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直到后来到了煊王府以后我才记起,这日我最开始问的问题,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回答我,话说回来,直接告诉我他府内有几个姬妾这件事,真的这么难以启齿吗?
外头的雷声越来越大,间或有白闪闪的电光映进来,雨打在马车上噼里啪啦直响,雨天路上泥泞,所以队伍的速度开始渐渐缓了下来,最后终于停住了。
君迁尘已经在闭目养神,我正拿起一本书无聊地翻着,突然门被敲了两下,我问道:“何事?”
外头传来答话:“启禀公主,又是昨日那群流配的犯人,好像有人趁着下雨混乱脱逃了,现在前头正乱着,等平复下来队伍再前进,省得冲撞了王爷和公主。”
“好,辛苦了。”我说道,那人谢了恩这才离去,那群人脚程倒是挺快的,竟然走到了我们前头,不知是要流配去何处。
马车很快恢复了行驶,我也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流配的犯人都是触犯了法律才会遭遇此等刑罚,不管是何种,也算是罪有应得。
我们赶到驿站时,雨已经停了下来,外头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感觉湿漉漉的,白芷扶着我下了马车,还是如之前几天一样,我和君迁尘在各自房间里用了晚膳,然后都吩咐了人送热水到我们房间里。
今儿个下了雨,感觉有些冷,我脱了衣服一下子便跳到了水里,溅起一圈水花,热气氤氲,不一会儿便将我的脸熏得红红的。
刚才吃饭时,小茴还在跟我描述那群流配犯人,说有人好像被抓了回来,那群官差将犯人的头摁到了泥水里,拿鞭子放肆地抽打他们,流出的血将一小洼泥水都染红了,真是可怜,不知昨日我们看到的那位曾经的官爷怎么样了,是否也在挨打。
我捧起一抔热水,看着水里倒映出来的脸,又将双手突的分开,手中的水哗地一下砸在水面上,将倒映打得支离破碎。
最初刚开始游历江湖时,最见不得这种事,看到有人被欺负,或是乞丐在街边讨钱,我都会能帮则帮,觉得老天真是不公,许多有权有势的人,却是斯文败类,而许多没钱没势的人,反倒拥有人世的真善美。
后来才渐渐发现,世上没有绝对的黑和白,表面看起来可怜的人,也许做过可恨之极的事,而看起来肥头猪耳的有钱人,也不一定就是个坏人,江湖就是一个大染缸,里面什么人都有,见识得多了,对于这种事情也就见怪不怪了。
在水里思考了半天人生,直到热水变成温水我才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擦干身子穿上亵衣,待一切弄好,我才打开门让白芷叫人进来将东西收拾掉,又叫小茴去厨房里给我弄些点心过来吃,自己则坐在床上晃着两条腿高兴地看着忙碌的众人,想起君迁尘说的头发湿漉漉的对身子不好,这才站起身拿起一块干干的白布擦起头发来。
小茴半天没回来,我正打算叫白芷过去看看,接着便听到楼下想起喧闹声,听见有人喊“捉贼”的声音,我第一反应是蒙面人又来了,糟糕!
我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门,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隔壁君迁尘的房间里,他好像也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亵衣,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他手上拿着一块干布,貌似正要擦头发。
我突如其来地闯入,不知有没有吓到他,反正我看到穿着亵衣的君迁尘,是吓了一跳的,不过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就知道自己小题大做了,一手捂住了眼,转过身道:“进错门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抬脚跨出了他的屋,顺带着把门也关上了,刚出房门就遇到了上楼的贯休,他看到我从君迁尘房间出来,吓了一跳,我还没等他开口,便先发制人:“你怎么不守在你家主子门口!要是又有贼怎么办!”说完不等他回答,一甩头走了。
贯休愣了半天,对着我的背影吼道:“我刚才就是抓贼去了。”
我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白芷又是一阵抱怨:“小姐,你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冲出去,也不怕人看到!”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穿戴得好好的衣服,无语地想,敢情披着头发在白芷心目中就是衣衫不整啊……
原先驿站里进了贼,只要没危及到我们的人身安全,是不关我什么事的,但过了没多久,小茴气喘吁吁地上来,对我说:“小姐,那个贼人就是……就是昨天我们见过的以前当官差的那个人!”
她说得十分绕口,我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才听明白,问道:“所以他就是之前那个趁乱逃脱的流配犯人?”
小茴平复了一下心情,点头道:“没错,我刚才去厨房里给小姐拿点心,正好撞见他在偷吃东西,所以就叫出声了,后来贯休大哥跑过来,三两下就把他给制服了,现在关在下面的柴房里。”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你说这些做什么?”
小茴走近几步,声音低了下来,“因为啊,小姐……那个人也认出了我,然后……他说自己是冤枉的,让我去为他作证。”
我带着白芷小茴来到一楼大堂,叫人将那抓起的小贼带上来,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见到他时,我还是吓了一跳。
他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堆干枯的杂草一般,脸上沾满了泥土,双眼浑浊,嘴唇还在打着哆嗦,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还有大块的血迹,手上满是泥污,脚上连鞋子都没穿,有些指甲盖甚至都已经翻起来了,正汩汩地流着血,走路一瘸一拐的,好像腿受了伤。
我不忍直视,转开视线,心里却想着,那该多疼啊。
他被带到我面前,也许是知晓我的身份,所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我听到骨头撞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心里跳了跳,若我刚才没看错,他的腿应该受伤了吧,可他却没有丝毫犹豫地跪在了地上,显然他并不怎么疼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