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作反应,身边的喜娘便施了力,我顺从地弯下了腰,便看到了一双赤色的舄,上头绣着吉祥如意的纹饰,我看得入神,一时没刹住,和他的头轻轻撞到了一起,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一阵低笑声。
又是拜天地,拜天子,等最后行完夫妻对拜之礼,我感觉脖子都快要被凤冠压断了,幸而接下来便是送入洞房,喜娘扶着我走入了里殿,君迁尘则要留下来参加皇上特地为我们举办的九盏宴。
照理即便是君迁尘亲迎,我们也应该等到了东胥再拜天地的,可君迁尘的老爹,东胥景和帝却提出,希望我们拜完天地再回去,其余的等到了东胥再补上,我暗暗猜测,他可能是怕君迁尘在回风惊的途中挂掉,早一刻拜堂,才能早一刻体现我冲喜的功用,虽然表面上并不是这么说的。
等喜娘和白芷扶着我坐上喜床,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外头的喧闹声隐隐约约传了进来,真担心君迁尘那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我刚想唤白芷给我倒杯水来,便听见屋里人齐齐喊了声:“王爷。”
君迁尘来了?我放在喜床上的手抓了抓被单,心里头又开始紧张起来,平日里我就算做过再出格的事,可嫁人确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个影子停在了我跟前,我低眉,仍旧是那双赤色的舄,接着便看到一柄玉如意伸进了大红似火的盖头里,小心翼翼地挑了起来,我眼前骤然一亮,便看到一身大红色喜袍的君迁尘含着笑站在我跟前。
我一不小心便对上了他饱含深意的眼,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深沉似井,但却好像有星光在闪耀,一身大红的袍子衬得他更加眉目如画,他身材修长挺拔,如一棵秀竹静静站立,若再在他额头点一颗朱砂痣,便跟天上的仙人差不离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我下意识地想往旁边移一移,却听到他说:“怎么化得跟女鬼似的。”
我立刻就不动了,朝他瞪了过去,我容易嘛我,天还没亮就起,被折腾到现在,脸上跟刷了好几层漆似的,我甚至感觉自己笑一笑,都能掉落好些白色粉末。
他摇头轻笑:“别瞪,这样更像了。”
屋里顿时响起一片轻笑声,我回头便看到小茴缩在角落笑得跟一只偷腥的猫似的,捂着嘴全身抖个不停,看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过没人敢如此煞风景,当着新嫁娘的面说出来,只有眼前这只妖孽……
不过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紧张了,想起我化妆成黑炭小青年的样子他都见识过了,现在也不会比那时候丑才是。
“我在外头陪他们吃饭,特地进来跟你说一声。”他语气温柔,同之前判若两人。
我愣了愣,半天吐出一个字,“哦……”
“你若饿了,叫她们上些吃食,先垫垫肚子。”他继续说道,“头上的凤冠若嫌重,也取下来罢。”
我偷瞄了他一眼,他神色和往常无异,但我心里总有些摸不准,第一次见他连着说这么多话,着实令人惊奇,但我又不知如何回复他,只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点头。
他这才站起身,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然后淡淡吩咐道:“你们伺候王妃洗脸卸妆吧。”
白芷她们福了福身道了声“是”,他又转过身慢悠悠看了我一眼,这才抬脚出去了。
我终于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王妃”是指的我,怎么这么……别扭呢……
白芷和小茴凑上前来为我卸下凤冠,白芷满脸都是欣慰的笑意,只有她知道我和君迁尘之前私底下偷偷见过好几次的事,小茴则一无所知,却也是满脸高兴,大咧咧地说道:“小姐,王爷对你可真好。”
白芷一边在我头上忙活,一边笑着呵斥她:“什么小姐小姐的,现在该改口了。”
小茴一脸了然:“对对对。”然后声音拖得长长的,喊了句:“王妃……”
我听后打了个激灵,忙制止道:“你们别……我听着瘆得慌。”
小茴捂着嘴笑了,二人齐心协力终于将我头上的凤冠卸下,我一下子觉得脖子轻松了许多,但仍旧十分酸胀,小茴在身后替我揉捏着,白芷则吩咐人端来热水,服侍我将脸上糊的白粉去掉,宫里的老嬷嬷几次想张嘴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估计是因为君迁尘走之前特地吩咐了的缘故。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白白净净的包子脸呼了口气,终于放松了下来,小茴依旧为我揉捏着酸疼的肩膀,白芷则出去为我张罗吃食去了。
外头的喧闹声时不时地传了进来,我突然“哎呀”了一声,小茴立刻停下,着急道:“小姐,我摁疼你了么?”
我摆摆手:“没有,突然想到一件事。”
小茴这才放下心来,又将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奇问道:“什么事啊?”
我扭捏了半天,这才说出口:“刚才忘记嘱咐他,别喝酒。”
小茴抖了一下,嚷嚷道:“小姐,这若不是我知道今儿个你才嫁过来,还以为你们老夫老妻很久了呢。”
我感觉脸有些发烫,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哼唧道:“不是说他前段时间生病了嘛。”
“对哦。”小茴恍然大悟,“王爷今日看着……好像还好。”
“嗯,调理了这么久,总是有些效果的。”这么一想,又觉得刚才的担心有些多余,他病了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哪些方面应该注意。
白芷叫人上了满满当当一桌子吃食,可我嫁衣还未脱下,腰身处还扎得紧紧的,不好吃多,好在也不是很饿,所以随便吃了两口便停手了。
我头上的凤冠虽卸了,可发髻还扎着,整个头皮都绷得紧紧的,十分不舒服,我对白芷道:“能把我头发也散了,扎个轻松简便的发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