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作者:朴九月

月初。

隔壁又是一男一女歇斯底里的吼叫。五年里这些无意义的吵架声音衬托着我家的死寂。那对缠绕了对方五年的夫妻,终有一天会耗尽了所有吵闹的精力,然后逐而变得像我那沉默的父母亲。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像我的父母一般,在最末尾的时候于沉默中爆发。

我打开音响,长久的时间里我用狂烈的音乐去屏蔽隔壁的轰鸣,他们的争吵从未持续得比我播放的音乐更为悠长,再坚毅的人心也是敌不过机械的冷酷与耐力的。因而我常常怀疑音乐究竟是我用以阻隔嘈杂的工具还是我本身的淡漠感染了我播放的音乐以致使我的四周重又沉静。天渐渐灰下来,我坐在电脑前查看Queen给我留的消息。她灰色的不断跃动的头像在黑蓝的光线里仿佛给我注射了一针安慰剂。“边岸让我去他的家里。尽管几年来的深夜,对他的想念驱赶走了我脑海里的睡意,但我仍旧踌躇难安、举棋不定。”这最后一句话刚自我的眼睛里进入,音响瞬时便断开来了,角落里的落地灯在电脑屏幕熄灭以后也颤颤巍巍地收回了光亮,隔壁的吵闹一下又遁入了黄昏最末的一瞬,犹似某种宣告,夹杂的却不是热烈的掌声,而是家具粗暴碰撞墙角的巨响。

我搬了一张高脚椅子坐在阳台,裸露的皮肤浸在夏日傍晚的闷热空气中,我平静的呼吸压抑不住细胞兴奋的喘息。我清晰地明白,假若我与Queen在人群里相遇,某种道不清的默契一定会让我们的目光避开了他人胶着在一起。我望了望二十一层楼下在大马路上往返的行人,他们的迅速与拥堵丝毫阻隔不了我与Queen的默契,而这即将覆盖天地的黑幕,更是湮没不掉我们目光的灼灼。可为什么时至今日我仍旧没有遇见Queen呢?我想现实里的真切触碰才能抵御我二十二年来的孤绝,然后这间两年中没有人气的屋子才会多少改变些味道。两年前我并不像现今这般真正的孤立无援,我的视线中还是每天会出现父母的身影,尽管他们之间的沉默延续了五年或更为长久。我以当时还未成熟的思想判断他们之间是根本没有爱的,所以并不明白他们为何不彻底一些离开彼此,而是相互沉默着捆绑。最末父亲的举动让我的判断指向了错误的一端,他握着尖锐的水果刀无数次地扎入了母亲和她情人的身体。枪决父亲的那一天我在距离刑场不远的一丛乱草里倾听那两声模糊却巨大的枪响,它们回荡在我虚空的身体里,而后渗入我遗传自父亲的血液。之后的静寂影射到了现今。我举头望了望天空,唯独几颗星星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亮。

很长时间里都没有来电,黑暗里隔壁发出的声响已经完全变作了冰冷的家具碰撞声。他们似乎急于结束这样无止境的争吵,而不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停电夜晚便想要迅速地离开这个共同属于他们的地方。

9日。

我不知道如何回复Queen,当她提及边岸,我混乱的思维便从来指挥不了打字的十指。两年前在虚拟网络里遇见Queen以后她不断向我描述边岸——这个城市的电台里唯一一个摇滚乐节目的DJ,Queen像一个初恋的小女孩一般保持着对边岸热烈的爱恋。往往我总是不忍心打断Queen的热情叙述,于是我逆反了心态反而鼓励Queen去努力接近边岸。

每晚的九点,在我没有被静寂完全俘获的时候,我会拧开那台笨重陈旧的熊猫牌收录机,在嘈杂沙哑的电波声里试图捕捉边岸那档节目的调频波段。而后用我敏锐的听觉里的分辨力,在边岸主持时所带的一些愉快感情里析透出有哪一丁点是因为Queen而带来的。然而边岸却常常不说话,即便是在一段又一段的音乐间隔处,他也很少发出声响,于是我在边岸播放的那些音乐里疯狂想念一个人,像Queen一样带着初恋小女孩般的热忱与无知,但与Queen不同的,是这些爱恋与想念里掺杂着旁人甚至是Queen都没有察觉的病态与激烈。

很多时候我明白,在我的冷漠与孤独即将要抵达一个绝值的时候,Queen的灵动与健康就像一扇为我开启欢愉也为我关闭冷漠的大门,当我们一行又一行不带温度的宋体五号字在屏幕上扫出时,这扇门便适当地一开又一合。而后当我即将入眠,那些字句便仿佛带着爱人的体温迅速附着在我的肌体里。虽然我在极力摆脱及否定这种错位的爱恋,我在认识一个男人之后便迅速投入他的怀抱,或者我找出初、高中时的校服裙子回味那些女生寝室里纯净的手牵手的友谊,但我仍旧会在这些自我寻找到的温存迅速消失后,面对空乏与沉重,思维意识里逐而晃动出Queen的名字。

Queen,Queen,Queen。她像一个时时浮现并紧紧将我缠绕的符号,我捧着这个符号在黑夜里孤寂穿行,伴随着停止不掉的边岸播放的摇滚乐,仿乎在穿越这些个漫长的孤独的时间后,便抵达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那里只有爱,没有伤害,没有那些可怖的、纠缠了我二十二年的孤独、死寂。

十点五十二分,我给Queen作出了回复:“去吧。让你那些无边际的想念有一个安放的地方。”双手从键盘上方离开以后,因为我的无措而不知该摆放于何处。空调发出我所厌恶的声响,然而它吹出的冷气却替我驱走了属于这个夏日的恶毒热浪。我想象过Queen的模样,瘦小却坚强。那些薄薄的棉质T恤的布料轻盈地覆住她的身躯,只在脖颈处裸露出锁骨,而双臂由于纤细就安好地摆放在身体的两侧,两只大眼睛一笑就弯作两枚月牙。然而或许是出于疼惜的缘故,我总是不忍心看到她瘦弱的身躯必须得承受着什么,即便是那些对边岸无尽的本不是实物的想念。因为我能清晰体味到,那些想念由于热烈、悠长及深刻,已经被另一种尚未被发现的引力赋予了重量。长年的坚韧与冷漠里,我如沙漠里的骆驼一样,在即便口干舌燥的时候依旧能够负重,而Queen则不能,她的灵动、瘦小,让她看起来只是一只需要保护的梅花鹿。

关掉电脑以后,我换上衣物,隔壁又传来家具的碰触声音,但夹带的却是陌生人的一些呼号,我打开房门跨进电梯,电梯门替我关闭了门外的一片狼藉。隔壁搬进了新的住户。

13日。

早晨在一个逼近现实的梦境里醒来,额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汗水就像被一个确知的预言所笼罩。我和Queen骑着自行车在通往乡间的大路上迅疾奔驰,期间我在一个大坡度的拐弯处摔破了膝盖,当我忍着疼痛重新与Queen跨上自行车以后,那之前毫不清晰的目的地一瞬间在我与Queen的眼前豁然开朗,她指着那片金黄的、属于深秋的麦田大声冲我喊道:“陈荨,这是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她欣喜的表情在阳光下闪闪夺目,我磨破了膝盖处的牛仔裤与她翻飞的白色裙裾对比鲜明,之后我们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麦田间狭窄的田埂上往复奔跑,我几次试图抓住Queen纤细的臂膀,然而大量流淌的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湿透了我醒后的枕头。

昨天夜里我对着电脑屏幕,忽略掉那些别具深意的幽蓝荧光,小心翼翼想要分析Queen给我留的一条信息,陌生的字母拼合成一句她与我似乎都很明晰的话语,她说“Somewhere only we know”。在那个梦之前我一直只认为这是边岸推荐给Queen的英国乐队Keane的一首歌,当我枕着这首歌进入梦乡才恍悟那句话里,确实给我和Queen指向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清醒的意识在我彻底摆脱那个梦境以后告知我,或许Queen确实和我约定了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我从来未曾向Queen表明过我的那些病态却隐忍的爱恋,我几乎可以肯定当她知道我所埋藏的这些情感后,大眼睛里的纯净和向往会迅速被惊惧所替代,而后她的步步远离会让我无论站在哪一个起跑点上都永远追逐不上,她只是将我视作一个倾听她叙述属于她自己的爱恋的小姐妹,并在适当的时候给予我温暖,以让那些像水草一样纠住我的孤独不会将我缠到窒息。然而我现在却动摇了,我仿佛能够挖掘Queen的内心里未曾被她发现的情感,她或许亦是爱我的,在游离于对边岸炽热感情的地方,那些对我的依恋在默无声息地流淌。

我迅速跳上开往郊区的小巴士,在车厢的拥堵与喧哗里仿佛我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物,怀揣着属于我个人的心思,而脸上因为这种隐秘的心思而微微泛出红晕。我要找到梦境里Queen所遥指的那片金色麦田,那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缓缓向Queen道出我对她的情感,然后我们真切地、中间没有丝毫阻碍地拥抱在一起。车将我扔在郊区的一条大马路上时已经接近日暮时分。我在无人的大道上吹着夏日难得的凉风,除了迅疾的大卡车和小巴士,这条马路空绝得一如几千米外的我的那个家。我坐在一盏路灯的下方,像梦境里当我摔破膝盖后与Queen坐在道路边上时一样。我头顶的一朵火烧云被往来的风吹得莫可名状,与梦里面那朵引领我们抵达目的地的箭头般的火烧云完全不同。我沮丧地抚摸着我完好无损的膝头,那些离我遥远的人物,父亲、母亲,还有Queen,全部浸进这傍晚中,他们自己搭建起一座舞台,在上面演着不明所以的戏,散场后空留我一个茫然的观看者。

我所臆想的属于我与Queen的地方,不是金灿灿的麦田,不是阳光充裕的地方。它隐遁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是一所被厚重窗帘保护的阴暗房间,它的四周堆散着摇滚乐CD,它的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摇滚乐。我从来不渴望我拥有一个光明并且宽阔的未来,那片金色的麦田在这夏日的闷热里还未能闪烁它的光芒。我的未来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黑暗是它全部的色泽。或许那才是我和Queen,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八点的时候我才回到家,所有的疲惫都毫无保留地停泊在我的脸上。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我木然地面对陌生男子礼貌的微笑。两年多来因为父亲杀死母亲那件事在小区里广为流传,致使所有人都对残剩的我冷淡寡谈,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在我临近的时候窃窃私语,再久以后那些细微的流言就真的流散到空气中,再不见踪影,只是他们的话语这时才真正引起我的注意。他们会说我身上带着与我父亲一样的残忍绝情,所以才会黑着一张脸在房间里反复放着吵吵嚷嚷的音乐,并且漠然地对视着任何一副面孔。就算是现在这个朝我微笑的男人,他的微笑在撞到我的冷漠后迅速被降了温。

“陈荨,”当我自行将沮丧与失落抛弃,Queen的这段留言出现在我打开的电脑里,她很少直接叫我的名字,我曾经想象过,终有一天,她清脆的声音缓慢拼合这两个音节,然后温暖我与她之间短小到伸手可触的那段距离,真切实在地传到我的鼓膜之上。但现在这两个字从她的脑海里跳跃而出的时候,该是承载着多少我难以言说的沉重呢?“我去了那儿。新入住的房子里一如边岸混乱的心绪。天彻底黑下去之后我们裸身裹在空调被子里,他缓慢对我道歉,收拾起他所有的冲动并一并收拾了我想要献身的勇气。他说他不应该掠取我的第一次,于是我带着完整的身体在今天的凌晨离开了,我从来不知,夏日的清晨是如此透彻心骨的凉。我能怎样呢?”

19日。

我以为是因为头痛与失眠所带来的幻觉,我关掉音响,希冀这种幻觉会随着声响的凝滞而消失,然而这个举动只会让我所认为的幻觉成为了现实。我循着这个月初还很熟悉的隔壁发出的男女争吵的声响,躲到门的背后透过猫眼,看着外面变形了的世界。

确实已不再是从前那对吵架如同吃饭的男女,陌生的面庞与身体却表现着相同的表情与动作:愤怒、决绝和歇斯底里。几日前那个还在冲我微笑的陌生男人,现如今的脸庞上画满复杂的神色,厌恶、失望或者还有什么,那一丝我不敢去辨别与承认的悲伤。而那个女孩,一些薄薄的棉质T恤的布料轻盈地覆住她的身躯,只在脖颈处裸露出锁骨,而双臂由于纤细反被男人硕大的手掌牢牢捏住,两只大眼睛里散落的泪水几乎就要淌进我这扇紧闭的门里。

天空在黑色降临的同一时间给大地浇了一盆足以冷却白日灼烫温度的液体,收录机里边岸的声音自雨幕里传来,带着不知是因为信号或者他个人因素而造成的沙哑。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与我一样,所有的心思全然不在于节目所播放的音乐。节目即将结束的时刻,他终于在叹了一口气之后对着他面前的空气自言自语开来:“我仿佛做错了一件事情,在属于只有我和她知道的那个地方。如今我还不能想见,这个错误是否巨大到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我不知道他是持着怎样的态度以至于遗忘了当他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演播室说出这句话时,这个城市该有多少人在同时聆听,包括Queen,亦包括我。

我转过身子望向窗外,试图凭借我异于旁人的眼睛与心灵去仔细找出那些黑暗里不见踪影的细密雨丝。然而Queen的话却像投影仪投影出的字幕一般映现在这片黑暗里。她说:“我的那些因为执拗与热爱所衍生的愚昧,让边岸彻底远离了我的生活。”

“原谅我并没有照你所说的去做吧,陈荨。当我告诉边岸我已经可以将身体给予他,因为我将第一次随意地扔给了别人,他的痛苦加注在我的身体上我便不得不离开他了。我仍旧难以揣测他是否爱我,但允许我不顾你的不胜其烦,再最后说一次我有多么爱他吧。”

“离开那个只有我与他知道的地方以后,太阳因为乌云收敛起了最后的光芒。我亦知道,我的世界里再没有太阳了。”

我亲爱的Queen,原来我们在虚幻里彼此惺惺相惜,却于现实世界中看着你从我面前离开。你的眼神从来不会往那个狭小猫眼上停留上一秒,因为边岸给你带来的泪水将视线所及的范围缩小了;原来现实确实和梦境相左,那个地方确实没有宽阔明亮阳光普照,它将我与你的未来都推向了一个阴暗狭窄的未来;原来那并不是只有我与你知道的地方。它像我从猫眼里看出去时一样,因为爱,也因为痛苦扭曲得变了形。

Keane的声音压住了大雨瓢泼的声响,仿佛发问般对我吼唱:

“So why don’t we go?so why don’t we go?”

24日。

左手敲响那扇门后,一种虚脱与勇敢交织的情绪控制着它没有愤怒得握成一枚拳头。一分钟以后那张曾经朝我微笑的属于边岸的脸庞出现在开启的大门后。我整理了一下颊边凌乱的发,我说:“借我一盘Keane的专辑吧?”我知道这个理由可笑至极,但却又肯定边岸不会聪慧到能够迅速领悟到它背后的含义,因为我凭借这个理由轻易进入到了边岸的屋子。他仍旧以为,这是只有他与Queen知道的地方。

屋子竟和我所想象的只有我与Queen知道的地方如出一辙,黑暗并且带着诡谲的色彩。也许正是在这种黑暗的地方,所有的罪恶与肮脏才得以遁形。在走到他摆放CD的地方之前我踢中了好几个啤酒易拉罐。他即将要摁亮壁灯的时候我的手握住了他的,我阻止了他打开灯的举动,但他给我暂时的温存却阻止不了我奔涌的血液里,因为孤独、因为那些强烈的爱而衍生出的冷酷。

月末。

如此这般的生活持续了差不多一星期。我从早晨一直待在边岸那恍若黑夜的屋子里,直至夜里八点他因为要去做节目才离开。当我送别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真实的黑夜里那些被边岸刻意不提的现实才在我的眼前发出耀眼的光芒。边岸从来不知道,这个日日出没他屋子的女子便是从前的Queen经常提及的小姐妹陈荨,他也从来不知道,他便是电台DJ边岸的这个事实我已经了如指掌。我们最常做的事情只是从CD架子上取出一盒又一盒的CD再塞进唱机,然后在轰鸣的声响里沉默,他的沉默此时真实地表现在我的面前,就像他在音乐播放的间隙也从未出声的沉默那样。我曾经想象过他沉默的原因,不知道是因为他如同我一般因为长久的孤独而缺乏热忱,还是Queen的事情深切地影响到他而使他选择了沉默,用以掩饰他必须在我身上发泄的无穷尽的欲望,也逃避他与我都确知的,他给Queen带来的伤害。

他的这种仿佛无事发生的沉默态度,一天又一天加深了我对他的愤恨。因为,Queen再也没有找过我,没有给我留言没有给我短信,这所有属于Queen的沉默,几乎让我认为,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因为一种我们谁也阻止不了的、来自边岸的魔法。

当两年前,父亲握着的水果刀扎进母亲情人的心脏时,我正在34寸大电视机前看着一部黑帮电影,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在那一瞬间变作了自己身边的立体声。我缓慢并且冷漠地扭转身体,正好看见母亲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父亲仍不断捅入的刀尖。我惊诧的咽唾沫的声响巨大得仿佛自母亲体内流出的鲜血汩汩的声音。电视机发出的一明一暗的光线将那些鲜血映照成黑色,当父亲母亲以及另一个男人的声息平复,父亲因为愤怒而紧闭的眼睛才睁开来,看着错杀的母亲已经回天乏术,他终于跪倒在地上,他哀号的悲惨声响盖过了电视机里的轰鸣。我重新转过身,颤抖的手不小心摁到了遥控器上的关闭键。那之后,父亲的哭声没有阻碍地回荡在我的家里,我以为他们之间根本是没有爱的,但直到那时候才明白,除了这种过于深刻的爱,没有什么能促使一个人的心变得一如不断作业的机器一般冷酷和不受控制。

我静静聆听浴室里发出的流水声,几秒钟之后我没有经过同意闯了进去。边岸背对我的身躯没有呈现一种惊讶状态,因为他并没有看见我一惯冷酷的脸庞此刻所持的表情。我的眼睛里盛满了坚毅与残忍,它望向一个不明所以却同样残忍的躯体,我的头颅高高仰起,仿佛小时候鼻孔流血这样的高仰即会抑制住鲜血一般,我企图以这样的姿势确保我的勇敢不会在这关键时候被打消。我的口袋里躺着一把水果刀,它在黑暗里闪耀的暗淡光芒足以让我在瞬间,丝毫不偏差丝毫不犹豫地扎进边岸的心脏。

边岸倒地的时刻,我关掉水闸,然而水流的声音依旧环绕在耳畔,我知道,那液体已不再是单纯的水流了。

我在小区的空地上沿着一条无意义的直线折了数个来回,我并非想要逃避什么,甚至连平复一下心情的时间都是不需要的。我的脑子在几日以前就已经一片空白,并且我明白没有任何东西能将这些空白填满。我嗅到我的周身弥漫着呛鼻难闻的血腥味,即便我再怎样无谓地走下去,流动的空气也不会替我驱赶走它,因为它本身就来自我自身,它在我的身体里一刻不停歇地流淌了二十二年,其中一大部分的孤独因子在这几年内繁殖出了变异的后代,那些后代的名字被旁人称作残忍、绝情、冷酷。那些停止了工作却没有停止絮叨的退休老大妈,那些不用工作于是拥有大量精力说闲话的家庭妇女,她们围在我的一边大声地讲述着最近知道的鸡毛小事。我听见她们在说起从前住在我隔壁的那对夫妻,他们终于彻底结束了长达五年的争吵,在他们结婚的地方领了离婚证书。多好啊,他们都比我的父母都比我自己要明智。我的头顶坠下一枚枯黄的叶片,我几乎就要肯定,过完这一天,这个闷热的夏季就会彻底收拾完它的嚣张气焰了。我默无声息从那些人边上经过,犹如空气一样对他们产生不了任何作用。然而我知道的,过了这个漫长的月末后,我这个一度被忽略掉的人会再次挂在她们不断蠕动的嘴唇上。

我抬起头望了望二十一层楼上那个窗帘紧闭的房间,然后跨进了电梯里。半小时前我用边岸的手机给Queen发了条信息。望着不断往上升的数字,我的意志强烈抵抗着电梯的失重感。我并不清楚Queen到底会不会来。我并不清楚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我会不会如我所想的那样揽住Queen的肩,在那个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

“This could be the end of everything,So why don’t we go Somewhere only we k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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