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上前拿手翻了翻那些布,触手有些扎人,不知是从哪个旮旯里买到的货。
我嫌弃道:“就这些也算上乘?”
那小哥眼睛滴溜溜一转:“一看公子就不是寻常人,果然识货,您等等。”
他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扁平的方方正正的牛皮纸,小心翼翼地摊开道:“这才是真正的锦都花缎。”
我扫了一眼,淡淡道:“这个还不错,是妆花缎。”
这是一块大红色的绸缎,上面织着芙蓉折枝花,花纹用金色绞了边,看起来雍容又不失大气,既秀雅又华美,芙蓉花织得颇好,自然逼真,一朵一朵开得鲜艳。
“公子果然厉害,这正是妆花缎,是我好不容易托人从锦都弄来的,听说啊……”他放低了声音,把手放在嘴边说道:“听说这是御用品。”
“妆花缎确实是御用品,可你这块,啧啧……”我摇了摇头:“也就属于中等。”
那个小哥却一点都不气恼,他笑道:“看来今天遇上内行了,您再等等。”
他又在柜子里翻了翻,这次拿出来了一个檀木盒子,掀开盖子前对我说道:“公子,这块缎子我也是昨儿个才拿到手,因为觉得咱们有缘所以拿出来给您瞧瞧,若是看得上,我先说好,开价五千金,不能还价。”
五千金!好大的口气!
金是五国通用的货币,一金相当于十银,一银相当于十个铜子,而普通百姓生活一个月不过也才一银而已。
我倒要看看这盒子里面是什么绸缎,竟然价格高得这般离谱,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小哥四处看了看,发现此时他摊子周围除了我和司空易外再无他人,但依旧不放心地嘱咐道:“公子,你们走近点。”
我依言走近,他将盒子开了个小缝,我这个角度正巧能看到里面,即便我早有心里准备,也暗暗地吃了一惊。
竟然是九叠云锦!
锦都的兰心绣坊之所以能闻名五国,正是凭借这天下无双的九叠云锦,据说这九叠云锦的织法当今世上只有兰心绣坊的当家人知道,一尺九叠云锦需要七名绣娘一起不眠不休织上数天才能织成,每位绣娘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织法。它的织法繁杂,也极为精细,锦纹尤其炫彩多姿,配色运用上更是一般绸缎的好几倍。它之所以被称为九叠,是因为它的成品轻而薄,风一吹,就会像波纹似的层层叠起,仿佛吹皱一池春水一般。
这个盒子里的这块九叠云锦,显然是其中的上品,墨绿色的底布,用色晕层层推出的银红牡丹,富丽堂皇,浓艳庄重,银盘大的花朵,一朵朵开得妖娆而艳丽。
真真是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怎么样,公子?”那小哥十分机敏,看出来我十分喜爱这块云锦,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您再仔细瞅两眼,我就要关盒子了,这里人多眼杂的。”
我不舍地看了一眼,说道:“关了吧。”
那小哥啪地一声把盒子关了,脸上堆满笑,问道:“公子,如何?”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然将商人的奸诈毫无隐藏地显露在了脸上,但却一点都不讨人厌烦,反倒给人一种十分机灵聪明的感觉。
“据我所知,九叠云锦每年只出二十尺,专供猗郇皇室所用,等闲人即便有万金也买不到,所以我倒想先问问你,这块云锦从何而来?”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了。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小哥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
“我只是要确保,这块缎子到我手中以后,不会有人来找麻烦。”我答道。
“公子您放心,这块缎子是我花银子正儿八经买下的,还有凭据呢。”小哥急忙答道。
“那你能否跟我说说,是从谁那儿买下的?”
那小哥脸上神情犹疑不定,我假意要走:“算了,既然你说不清楚来处,这东西我也不敢要。”
“公子且慢。”那小哥拦住我,挣扎了一番,终于说道:“若公子真是诚心想要,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自然诚心。”我说完,那小哥便开始收拾东西,他动作干净利索,迅速就将东西打包好了,然后将那个硕大的包袱用手一甩,反背在肩上,朝我们笑道:“公子,走吧。”
我有些无语地指着他的摊子问:“那这些……”
他笑:“没事的,这儿的摊子都是先到先得,我一走,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占住了。”
好奇怪的习俗,不过各地有各地的习惯,我觉得奇怪可能只是因为孤陋寡闻,因此也没有细问,和司空易一起带着那位小哥到了一个茶楼,要了个包厢。
待我们三人坐定以后,那位小哥笑嘻嘻地说道:“鄙人姓罗名勒,不知二位公子高姓大名?”
又是一阵自我介绍,介绍完毕,罗勒道:“其实也不怪公子不敢要这缎子,我当初也不敢要,不过大家都是内行人,自然看得出这块云锦是上上之品,我怕错过了会后悔。”
他笑嘻嘻地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说道:“这件事啊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日我同往常一样贩了货赶着马车想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城镇,可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我为了赶路,就走了往常没走过的一条小道,起初一切正常,可走了一半,我突然听见有人在呼救,便停下了马车。”
“强盗?”我猜测道。
他摇摇头:“非也,非也,我心中也有些怕,这荒郊野岭的,若是遇上打劫的人真是要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我借着天光看去,是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倒在路边,嘴里一直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我看不似作假,就壮着胆子走了过去,那人紧闭着眼,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