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进来。”皇帝不见任何动作,只淡淡吩咐道。
“是。”李公公领旨而去,不多时便听到有木棍敲击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随着房门推开,只见陈公公一手拄着根拐杖慢慢的朝殿内走来,在离皇帝三丈远的地方站定,低头道。
“老奴见过皇上。”声音较之以往多了些苍老,却没有以往的尖细。
皇帝似是没听见他请安,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动,须臾方才开口道:“陈喜,你跟着我有些年头了。”
“是啊,转眼快二十年了。”这话一出,更像是两位寻常老友在聊天,倒不像是主仆。
“这次你本可全身而退,却是为何隐忍不发,以你的武功,那两个丫头岂是你对手,是因为她是。”她“的女儿吗?”
“是。”陈喜回答的干净利落,一改平日谦卑恭顺的模样,脊背挺得笔直,似是换了一个人,从声音到身形全部改变,到让人觉得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
“这么多年,朕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可是今日,朕想,朕已经得到了答案。”皇帝在的到陈公公的肯定回答之后,动作终于有了变化,他缓缓回身坐起,端正姿势正面这个站在他面前看似摇摇欲坠,确实异常坚挺的男子。
“即便知道她是你的女儿,你还要如此作为吗?”陈喜问的直接,他知道皇帝想问什么,这么多年来,“她”离去之后,他还依然选择留在皇帝身边,不过就是因为等着,“她”的女儿平安回来,守在她身边,直到能再见到“她”
他和皇帝一样,此生所想,不过是再见那女子一面。
如今,总算是盼来了,麒诺的归来,就是他们的机会。他等了十二年,十二年……原来,“她”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一番追思,终是掺杂了千般忧愁,隐去的,是当年誓死追随,痴心不渝的初衷。
“江山定乃英雄之志,我若此时放弃。”她“会怪我的……”当年“她”懂他,懂他逐鹿天下的志向,懂他江山稳定百姓安居的夙愿,所以“她”离开他,毅然决然,因为“她”的体谅,也因为他的伤害。
“希望你记住今日选择,他日莫要后悔。”看着面前俊美威严的男子忧伤无奈的神色,他知道,这个帝王,有多么的无奈。陪他走过的这些年,他更加懂得了为什么当年“她”爱他爱得如此义无反顾,他配得上“她”的爱,却偏偏是最不配爱“她”的人。
而他自己,终究只是个过客,哪怕参与“她”的过去,却终究抓不住“她”的未来。想起那个风华绝代,聪明绝顶的女子,不禁想起那在倚云殿冷声斥责他的小女孩。
“她”的女儿,总让他觉得像“她”又不像“她”那么凌厉而优秀的孩子,若是“她”在,该是多么疼爱,多么欢喜。
“你若还想见她,就着手去准备吧。记住自己的承诺,你比我……更输不起。”皇帝反复思量着刚才陈喜的那句话,“他日莫要后悔。”他其实早已后悔,可现实,由不得他因为后悔而退却半分。
一瞬间,陈喜觉得,这个帝王较之当年,突然苍老了许多。两人都不再说话。
入夜的皇宫更显静谧,只是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份静谧的背后,掩盖了多少肮脏和算计。
自萧天允上车,麒诺便闭上眼不与他说话,两人间的气氛过于平静,平静中透着尴尬,让身边伺候的靑戈靑洛有些不解,三少爷和主子可从来没那么安静的呆在一起过。
刚离开京城,进入城郊丛林,一辆大马车就等在门口,麒诺在靑戈靑洛的搀扶下虚弱的换乘马车,萧天允一脸无奈,他的马车虽然不是太豪华,可也没惨到被嫌弃的地步吧。
“委屈公子了,这是我家主子早些时候备下的马车,公子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靑戈冷冷开口道。
说得很是委婉,可明摆着就是麒诺授意想他下不了台。
麒诺冷眼扫了一眼萧天允的那辆马车。就你那破马车,本小姐看着就不舒服。
出宫之后多有不便,改个称呼是很必要的,天允本来提议说,“夫妻”出行,在麒诺的不理不睬中石沉大海,他倒也无所谓,对于早上发生的事情,如没事人一样。
这丫头,我倒要看看你玩什么花样,“小姐如此盛情,本公子却之不恭。”
说着大踏步上了马车,差点傻眼,这表里也太不如一了,别看这马车外观不怎么样,一进来,那叫一个奢华。
上好的波斯棉绒地毯铺满整个车厢,车顶打开了一块,用与车顶同色的灰色轻纱盖住,从外边根本看不出来上边开了个天窗,大片的阳光和新鲜空气透进来,车身四周还是一样的紫色纱幔轻垂而下,上座是一张白老虎皮躺椅,两只雪狼正惬意的趴在一旁假寐,旁边还有一个布置得异常舒适的软榻。
清殇琴静静的躺在一旁的琴案上,还有几株没见过的白色花朵用一个白玉瓶子插在琴案上,清雅的香气弥漫了整个车厢。车厢一侧,茶案茶具烧水的炉子,甜点,水果一应俱全。
而另一侧,一张不大的木桌,周围放着八个明紫色锦缎白底云纹锦绣软垫,看起来甚是舒服,桌上放着一个上等的汉白玉香炉,却没有点燃里边的熏香。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一直知道这丫头懂享受,可没想到还有这种待遇,就连他一国太子都是第一次享受,皇帝的銮驾都没她豪华。
“如此高调,你就不怕皇帝派来保护你的人发现?”天允白玉面具下的嘴角轻翘,眼神深邃莫测。
“怕的话你下去?”麒诺说得一脸轻松自在、不以为然到。怕?她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何况有他这个太子加临时医师在,何须担心。
“说吧,去哪?”萧天允当做没听见,坐到离麒诺最近的软榻上,神情悠闲。
“不告诉你。”麒诺嘴角微挑,笑得一脸奸诈,只许你虚张声势,就不许我欲盖弥彰吗。
萧天允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美得舍不得挪开眼,这丫头,有时候睿智冷漠的让人望而生畏,有时候又随性娴静得让人迷醉不已,他有时候也在想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她,又或者哪个都是她,她就像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等着他去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