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新生报到,拉着大包小包行李的苏儿,站在公示牌前寻找着自己的名字,在A1寝。刚要转身离去时又扭过头来,看见A3寝有个人的名字和她的小学一年级好朋友的名字是一样的——元子衿,苏儿盯着这个名字看了有三分钟,然后向寝室爬去。之所以用爬不是真的爬,而是学校实在是太大了,拉着那么多东西的苏儿只能一走三步歇。路过A3寝的时候,苏儿故意往里看了看,有个女生在低头看着书,果然很像她认识的元子衿。苏儿走进寝室的时候没有人,她收拾了东西,打扫一下寝室,然后去超市买用品。大概是晚饭前,室友都到齐了,寝室一共个四人,樊嘉、白明明、吴柳秋。樊嘉是个很淑女的女生,说话慢条斯理的,好像怕吓到了空气。白明明剪着男孩头,大大咧咧的性格,似乎没什么拘束。但苏儿在不到两个小时的交谈中确定自己会更加喜欢白明明。吴柳秋是比较标准的美女,笑的样子很迷人。苏儿喜欢帅哥,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但也喜欢看美女。
军训的第一个早晨,六点集合,大家五点半就急急忙忙地起来了。性急的白明明拉着吴柳秋小跑着去操场,一眨眼只剩下了樊嘉和尴尬的苏儿,所以她们锁了门之后就一起去了。她们刚刚站稳脚教官就拿着水杯过来了,瞄了一眼混乱不堪的队伍。苏儿观察着教官,他不太高,不是很帅,还有点黑。于是苏儿开始望着周围其他的班级,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起考到这个学校的初中同学。
跟她一起来这个学校的是杨光卿和周蒙。周蒙的成绩绝对是现在大家说的学神,中考前稳稳地坐在第一名没有动摇过。学校每学期都会有一次特级考试,只有在全校进入前三十的学生才能代表学校参加几个学校的联合考试,初一初二苏儿都无缘进入前三十,而周蒙每次都是他们班唯一一个去参加联考的名额,初三上学期的时候,苏儿像是开窍了一样,突然就考进了特级考试的前三十。虽然苏儿在他们班一般都是前三,但他们班总体实力是很差的,实力最好的是一班,他们是八班,每次期末考试全校考试一起排考,都能听见别的班的学生在他们面前笑着说这个年级是按成绩排的班级。为此,班主任李老师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老师天天皱着眉头。初三特级考试苏儿是年级二十四,自己乐得屁颠屁颠的,转过头跟周蒙说:“原来进入前三十是这个感觉啊,哈哈哈哈哈哈。”周蒙只是看着他笑。
中考的时候,姐姐陪着苏儿一起呆在宾馆的,姐姐拉着苏儿看完考点之后一个不留神,苏儿已不见了踪迹,她听说附近有管仲故居,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书包丢给姐姐就跑开了,自己跑进了管仲故居。苏儿对古人怀着无比崇敬的心境。故居里熙熙攘攘的簇拥着很多的小吃摊,薄荷绿的,公主粉的,鹅暖黄的各种棉花糖,像是朵朵天上的云;新切的西瓜哈密瓜的清新夹杂着烧烤摊上传来的阵阵肉香;串串的冰糖葫芦高高在上,笑着宣示着自己无可取代的童年地位。故居里面有个很大的人工湖,湖边是低低的垂杨柳,柳枝垂到了湖里,深不见底。
往里走,有个破旧的木门上两个不规则圆的铁环被一个锈迹斑斑的锁头连在一起。来来往往的人们吃着喝着,在车水马龙中谈笑风生,甚至没人看这个木门一眼,苏儿一路小跑,快到门前时突然放慢了脚步,变得无比恭敬。苏儿拿起锁头,凑上前去仔细一看,锁头竟然是未锁上的,轻轻打开门,里面的景色与外面却是大相径庭,里面的青草长有十多公分,对着正厅的石路上也是高高矮矮的青草,路旁边,石碑,石磨散落了一地。正厅的锁却是严实的,往里看去,一片漆黑。从正厅绕道后面去,有个管仲的衣冠冢,还有个不认识的古人墓。苏儿轻轻沿着小路往后走,一只灰雀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忽的一下飞到天空,然后不见了踪影。苏儿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千年的孤寂不属于这个喧嚣的世界。
周蒙是个很独立的男生,爸妈在他还是小学生时就把他丢在爷爷家出去打工了。然而却好像对他没有任何的影响,他一直都是笑哈哈的样子,清秀的面庞上挂着黑色的眼镜。他从小就会做饭,家常小炒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周蒙和爷爷住在离学校有一段距离的村子里,南方的冬天是刺骨的冷,周蒙仍然是骑着自行车来回,早上因为要上早自习,周蒙起得很早,爷爷还在睡觉,他就把饭做好放在锅里保温,天色还没有亮,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中午放学后也要骑车回家,家里只有爷爷一个,他要回家给爷爷做饭,吃完饭收拾好之后再骑车回学校。晚上晚修之后,再骑车回去,一般那个时候这个全是老人孩子的村子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了。周蒙会轻手轻脚地把车放在门口,爷爷一般都不会被打扰到,有时候声音稍微大一点,爷爷便会醒来,打开房间的灯,半起身问道“是蒙蒙回来了吗?”“是我,爷爷,你继续睡吧。”年年冬天如此反复,周蒙的手一到冬天就长很多的冻疮,整个冬天手都是厚厚的,像是被蜜蜂叮到一样,夏天的时候冻疮消失了,却留下清晰的疤痕。
杨光卿在班级前十名左右,是典型的一个书呆子,有事没事总会拿着书津津有味。那个时候的智慧行囊很畅销,于是他买了所有辑,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自豪地跟苏儿说他都看完了。苏儿上课不喜欢认真听课,就趴在桌子上随意翻着书,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人物插图就画几笔,然后再翻回正在学的这一课,恰好能接的上老师刚刚提出的问题,于是被老师温暖的眼光包围着,杨光卿这一切都看在这里,却也拿这个外表文静其实叛逆的小姑娘没办法。
苏儿的好朋友都在她周围坐着,石星星、周蒙、杨光卿、邱章正好在她的前后左右,像是护城墙一样把她围在城中央,苏儿在城里面为所欲为,反正总有人给她打掩护,在城内她是横行霸道,把邱章攒了一个星期买下偷偷放在课桌里的烟毫不迟疑地扔出窗外,邱章不仅不能生气还得笑嘻嘻地赔礼道歉,还要写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吸烟;苏儿上课不听课他们四个没人敢管她,但是若是被苏儿看到石星星不认真听课,她就会狠狠踢他的板凳,要是邱章没有认真听课,苏儿就直接拧他的大腿,不拧到邱章疼得叫出来还不撒手。邱章很喜欢打篮球,每次都是大汗淋漓地走进教室,嬉皮笑脸地伸出一张汗脸给苏儿,让她擦汗。苏儿先是怪他运动量过大了,然后就拿出纸巾,很认真地给他擦。
邱章最让苏儿感动的是在一次英语考试后,因为苏儿的英文很好,所以每次考英语苏儿都会把答案传给杨光卿和石星星,所以每次他们两个都考得差不多。可是有一次杨光卿“考了”一百多,而石星星却没有及格。石星星以为苏儿故意传给他错误的答案,气冲冲地拿着他和杨光卿的试卷来质问苏儿,苏儿回想了很多遍,确定她给的答案是一样的,可是石星星一点都不相信她,对她大吼大叫,苏儿委屈地哭了。在教室里玩的邱章听到苏儿的哭声急忙赶了出来,二话没说就给了石星星一巴掌,那应该是邱章第一次真的打自己的好朋友。第二天邱章又让石星星给苏儿道歉。邱章经常说苏儿是他的老婆,苏儿只是瞪着他不说话。
苏儿的手指经常长肉刺,每次被苏儿发现肉刺她都会自己用手抠,每次都会出很多血,然后她会故意放到杨光卿面前,第一次的时候晕血的杨光卿被吓傻了,瘫坐在座位上,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到处借纸巾,从那之后,杨光卿的身上永远都会有纸巾;苏儿不想学习的时候就会转到后面逼着周蒙给她唱歌听,不好听的会被立刻切掉,好听的苏儿就会让他反复的唱,遇到不会的题目也会让周蒙给她反复讲解,有时候一道题能讲十多遍;石星星暗恋后排的班花,每次让苏儿帮忙传纸条,苏儿心情好吃就会立刻传,心情不好就直接扔到一边,有时候会等到第二天才会想起来,若是石星星说一句不是,邱章肯定会对石星星拳头相向。因为苏儿的大大咧咧,对于杨光卿初中三年来一直喜欢自己这件事还是通过邱章知道的。
临近中考没有课,邱章他们在教室里,把桌子拼到一起,玩起了纸牌,苏儿走进来的时候邱章大声疾呼:“苏儿,我肩膀痛,快来给我捶捶!”苏儿笑吟吟地走了过去,站在邱章身后,伸出小拳头在他肩膀上来回捶着。邱章很满意,感叹地说:“杨光卿要是能娶到你也算是他三生有幸了!”“怎么扯到他了?”“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对你一见钟情呢,每次你和周蒙有说有笑地时候他都翻书很大声。听他说他还给你写过情书,你没有收到吗?”苏儿倒是想起初一的时候收到过一封,她大概地浏览了一遍,然后看署名,那个时候她都没有把班里的男生认全呢,是个她不认识的男生,于是,那封信就那样躺在抽屉里了,一躺就三年。
虽然苏儿对他们总是飞扬跋扈,他们却都懂得她最好的样子,只有在他们面前她才会如此放肆,她在别的同学面前说话都很小声,甚至都会脸红,也只有她对他们关怀备至,从学习到生活到感情,她都事无巨细一一过问。苏儿因为从小周围就都是男生,所以她的好朋友都是男生,加上爸爸妈妈对她的朋友从来不加任何限制,她的朋友对她都很好。中考之后,苏儿竟然是年级第一,比周蒙还多出了二三十分,全校只有三个学生考进了重点高中——启明高中,她和周蒙,还有苏翰,班主任那几天就没有合过嘴。后来杨光卿也到了启明高中的普通班,邱章和石星星进了第二高中。
苏儿没有找到他们,却看到了有个班的教官很帅,白白的皮肤,高高的个子,帽檐在阳光下闪着光,连眨眼都很斯文,不禁看呆了,只听本班教官一声吼到:“那个男生早晨用的什么牙膏,笑得那么欢?”苏儿往后看,一个男生在周围的笑声中低下了头,也不禁笑了。在漫长的一个上午的训练之后迎来了热切期盼的哨声,A1寝的四个女生互相走着打闹着,白明明从后面扯吴柳秋的荡漾马尾,吴柳秋正想转过身反击,却不想后脚跟绊倒一个小石头上,在其他三个女生的惊恐声中摔倒在一个男生怀里,那个男生先是一惊,继而关切着问吴柳秋:“你没事吧?”吴柳秋说了句“没事”然后拉着白明明快速离开了。剩下的两个女生一遍遍地向着那个男生说谢谢,那个男生很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晚自习的时候大家都在教室里听年轻的班主任说着关于一些不痛不痒的开场白,班主任和他们的物理老师是小夫妻,据说他们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然后一起上大学,一起找工作,一起教学,以后还要一起等待小宝宝出生,一起给小宝宝取名字……
到自我介绍的时候几乎大家的内容版式都差不多,比较个性的也就是有人用家乡话介绍自己了,让大家笑得前仰后和的。快结束的时候一个男生慢悠悠地走上台,往下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开口道:“我叫曹泽。”然后扶了扶眼镜,沉默了十几秒,说:“我喜欢打篮球。”然后整了整衣服,说:“我是独生子。”然后扭头看看班主任,班主任善解人意地说:“好了,大家刚认识,不用这么紧张,下去吧。”“等会,老师,我不是紧张,我在思考,我还没有说完呢。”班主任笑容僵在空气里,曹泽就那样啰啰嗦嗦地说了半个小时,直到被班主任劝下去。
一个星期以后军训结束,邱章打电话给苏儿,说他和石星星周末去找她。苏儿挂断电话,樊嘉进来要拉着苏儿去吃饭,经过医务室的时候苏儿看到一个男孩拉着一堆行李,看样子像是刚刚来报到,男孩亚麻色的头发,看起来很柔软,戴着蓝框的眼镜。她们去超市买东西。苏儿刚刚出超市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杨光卿,苏儿立刻低下了头,拉着樊嘉走了。苏儿很奇怪,如果让她知道了谁喜欢她,好像是她犯了错一样,不敢再面对那个人,初遇爱情的时候,被爱的一方应该都是这样子吧,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只是一味地逃避。回到寝室手机就响了,是杨光卿发来的信息:“开学这么久终于见到你了,很开心。”苏儿回了一个“哦”。
回到寝室,吴柳秋正在和其他人谈论着她和班里的一个男生的趣事,那个男生叫林玉璞,就是军训第一天吴柳秋撞到的那个男生。
周末的时候,邱章和石星星如期而至,苏儿叫上杨光卿和周蒙,一行人在启明中学的操场里散着步,说着进入高中第一个星期各自发生的好玩的事情。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热,邱章把外套脱了下来,让苏儿给他拿着。杨光卿问苏儿最近在忙什么,苏儿说在看但丁的传记,看到但丁为了自己喜欢的人等了一辈子,转过头来,苏儿看见杨光卿在盯着她,眼神坚定而柔和,苏儿躲开了他的眼神,扭过去听见周蒙、邱章和石星星在操场上喊着各自想要在三年后去的高校。他们的喊得很大声很自豪,穿过夏天的风,落到树叶上,树叶在鼓掌,落在夏蝉边,夏蝉喝了个满堂彩。这个夏天,天空很高很蓝,好像整个夏天就这样被染成了深蓝色,这么一群青春年少,在吹着淡淡的风的夏日里,在蓝天下,单薄而坚定地站着,属于他们共同的轨迹,就要慢慢消失了,而属于他们的各自新的序章,就这样,慢慢展开了。而人生也不过如此,相遇,相知,相惜,相别,怀念,循环往复,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