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同君迁尘这么说,他淡淡地回了我一句:“兴许不是你的话,我伤得会更重些。”
不得不说,这句话是认识他这么久以来,他对我最好的赞扬了,更难得的是,他说完这句话便紧紧地闭上了嘴,并没有在后头加一句“但是”。
轿子一颠一颠地绕了许久,直至喧闹的人声渐渐远离了我们,我知道煊王府终于快到了,心里突然有些紧张起来,好像丑媳妇终于要见公婆了似的,虽然我知道即使是拜见景和帝,那也是明天的事了,君迁尘的母妃又早已去世,我嫁进来便没有婆婆,这也是当初我选择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要知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会恨另一个女人抢走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幸好我没有这个顾虑,君迁尘有自己单独的府邸,我是煊王妃,那么府里的女眷便是以我为尊,我不用为了要给别人请安,或者服侍君迁尘而早早起床,因为我们是假夫妻啊,根本不需要住在一处。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一阵鞭炮声响起,我被吓了一跳,差点站了起来,接着又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好不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君迁尘不是说了要静悄悄地回府,不会大肆操办的么?可听这动静,实在是不小啊,方圆几里之内,但凡是长了耳朵的人,怕都知道这里有人在娶亲了。
轿子落地,帘子被人掀开,喜娘的手伸了进来扶着我出去,我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旁边有人笑道:“鞭炮齐鸣迎新人,鼓乐喧天喜盈门,有请新郎新娘入花堂!”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又没有一丝准备,想找寻白芷的身影,可无奈眼前蒙着盖头,只得跟着喜娘往里走,走了十来步,又听一人道:“借来天上火,燃成火一盆,好日子红红又火火!有请新娘迈火盆——”
若说之前我被那人接地气的吉利话逗笑了的话,此时就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些完全都是民间百姓成亲时的习俗啊,君迁尘身为堂堂东胥煊王,成亲怎么也会遵循民间风俗?不过对于我来说,这样却比宫里的繁文缛节更合心意,我在红盖头底下扬起一抹笑,扶着喜娘的手,轻轻跨过了那盆烧得红旺旺的火盆。
我知道这不仅意味着以后我们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有去霉运的意思。
然后是跨马鞍,我终于知道手中的苹果是什么意思了,苹果,马鞍,意味着平平安安,我抱着好奇的心态完成了所有的流程,不仅没有觉得疲累,相反,倒觉得十分有趣。
然后我怀里便被塞进了一根大红绸子,这让我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一个月前的锦都,那时也是如今天这般,不同的是,那日并没有之前那些民间风俗,经历了刚刚的那一系列流程后,我的心情反倒放松了下来,偷偷想,这些到底是谁的主意,难道是君迁尘派人回来先行布置的?若真是那样,那还真是费心了。
君迁尘手里拿着大红绸子的另一端,引领着我朝喜堂走去,我低垂着头,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无意识地跟随着他的步伐朝前走去,好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亦趋亦步地跟在君迁尘身边,一路上不停地有花瓣洒在我身上,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芬芳,这个时节,这些花瓣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
我老老实实地跟他又拜了一次天地,这一次没有众多观礼的陌生人,也没有在皇宫里的拘束,更没有权势的压迫,身边只有我千里迢迢从猗郇带来的家人,和他煊王府里的众人,我们像是第一次拜堂那般,小心翼翼,一丝不苟,没有高堂,只拜天地。
互相行礼后,一句“送入洞房”却没有如约响起,我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却发现手中的大红绸子越来越松,从红盖头下望去,便看到了君迁尘的那双绣着吉祥如意纹饰的舄,我正有些不解,突然,眼前一亮,红盖头一下子便被他掀开了。
我在那一瞬间有些慌张,因为没有料到他会做此举动,下意识地朝周围看去,旁边观礼的有白芷、小茴、贯休……还有一些我根本没有见过的人,大家都眼带笑意,直愣愣地看着我,我从他们脸上都看出了一种善意,突然莫名地感到一丝羞涩,忙转过了头,看向站在我面前的人。
君迁尘今日格外精神,比起他前两天来,状态好多了,他胸口的伤并没有痊愈,因此背有些弯曲,并没有像他往常那样挺得笔直,但依旧比我高出许多,我平视只能看到他洁白光滑如美玉的下巴。
我微微抬头,发现难得的是,他竟然眉眼带笑,情绪十分外露,那张宛如谪仙般的面孔,突然染上了一丝红尘烟火气,见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他唇角微扬,转过身朝旁边的众人说:“这就是我的王妃,以后煊王府的女主人。”
我只感觉一股热气忽地上涌,将我的脸烧得通红,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才进门,尚属新妇,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男主人如何宠爱刚娶进门的妻子,也不会在大婚当日,将妻子的盖头当众掀开,告诉府里众人这些话,这完全就是在告诉煊王府里所有的人,从今日起,府里的诸事可以由我来掌管,他完全支持我所做的事。
可……这不合逻辑啊。
我抿了抿嘴,露出自认为最最端庄的笑容,朝他们点了点头。
煊王府里的众人皆朝我恭谨地低下头:“王妃。”
我有些受宠若惊,可依旧十分端庄地挥了挥手,“无需多礼。”
我的余光甚至看到了贯休瞪圆的双眼,他可能在想,我怎么这么能装,兴许还在心里暗暗地想办法如何拆穿我的真面目,当然,我此时并没有时间在意他,因为君迁尘竟然牵住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