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看得直无奈摇头,等我实在吃不动了,才将饭菜撤下,又为我泡了一壶消食茶喝了,我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他却叫我站起来,不许坐下,又催着我在房内来来回回走了许多趟这才作罢,不过幸好我这么做了,那天后来肚子便没有不舒服。
九渊笔直地坐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天然的风雅,让看的人莫不感觉到一种舒适,我突然开口问道:“阿九,你是哪里人啊?”
他被我这个问题问得愣了愣,放下茶杯,朝我微笑:“我是夷玉人。”
“咦?”我惊喜地叫了声,“我想给你介绍的朋友,也是夷玉人,真真是有缘了,你们俩没有见到,实在是可惜。”
他眼神闪了闪:“没关系,有缘自会再见。”
我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知道他和白云华是再没有机会认识了,现在我这个中间人都要嫁人了,他们即便以后在街头相遇,也不会认出对方就是那个曾经听说过却未见过的朋友,更何况,白云华能走上街头的机会原本就少之又少,这真是种遗憾,但生活就是这样,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圆满。
我估算了一下时间,虽不想提,但还是不得不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九渊点了点头,“我送你出去。”
我和九渊出了院子,他顺手将门带上,我解了缰绳,牵着马和他并肩缓缓走在幽深僻静的巷子里,两人都没有言语。
离别总是突如其来,幸而还有时间让我好好告别。
今日微风习习,阳光微暖,外头嘈杂的声音并未传入巷子里,这里就像是个隐秘的小天地,隔开了红尘俗世,远离了愁闷烦忧,我们就这么静静地走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人一马的脚步声。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生在红尘,就无法远离俗事,没走多久,外头的嘈杂声开始传入耳畔,我停住了脚步,“就送到这儿吧。”
他没戴我送他的人皮面具,就这么跟着我出来了,以他的俊美相貌和风雅气度,想要不引起他人注目,实在是件困难的事。
他知道我的用心,跟着我停了下来,笑了笑:“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阿九,你说错了。”我看着他笑得一脸促狭。
“哦?那是什么?”
我指了指巷子深处,哈哈一笑,“是送君百步,终有一别!”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我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第一次和他的见面以及离别,那时心中虽然不舍,但所有情绪断没有像现在来得这般汹涌,人的感情果然是在一天一天的相处之中慢慢累积而成的,更何况,这次分别之后,要想再见,真的是难上加难了。
他好像察觉到我情绪的起伏,低头看着我问道:“你真的是举家迁居去东胥么?”
我点了点头,这说的虽不是事实,可也差不远了。
“是去东胥何处……风惊么?”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点了点头,他笑道:“那便勿需感伤了,近则半年,远则一年,我就会去风惊的。”他见我眨巴着眼怀疑地看着他,他笑道:“不骗你的,到时候便能再见。”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舒服多了,即使到时候不一定还能见到,但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那……我走了。”我抬头看着他,挥了挥手,他点点头,“去吧。”
我一跃上马,朝他笑了笑:“再见呀。”
他也笑了,“嗯,再见。”
我轻轻抖了抖缰绳,马驹便踱着步朝巷子口慢慢走去。
我骨子里有一部分性格十分干净利落,就像小茴以前说我,事不关己,立刻撇清;又有一部分格外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牵扯不清。
此时,我并不想回头,我觉得一个干净利落,潇洒而去的背影,远比一个恋恋不舍,频频回首的告别,能在人的记忆里,待得更久一点。
当马儿终于跨出了竹衣巷口,市井之气扑面而来,我像是重新踏回了红尘之中,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幽深僻静的小巷,想起里头那个清润如玉,如知己又如兄长的人,心里一片酸涩。
何时才能不用离别,小时候我总喜欢热闹,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聚在一处,嬉笑玩闹才好,大了以后却偏爱清静,因为我知道,再热闹也总有曲终人散的一天,这人生之路最终需要我一人踽踽独行,如果逃不出这个结局,还不若一开始便没有热闹过,这样就不会觉得静下来后是那么清冷又孤单。
爹爹战死以后,即使是我也无法填补娘亲内心的空虚,最终撒手西去,曾经我十分羡慕爹娘之间这种死生契阔的感情,但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别人身上总是虚妄,只有孤身一人,才能昂然挺立在人世之间,无畏无惧。
当我回到王府时,白芷告诉我,师父已经醒了,在她房间里等我。
我立刻卸了面具换好装,一蹦一跳地跑到了师父的房间,她不在时,白芷还是会天天亲自打扫,因此房间里一尘不染,十分干净,并不像许久没有住人的样子。
师父坐在八仙桌前愣神,我轻轻走了进去,悄悄走到师父身后刚想出声吓她,却听到她开口道:“坐吧。”
我撅了撅嘴,一屁股坐到她旁边,“你不是在发呆吗,怎么知道我进来了?”
师父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叫你小时候学些功夫,你不肯,脚步声都快震天响了,我如何会不知道?”
我也正后悔这件事,怕她又念叨,于是便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发现眼睛下的乌青消退了不少,不禁问道:“就睡醒了?不需要再多休息一会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