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我连说了几个呸字才停下:“乌鸦嘴!”
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脸色一变,急忙就要跪下,我被吓了个半死,往日我身边的丫鬟们听我这么说从来不买账,了不得笑一阵便过去了,可我忘记今日身边的是别人的丫头,自然习惯不了我说话的方式。
我一把拖住她,使了巧劲将她扶起,叹道:“别动不动就跪啊。”
轻轻以为我要想其他法子罚她,紧张道:“奴婢刚才说错了话,请公主责罚。”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不是已经呸过了吗,你刚才说的话便不算话了。”
她一脸错愕,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我,见我脸上并无怒意,并不打算责罚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笑道:“若你还不放心,自己呸也可以。”
“这样真的有用吗?”轻轻眨着大眼问。
“额……没用吧。”
“啊?”轻轻一脸不解,“那为何要……要呸……”她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啊。”我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这样很豪气啊。”
话音一落,从拐角处便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笑声,虽然声音很好听,但在此时此刻,即便外头灯亮如昼,我也吓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轻轻比我还紧张,直起脊背警惕地问道:“谁?”
“在下冒昧闯入此处,不小心听到了公主说话,实在抱歉。”那男子站在阴影处,看不清楚长相,只知道声音十分低沉悦耳。
“抱歉有用的话,还用衙门干什么。”我嘟囔了一句,没想到那人耳力颇好,立刻便接道:“那请公主责罚。”
我听得他语带笑意,知道我刚才和轻轻的对话多半是被他听了去,心中懊悔,不应该如此肆无忌惮的,暗暗回忆刚才说的话,好像没有什么露馅之处,这才松了口气。
“责罚说不上,公子既知本公主身在此处,便应该暗暗退下才是,莫非公子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么?”
男子轻笑了一声,“公主忘了还有非礼勿动。”
我心中暗骂了一句,他刚才定是看到了我亲手在放烟花,身为堂堂猗郇公主,按理是不应该有此举动的,所以现如今他能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真是狡猾。
“本公主故意忘的,怎么样?”我干脆不理会他,十分蛮横道:“公子怕是忘了还有句话,叫做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男子言语中笑意更甚:“从今以后,再不敢忘。”
我哼了一声,不想再说话,免得没完没了,朝轻轻使了个眼色,轻轻立刻心领神会道:“这位公子,既是冒昧闯入,还是快快退下吧,毕竟今儿个凤驾在此,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可是死罪。”
我心中也陡生疑窦,按理说今天皇后带着一群女眷来到芙蓉阁,除了皇宫侍卫外,不应有男子才对,即便有,也应是原先就在芙蓉阁里头的人,可刚才那人说是冒昧闯入的,这就意味着他既不是芙蓉阁的人,也不是皇宫侍卫。
他知晓我的公主身份,却毫不惧怕,侃侃而谈,淡定从容,看得出他身份不凡,我心里略有些急躁,不会放个烟花放出岔子吧,只希望刚才轻轻这番话能够让他打退堂鼓。
可我没想到,他不退反进,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胜似闲庭信步,“我相信猗郇皇室不会这么对待从远方到来的客人。”
我看到他的脸时,深深地吃了一惊,并不止因为他有一副精美绝伦的相貌,还因为,这张脸,我曾经见过。
那男子双眉如墨,脸上的线条如鬼斧神工,棱角分明,头戴紫金冠,身着紫色长袍,不是那日在莫愁湖畔遇到的人又是谁?
那日我便知他住在天畅驿馆,是别国的皇亲贵胄,这和他刚才说的话不谋而合,他说自己是远方到来的客人,不过鉴于我又换了张脸,他是不可能认出我的,稍稍心安后,我针锋相对道:“远方到来的客人我们当然欢迎,但我们更欢迎守规矩的客人。”
他嘴角含笑,目光如炬,我直面他灼人的视线,毫不妥协,不知为何,虽然他面上表情柔和,还含着笑意,但我总觉得那笑并没有到眼底,因此我也猜不透他此时是何种心情,但没过多久,他终于垂下了眼:“世人皆道安心公主秀外慧中,德行佳美,看来真的……名不虚传。”
他中间那一停顿,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想必此时我在他心目中应该是牙尖嘴利,性子粗蛮吧,他想说的明明是名不副实,真是难为他了,口不对心,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刚想讽刺他两句,轻轻在旁边着急得扯了扯我的袖子,我知道以她的性格,若不是真的急得不行了,不会做出这种举动。
我这才反应过来现在我扮演的是景落,若出言讽刺,虽能逞一时口舌之快,但岂不是将景落之前塑造的温婉贤淑的形象毁灭了,这么一想,只好强忍了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不停地提示自己要淡定,要淡定,终于我平静下来,用自己最温柔动人的声音道:“多谢公子夸赞,那些都是虚名,不算什么。”
他抬头,见我脸上已经堆满了端庄的笑,露出了奇怪的表情,半晌才开口道:“在下今日何其有幸,能够在此认识公主。”
“嗯,公子可以赶紧去猜几个灯谜。”我点点头,赞同他说自己很幸运的话。
他这回终于大笑出声,眼睛里也闪动着光芒,“既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完十分优雅地抱了抱拳,弯了弯身子:“公主,后会有期。”
上次我跟他说了个后会无期,这次他又还了我一句后会有期,是巧合还是冤家路窄啊。